26、上游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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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羽煦与修依快马加鞭，赶到了彭城。

自三百年前大兴朝开国,兴□□马上打天下,灭十国,平战乱，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当时□□定都燕京,初即位,为了使得当时还未完全从战火纷飞的惶惶不安中走出来的都城重新变得繁华热闹,规定每年正月初八上灯,十七落灯，连张十夜,这便是上元节。在这一天,宫廷专门会制作巨型的灯楼,金光璀璨,极为壮观。

后来到了安仁年间,也就是如今在位的这位小皇帝的父皇,体恤民情,力推节俭,据说身上的黄袍都是带补丁的，于是一时满朝文武便皆都不敢再穿新衣，只可惜哪怕达官贵人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也没见落在百姓头上的赋税劳役有曾少上半分。而先皇所推行的节俭中也同样包括了省去了每年宫廷承办的灯会，当然,这几百年沿袭下来的传统也不会说消就消,民间各地的灯会依然热闹非凡,而彭城作为一个大城，比起之前她们途径的几个小城不同，自然会认真地庆祝上元节。

偃羽煦与修依入了城，虽然被满街的花灯烟火晃了眼，但折腾了之前那番事端，又骑马奔驰一个多时辰，也并不是轻松的事，还是得先寻地方歇息吃饭。

偃羽煦可从未学习过节俭二字如何写，未曾吃过缺少钱银的苦楚，进城便是奔着城中最好的酒楼客栈去的，结果发现这彭城中同样有一家醉江楼。

这也并不奇怪，醉江楼的分店到处开的都是，可以说遍布了大江南北，几乎比较大的城市都能见到它的影子，而至于醉江楼到底是不是大兴朝最好的酒楼，那还另说，但从某个方面来讲，倒是可以断定它是最贵的酒楼。

而钱多人不傻的偃羽煦见到醉江楼这块招牌，便也懒得再去寻别家了，直接定下了房间。她还记得前几个月这醉江楼直接逐客的仇呢，虽说也能理解，但若是她又惹了什么麻烦，倒不如再祸害一下这醉江楼。

当然，这彭城到底是比不上燕京，虽然这酒楼也同样处处精巧华贵，但也没有她在燕京那家醉江楼里所遇到的会轻功的舞女或是什么身份不凡的账房先生。

等吃过饭，偃羽煦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修依上街看灯会了。自小她爹爹把她拘在偃机门中，出门本就少，虽然这次离家出走可以说玩了个够本，但后来出了意外又在那清冷的崖下待了那么久，现在瞧满眼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

此时似乎这城中所有的人家都涌上了街头，人头??动，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烟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偃羽煦拉着修依的手挤进人群之中，看什么都不够一般。杂耍，歌舞，路边的摊贩上还有挂着用于售卖的提灯，以有韧性的竹条编织出框架，糊上纸，再在上面细细描绘了各种人物鸟兽，或嫦娥飞天，舞女身姿翩翩，或鸟飞花放，龙腾鱼跃，还有做成各种样式的，偃羽煦便买了个兔子形状的花灯，温暖的橘色烛火从兔子灯的肚子中映出，勾勒出乖巧的红色眼睛与三瓣唇，她小心翼翼地拎上，一同汇入了这灯火的明亮川流之中。

到了河边，人汇集的更多了，皆是在放河灯的。

挤在河岸两旁的多是青年男女。在这几天里，未曾婚配的男子女子往往都会精心收拾打扮出门赏花灯看烟，若是遇上心仪之人，便可以互赠玉佩与香囊示心意，据说曾经就有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在灯会上游玩，一口气被塞了十多个香囊，回家时浑身上下浓烈的花香胭脂味甚至招来了蝴蝶。而且传说若是在上元节里，放河灯，许下求取一份好姻缘的心愿，河神便会承载着河灯，将其送到心上人那里。

半路上，修依突然发现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偃羽煦一瞬间便埋没入人群中不见人影了，顿时心中猛的一慌，正四下张望着，便看见她又一下子钻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两朵莲花样式的河灯。

“我们也去放河灯呀~”偃羽煦笑眯眯地说。

“好。”

她们又往前走了好一段，才寻到一个人比较少的位置。用火折子点燃了灯芯，河灯便一下子亮了起来，涂过不易进水的油纸顿时被染上了火焰的颜色。

接着该是许愿。

许什么愿？修依拿着河灯，愣了会儿神。她一时想不出来，她未曾想过姻缘这件事，或许她曾经有喜欢过什么人，或许没有，反正都随着她消散的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她望向河岸，每个人都在笑着，带着憧憬的希望，还有女娘子羞涩地低着头，悄悄把手里的河灯推向对岸俊俏的小郎君。

然后她看见一朵点亮的河灯顺着河流从她的眼前飘过，下意识地往河灯飘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偃羽煦刚刚放下的。

“你许了什么愿？”她忍不住问道。

“我什么都没许。我才不信河神那么清闲，还能给这满河的河灯安排姻缘呢。”偃羽煦坐在河岸上，轻轻晃着腿。

这时刚好新的一阵烟花在空中绽开。这烟火应该是城中的富商安排的，每隔一时辰便放上一批。

偃羽煦挺是欢喜地仰起头看。沉沉的天幕被烟火照亮了，灿烂如铁树银花一般。

修依却不知怎么，没有看烟火，只是望向偃羽煦。

那张嘴角上扬的面孔一同被灯火所映亮了，脸颊边显露出的柔软酒窝与细微的绒毛显得各位清晰，而最为明亮的则是那双眸子，那双如圆杏般的眸子闪烁着，仿佛是满天那转瞬即逝的烟火都未曾熄灭，只是在即将暗淡的前一秒尽数落入了她的眼中。

偃羽煦看烟火看得入神，倒是早就因为热闹而按捺不住从囊袋里跑出来的小猴发现了修依的注视，圆溜溜的小脑袋扭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疑惑的样子。

修依悄悄一瞪眼，便把小猴吓得可怜兮兮地抱住了头，只是眼睛还在鬼精灵地往外瞟。还没等偃羽煦疑惑地看过来，她便已经及时收回了目光，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手中蜡烛都已经快要燃尽的河灯放入了水中。

“你许了什么愿？”这回轮到偃羽煦反问了。

“……”修依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才意识到，刚刚放下河灯时，自己脑子里依然是偃羽煦的面孔。

好在这个问题立即被打断了。

人群忽得喧闹起来，更多的人向河边涌来。偃羽煦便忘了追问，只顾一脸好奇地往喧闹的来源处望去。

原来是一艘被花灯缀满的游舫正缓缓从河的一头行驶了过来。

那艘巨大的游舫足有三层高，每层皆装饰着五光十色的花灯，而在最顶层，还竖着一个长长的杆子，挂着一面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子。在河面上飘荡时，几乎让人不禁误以为是蓬莱仙岛忽然出现。

“这是什么人的船？”偃羽煦满心好奇，却发现身旁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往河里跳了。

“”怎么回事？

她有些懵地随手扯住一旁路过的行人，问了半天才问到。

“你不知道啊？这是醉江楼楼主的船，前几日醉江楼便放出话来，说在若是有人可以在上元节里取得游舫顶上挂着的旗子，就可以满足他一个要求。”那路人被扯住走不了，眼睛却还是跃跃欲试地望着那游舫，语气颇为遗憾的模样，“可惜啊，我不会凫水，又不会轻功……”

转眼的功夫，往河里跳的人便更多了，扑通扑通宛如下饺子一般，这寒冬腊月里，虽然彭城已经近南边，比起燕京要暖和些许，河水也不会结冰，但依然冰冷刺骨，也亏得他们能够有这份勇气往下跳。当然，满足一个要求这一奖励，其中的诱惑力可以说十分强大，哪怕不会水的人，也依然有别的法子，比如乘了小舟或是干脆抱了块木板便直接下水的，同时，人群中还真有几个身怀轻功的身影跃出，踩着水面便直接往游舫去了。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只能挤在河岸边，观赏这一次的争夺。

“我也去试试看。”偃羽煦问了清楚，一笑，飞身便掠过了黑压压的人头，引起一阵惊呼。

她的轻功本就不错，在崖下的日子里又有所精进，飞过河面到一艘游舫上取一块旗子，她还是颇有信心，她自觉得刚刚看到几个多少使出轻功的人，也都不过三脚猫功夫，毕竟真正的武林高手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奖励就来和一堆平民百姓争夺旗子，矮子里拔将军，她可没有什么欺负普通人的愧疚之心。当然，她也并不是对那醉江楼所谓的一个承诺有多大兴趣，倒不如说完全是一时兴起，想玩一玩罢了

见她要去，修依便也立即跟了上去，也不是为了争旗子，只是下意识想多看顾。

等到了船旁，争抢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