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二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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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尔呲出雪白的獠牙，咆哮一声，冲酒馆老板扑去。

酒馆老板吓得尖叫一声，抱着十字弓转身就跑，万幸这间又破又小的旅馆显然容不下身形庞大的巨龙，达里尔的很多攻击行为都被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给限制住了。

这给了酒馆老板可乘之机，他抱着十字弓上蹿下跳，但就是没有要逃离旅馆的样子。

他和记忆里那些凶残、狡猾、步步紧逼的猎龙人完全不一样，这让达里尔感到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在他犹豫是否要继续追杀下去的时候，酒馆老板哭喊了一声：“大胡子，你****的！你还没搞定那个公主吗？”

芭芭拉？

达里尔一怔，他回过头，这才发现他中计了。

趁着他追捕酒馆老板的这段时间，那几个雇佣兵将芭芭拉团团围住，打算用强硬的手段把她带回去。

“不许动她！”

达里尔咆哮道。

他转而展开翅膀，朝着芭芭拉飞去。

酒馆老板见状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见着百万金币就要白白泡汤，他慌忙之下举起了十字弓。

这一刻，他不怕了，也不抖了，准星里不再是那头恶龙，而是成堆的金子。

笃——

达里尔痛苦地嘶吼了一声，重重地跌落下来。二楼的木楼梯也随之被他压垮了，木屑漫天飞舞。

芭芭拉惊叫起来：“达里尔！”

“殿下，请您配合我们，跟我们回去。”络腮胡子仍旧保持着扭曲的微笑，他实在是不适合笑这个表情，“你待在恶龙身边会有危险。”

“有多危险？会比待在你们身边更危险？”芭芭拉冷冷地问。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独眼龙清了清嗓：“殿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陛下也很担心您。如果您不肯配合，我们就只好动粗了。不过恕我直言，殿下如此娇嫩，万一被我们弄伤了，也请您原谅我们的粗鲁。”

他把礼貌用语讲全，免得到时候在国王面前被这小公主告一记黑状。

芭芭拉轻轻地嗤了一声：“看来平民对王室有很多误解。”

“哦？”

“首先第一条——”她危险地压低了眼帘，“谁说我很娇弱？”

他们只知道她是要被送去联姻的公主，却忘了她同样也被当做王国继承人认真地培养过。

剑术、格斗、马术，从五岁开始培养反绑架意识，被当成王国的继承人培养，她拥有最优秀的教育资源，要不是她太没有野心，只知道吃喝玩乐，下一任王储非她莫属。

她顺理成章地躲过一击，然后反手把其中一人掀翻在地，然后快速地解下他的腰刀占为己有。

“你们破坏了我的早餐，这是其一。”

芭芭拉平静地控诉。

“你们弄伤了我的omega，这是其二。”

手起刀落，她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雇佣兵——这下她总算在除了床以外的地方有了点alpha的样子。

她屈起手肘用袖子擦干净刀刃上的血，然后用刀锋指着唯一的幸存者——那个酒馆老板——说实话，芭芭拉不在乎他叫什么。

“请你转告我的父亲，我不会再回去了。”

她冷冷地把刀掷在他的脚下，然后走向达里尔：“你怎么样，还好吗？”

她看了看达里尔肩膀上的那支箭矢，黑色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法术符号。她蹲下来去旅馆的厨房烫红了刀子，找到一些草药。

她用滚烫的刀子压平了那些伤口，小心翼翼地将箭矢挖出来：“等下我拿草药给你敷一下，几天就能愈合伤口。”

“不，没用的。”达里尔被疼痛折磨得满脸冷汗，“这是专门猎龙的箭矢，我无法变回龙形，也不能再使用法术，连伤口都不能自主愈合了。”

糟糕透顶。

难怪当年如此弱小的人类也敢与巨龙匹敌，他们虽然没有锋利的爪牙和庞大的身躯，但他们有头脑和武器。

“这样。”芭芭拉若有所思道，“那我们可能要雇一辆马车才行。”

达里尔瞪着她：“你是不是想花光我的财产？”

“不会的。”芭芭拉抱着他走进马车，“你乖一点，我给你找个医生。”

达里尔：“我不需要。”

“那，兽医？”

达里尔瞪着她：“不需要！”

安静片刻，他低声道：“也许我的母亲会有办法。”

“很好，那你的母亲在哪？”

达里尔沉默。

芭芭拉意识到了什么：“对不起，我对此感到很抱歉。”

达里尔：“……她没死！”

芭芭拉：“……那你在犹豫什么？”

莫非她是他的继母？

达里尔低声道：“母亲不让我见她，除非你给我生出小龙崽。”

原来如此，难怪这头龙对龙崽子念念不忘。

芭芭拉还没想完，就看达里尔盯着她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小龙崽？”

她被他气笑了：“合着你眼里就只有龙崽子了是吧？”

达里尔想了想，诚实地点头：“是啊。”

人类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只会拼命地猎杀龙。以至于现在，龙的数量已经寥寥无几，否则母亲也不至于让他出来找人类公主繁衍后代。

芭芭拉沉默了。

虽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她还是有点难受。

她突然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头巨大的龙从天而降，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错以为他是为她而来。

于是她一头热血地为他杀了人，跟父亲翻了脸，几乎是一无所有地跟他跑了出来。

可这头龙就只关心她能不能生孩子。

而且他看上去也并不爱孩子，这都只是他母亲的任务。

芭芭拉终于意识到，她是工具，更是一桩悲剧。

没有人在乎她，父亲在乎王国，多斯王子在乎婚姻，而达里尔只在乎后代——他为她而来，但却又不是真正地为她而来。

他们都不在乎她，没有人真正地在乎她。

那也不要紧，她想，至少芭芭拉会在乎芭芭拉。

马车夫的进程很快，已经快到下一个小镇了。

芭芭拉看着不远处的城镇说：“我们需要食物和水，你受了伤，我没办法，至少要给你买点止痛药。而且我也需要新衣服。”

她刚刚杀人的时候，裙摆上沾了血，不适合再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达里尔蜷缩在马车角落，用眼神表示完全不想动。

“那也行，你休息一下，把钱给我，我去购买。”

因为他们临走前芭芭拉坚持赔偿了旅馆老板的损失，于是那一大把的金币很快就所剩无几了。

达里尔硬邦邦地回：“照你这么个花法，我们很快就养不起小崽子了。”

他张口闭口都在说关于幼崽的事项，甚至对自己的伤势都满不在乎。

这次芭芭拉没有坚持，她听到达里尔的话，沉默了一下，把穿在外面的华服脱下来，只穿着单薄的衬裙。

达里尔震惊地看着芭芭拉，那条单薄的裙子短得既盖不住大腿，也遮不住胸口，甚至锁骨和背脊都一览无遗。

芭芭拉也觉得这样不太体面，不过也没那么重要，毕竟也有很多平民alpha会那么穿，为了吸引omega而展示美好身材。

“等等……你要这么出去吗？”达里尔叫住了她。

芭芭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然呢？”

穿着那种被弄脏的衣服出去更引人注目好吧？

达里尔沉默半晌，叮叮当当地又掏出了好几枚金币。

然而这一回芭芭拉没有接受：“留着喂你的小崽子吧！”

她阴阳怪气地留下这一句，跳下了马车。

达里尔愣了愣，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她。

芭芭拉下了马车，她数了数手里剩下的钱，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走进了一家药店。

半个小时后，马车夫抱着一堆药物和食物回来了：“呃，先生，那位小姐给您买了止痛药，还有食物。”

是肉排和腊肠，芭芭拉猜测龙是肉食动物，事实上的确如此。

达里尔盯着它们发愣：“那她呢？”

马车夫耸了耸肩：“她说您已经不需要她了。”

达里尔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马车夫有点害怕，结结巴巴地说：“她说是，字面意思。”

事实如此。

芭芭拉是这么想的，达里尔不在乎她是谁，只在乎她是个公主，只在乎她能不能给他生孩子。

但，她存在的意义就只是繁衍后代吗？

答案是——绝不！

她绝不会再回去当一个工具人了。

芭芭拉甚至不敢想，等到孩子出生了，她就失去了她的意义，到那个时候，达里尔会不会杀了她？

毕竟他并不喜欢人类。

她不想死，她想要自由地活着。

她不想做父王的继承人，不想做多斯王子的附庸，更不想做达里尔的生孩子工具。

她要做她自己。

她要做芭芭拉。

芭芭拉庆幸自己把华丽的裙子留在了马车里，单薄的衬裙顶多会引起omega们害羞的微笑，不会曝光她的身份，也不会带来多余的麻烦。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听到身后传来达里尔嘶哑的喊叫：“芭芭拉——”

他在喊她。

芭芭拉听到了。她死死地咬着牙，在心底默念着她不会为此停下脚步，更不会回去。

她要自由。

芭芭拉弓起背脊，将自己淹没在了人群里。

达里尔怔怔地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城镇，到处都是人，可他找不到芭芭拉。他现在没有法力，也不能飞，甚至还受了伤，他没办法找到她。

可是，一开始她不就是冲他来的吗？不是她先对他蓄谋已久的吗？不是她要跟着他逃出皇宫的吗？

那么现在，她又为什么要离开？

骗子。

达里尔痛苦地捂着心脏，那是他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却比任何致命伤都更加疼痛。

他想，人类果然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