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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么还不睡?”
焦妈妈摁亮客厅拐角的壁灯,询问声打断了焦饵的回忆。
淡黄色的灯光柔和温暖,一下子激起了焦饵记忆深处的委屈。她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妈,我马上快毕业了,您和爸爸真的不想去我的学校看看吗?”
“傻孩子,不哭了啊——”焦妈妈抚摸焦饵的后背,扶她在沙发上落座,“这回开学,提前订好车票,我和你爸爸送你去燕都。”
焦饵破涕为笑:“我们学校可是百年名校,超厉害的,您二老看了保准不会失望!”
焦妈妈轻轻抬手,刮刮焦饵的鼻梁。
“二老?我们还不到五十岁,你怎么把我们当成老年人了?”
“南樯就是这么称呼裴叔叔和孟阿姨的……”焦饵默默嘀咕一句,侧过脸避开母亲的视线,“妈,我从下周一开始实习,午饭和晚饭都不在家吃。”
焦妈妈沉默片刻,说:“单位名称和地址告诉我。”
焦饵小声抗议:“我都二十一了,妈,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算你长到五十一、六十一,你也是我的孩子。”焦妈妈拉过焦饵的手,“在你没遇到结婚对象之前,妈妈守护你。”
焦饵的眼眶又湿润了。
她吸吸鼻子,报上康复机构名称:“蓓蕾自闭症儿童训练学校,地址在嘉芳区,原来棉纺厂旧址修建的写字楼六楼一整层。”
焦妈妈忽然笑道:“说来也巧,我去过那栋写字楼。”
“是吗?您到那儿找人吗?”焦饵饶有兴趣地问。
“这是一个秘密,不过我知道你嘴巴严实,说给你听也没什么。”焦妈妈压低声音,“今年五月份,我去找过私家侦探,让他跟踪你爸爸。”
焦饵唬了一跳:“不是吧?”
焦妈妈继续细声说:“自从评剧院排演《水浒传》,你爸爸和扮演李师师的女演员走得很近,经常一起外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爸不是扮演卢俊义吗?”焦饵更加疑惑,“如果说有交集,也应该是南樯扮演的燕青和李师师的演员有交集。”
“正是因为我搞不懂,所以心里堵得慌。”焦妈妈叹了口气,目光中尽是无奈。
“您当面问清楚,我爸要是敢撒谎,我帮您收拾他……”
焦饵话说半截,焦爸爸打开了客厅的顶灯。他揉揉眼眶,蹙眉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娘俩不睡觉,聊什么悄悄话呢?”
“爸,我有事问您!”
焦妈妈连忙阻拦女儿:“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小孩子可不许乱掺和。”
焦饵挽住母亲的手,劝道:“好妈妈,明天是周日,您和我爸不用上班也没有演出。反正大家都醒了,您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比您自个儿胡思乱想要舒坦得多。”
焦妈妈犹豫了好一阵,迟迟未曾开口。
焦爸爸端着茶盘从厨房回到客厅,看看妻子,又瞅瞅女儿,一脸懵然。
“你们要问就大胆地问,我百分之百说实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直截了当地问了。”焦妈妈端起茶盏,浅抿一口,“五月份,你和罗娟一共出去六回,有两回是去看服装制作进度,还有四回你没在我这儿备案。”
“老婆,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立马说实话。”
焦妈妈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火,她微微颔首:“你说吧,最坏的可能性我都有准备。”
焦爸爸停顿半秒,道出实情:“今年是你的本命年,过完年到现在,你一直小病不断,偶尔还会磕磕碰碰受外伤。有一次排练,我跟南樯聊了聊,正巧罗娟听见了,她就推荐我去寺庙上香,为你祈福。”
焦妈妈不觉一愣:“你为什么不明说?”
“你不信这些,我担心你会生气。”焦爸爸抬眸,与妻子目光交汇,“而且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怎么可能生气?”焦妈妈低下头,“对不起,我之前猜疑你和罗娟……”
焦爸爸打断道:“夫妻之间说什么道歉的话?如果换成你帮我祈福,身边还跟着异性朋友,我早喝十坛干醋了。”
焦饵突然插话:“爸,您去庙里祈福,南樯也知道吗?”
“何止知道?前两回是罗娟陪我去的,后两回南樯也一块儿去,他说他暂代你的位置,作为子女给妈妈祈福是应该的。”焦爸爸据实相告。
“真相大白,妈妈!”焦饵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
“南樯那孩子,知恩图报,”焦妈妈感慨道,“不枉我当了他六年班主任。”
焦饵嫣然一笑,将母亲和父亲的手牵到了一起。
“误会解除,您二老共度良宵吧!”
焦妈妈红了脸:“你这孩子……”一转头,她对上丈夫的眼睛,“别人家的小棉袄都是俯首帖耳的,唯独咱家这个,不听话还调皮,看来得找时间好好收拾她一顿。”
焦爸爸很是赞同:“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用等天亮,现在就罚她做家务!”
他们一齐望向焦饵,孰料宝贝闺女早已不在视线范围内了。
焦饵的声音由卧室方向远远传来——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太困了,家务先放着,我保证一回家就干活。”
焦妈妈和焦爸爸相视一笑,携手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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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睡。
天蒙蒙亮时,焦饵梦见了裴南樯。
梦中的他,周身被一层缥缈的烟气笼罩。
追光灯的光芒打得恰如其分,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既能充分展现他的英俊风流,又能牢牢吸引观众的眼球。
裴南樯身穿燕青的戏服,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
他伫立舞台中央,字正腔圆地念出道白:“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
此语金声玉振,宛如天籁之音。
“好!”
焦饵忘情地大力鼓掌,直到把自己吵醒了才察觉这只是一场梦,她压根儿没到现场观看过演出。
《水浒传》上演以来,叫好又叫座,无论是老戏迷还是新戏迷,都对棠川市评剧院赞誉有加。就连最苛刻的剧评家,也把这次的改编称为“评剧历史上零的突破”。
焦饵远在燕都,裴南樯首演她没能赶上。
之后放暑假回家,本来第一时间要赶去看浪子燕青的专场,却发现一票难求。
其实拜托父亲能拿到内部票,但焦饵不愿这么做。
她想用做家教打零工攒的钱买张戏票,真真正正地支持裴南樯的评剧事业。
当年她“无情”地抛下他一人远赴燕都求学,每每想起都觉得惭愧。
在评剧传承方面,焦饵承认自己是逃兵,所以她衷心希望裴南樯能够坚持到底。
南樯,对不起啊——
你一定会比我更棒!
焦饵发了会儿呆,起床洗漱做饭。
这个家里,母亲为了保持体形、父亲为了保护声带,他们都不吃油炸食品。于是,焦饵做了水煮荷包蛋和凉拌菜花,另外鲜榨了橙汁、煮了两碗馄饨,摆上桌盖好保温罩。
她敲敲父母卧室的门:“爸,妈,我出去上课了,您二老记得起来吃饭!”
焦妈妈回了一声:“孩子,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
焦饵走到玄关换鞋。
系好鞋带,她搬起冲浪板。手机嘟嘟响了两下,她拿起一看,蓦然笑了。
是裴南樯发的短信:“焦焦,我在单元门口等你,今天我陪你去学冲浪。”
焦饵下楼,推开单元门,却不见裴南樯的身影。
她沿着林荫道往家属院大门走,边走边拨通他的电话。
“兄弟,你在哪个单元门口等我呢?”
裴南樯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遥远:“当然是22号楼6单元门口。”
“你家楼下啊?”焦饵哭笑不得,“你可真行!”
“我讲的冷笑话,是不是一点不好笑?”裴南樯说,“回头,焦焦,我在你身后十米处。”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
焦饵执意认为这是一个“狼来了”把戏,她没停下也没回头张望,反而加快了步伐去主路边打车。
“焦焦,等等我——”
裴南樯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抓住焦饵的手腕,顺势接过分量不轻的冲浪板。
“你刚才躲哪儿了?”焦饵极力压制着想拧他耳朵的欲望,“莫非是李奶奶捡回来的那堆废纸箱和饮料瓶底下?”
“瞧你说的,我这么高的个子,钻不进去啊!”裴南樯一脸无辜。
“那就是隔壁单元。”
“新装的门禁,我随便按了一家的门铃人家不给我开。”
“好吧,不纠结这个问题。”焦饵快走几步,拦下离得最近的出租车,“你抹防晒霜了吗?”
“没顾上抹。”
裴南樯打开后备箱放好冲浪板,坐进车后排座。他还没坐稳,焦饵已经把防晒霜瓶子戳他脸上了。
“海边紫外线强,赶紧厚厚涂一层。”
“ok!”
借着焦饵手里小巧的化妆镜,裴南樯抹了半张脸,顾影自怜似的幽幽感叹。
“哇,我好像化了特效妆,痘坑都填平了。”
焦饵忍笑不禁:“好了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又美又帅,少嘚瑟一会儿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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