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二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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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人类从邪神的手里逃脱掌控那一日开始算起，洛顿王国建立至今已有三千年的历史。

三千年前，邪神降临奥丁大陆。

从那天起，瘟疫与诅咒四处流窜，饥荒和战争层出不穷，人们饱受了邪神的折磨。

为了摆脱这些痛苦与折磨，洛顿王国第一代的国王与他的双胞胎姐姐——路易斯和苏茜——毅然决然地披上盔甲，向邪神宣战。

战争持续了三十年。

路易斯受了重伤，断了一支胳膊，苏茜也在那场战役之中感染上了重病，但终于，邪神被击溃。

但这并不是结束。

邪神被姐弟俩合力封印时，祂拼死立下了对洛顿王室的诅咒。

【每当有公主出生在王宫，便会有一头巨龙从天而降，抓走公主。】

同年，苏茜被从天而降的巨龙抓走。

路易斯登基成为洛顿王国的国王，悲痛地追悼姐姐为洛顿王国的大光明公主。

*

作为洛顿王国的公主，芭芭拉当然听过路易斯与苏茜的光荣传说。

他们是双胞胎姐弟，同样是天赋异禀的alpha，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是开创了洛顿王国，击退了邪恶神明的人类之光。

但关于“邪神的诅咒”这部分，芭芭拉却从没听说过。

不过也是，艾琳不是说过了么，父亲竭尽所能地保护她，自然会抹杀全部有关龙的故事。

但她仍然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邪神只是诅咒了苏茜，却没有诅咒路易斯？

*

公主被恶龙掳走，这不仅仅是洛顿王国的耻辱，更是人族的耻辱。

于是成群结队的猎龙人应运而生，他们追踪龙的飞行方向，熟悉龙的生活习性，还开创出了猎龙的法术与法器，试图动用一切方法找到公主。

但，正如父亲所言的那样：那些公主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世代的仇恨一层一层地堆叠增加，猎龙人开始疯狂地无差别猎杀龙，直到最后，龙成了童话与传说。

*

芭芭拉听完了这个故事，开口问：“那么，猎龙人就只是为了公主才猎杀龙吗？”

雷林道：“当然，你怎么会这么问？”

芭芭拉半开玩笑地问：“就不能是为了龙的宝藏什么的？”

毕竟达里尔看起来蛮有钱的，有钱到买下整个奥丁大陆都不成问题。

雷林正色道：“怎么可能？我的先祖都是正派的猎龙人。为了公主，为了人族的尊严与荣光而战。”

芭芭拉想起旅馆那几个平民，达里尔说他们中间也有猎龙人，但她从他们身上可看不到半点人族的尊严或者荣光，更别提对她这个公主的尊重。

如果说那些猎龙人没有半点私心，她可是一点都不信。

毕竟当年因为鹿皮装饰的流行，人们就猎空了整个王国的鹿。

在利益面前，公主并不重要。

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公主。

从即日起，芭芭拉，洛顿公主，都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但她还是决定回到洛顿。

达里尔有危险。

虽然芭芭拉曾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他的龙爪下做一个工具人，但这毕竟是个例外。

“安妮，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问这么多问题。”雷林笑了，“你对龙很有兴趣？那我们到时候一起猎龙，我会教你如何砍掉龙的脖子。”

我想砍掉你的脖子。

芭芭拉端着好久没端出来的假笑点了点头：“今天就启程吧，队长。”

*

赏金小队花了两天一夜赶到了洛顿的王都，却发现这里早就被人山人海所淹没。

许多人都为着悬赏榜的高额数字闻讯赶来，像嗅到了血的苍蝇。

街边的摊贩都在大声地吆喝着：

“上好的铁器，名将打造——”

“最新的猎龙网，包你什么龙都不在话下——”

“驱龙草——三十个银币一株——”

“什么？二十五？远方来的客人，行行好，二十八吧？”

……

芭芭拉环顾着这座王都，许久不见，这里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整座王都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氛围。

曾经会在街边嬉戏打闹的孩子全都不见踪影，那些卖花姑娘和沿街叫卖的小贩开始转行卖各种各样对付龙的道具，铁匠铺里一天到晚叮叮当当，有许多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在街道上穿梭行走。

街道上会有全副武装的侍卫定时定点地巡逻，他们口中喊着猎龙的口号，墙上贴着对恶龙的诅咒与谩骂，当然还有她的黑白照片，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哀悼签名。

芭芭拉有些无力地看着那张照片，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人们有多爱戴这位不负责任的公主。

但她死了，那些惋惜与悼唁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雷林上街去打听消息了，他很快就折返回来：“听这里的人们说，巨龙每晚都会来王宫的上空盘旋巡视，这真是□□裸的威胁和恐吓。”

芭芭拉想：这算什么恐吓，当年父亲为了逼邻国开放贸易路线，绑架了对方的皇太女，甚至还调动了好几万军队在边境线巡逻。

对比一下，达里尔只是每晚在王宫上空飞来飞去，要是能告到最高法院里，他完全可以用“饭后散步”这个理由逃脱罪名指控。

雷林听完了芭芭拉的质疑，摇摇头：“还不止于此。”

“什么意思？”

“这头龙开始虏获那些年幼孩子，每天晚上。”雷林慢吞吞地说，“一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就是三五个，整个王都里的孩子有一大半都被恶龙抓走了。”

芭芭拉怔住了：“龙……抓孩子做什么？”

抓她可以理解，可抓孩子干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他没能生出小龙崽子，打算抓人类幼崽拿去充数？

那也不至于抓这么多啊？

“我不知道，但那些孩子们大概率都已经丧生了。”雷林压低了声音，“他们和洛顿的公主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芭芭拉陷入了沉默。

看来她在那些涂鸦墙上看到的哀悼签名并不都是她的，还有那些孩子父母的。

可达里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因为她的不辞而别，他就要因此把怒火倾斜到她的人民身上？

“我已经打听到了龙的固定飞行路线，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开始设置陷阱，还要准备猎龙的武器……安妮，你在听吗？”

芭芭拉回过神，敷衍地应声：“在听。但是我不是猎龙人，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你的剑术那么好。”雷林看着她，“再说了，我也是猎龙人的后代，可不要小看我的猎龙术。”

芭芭拉想起之前在旅馆见过的那个所谓猎龙人的后代，毕竟猎龙的狂潮都是千百年前的历史，猎龙的手艺是否传承都是个未知数。

但她发现她错了。

雷林好像是玩真的。

他从羊皮袋里捧出一只古旧的木匣，吹掉上面厚重的灰尘，从里面掏出一把生着锈与血的巨剑。

雷林闭上眼，对着这堆破铜烂铁默念了几句咒语，刀刃上应声流淌过雷电与火焰，咒语停止，刀刃随之焕然一新。

“这是我的先祖流传下来的猎龙剑。”雷林得意洋洋地抚摸着刀刃，“它受到十三位大法师的祝福，能够猎杀世间一切的恶龙。我的先祖曾用它杀过二十三头龙。”

二十三。

芭芭拉不确信这里面是否有达里尔的亲朋好友。

“我想过了，安妮你的剑术那么好，就由你来砍下龙的脖子吧。”雷林把剑放到她的手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芭芭拉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我？”

“当然。毕竟你是alpha。”雷林的脸很红，“你的体格和能力都在我之上，比我更适合使用它。”

芭芭拉盯着那把剑，心里却想着，从前的王都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王都，有卖花姑娘和小贩沿街叫卖，有许多满身泥巴的小孩子撒欢打滚，这里是繁荣、是昌盛、是洛顿的心脏。

芭芭拉握住了剑。

她想，她要把从前的王都带回来。

*

夜晚如期降临。

王都的钟塔当当当地敲过了九下，街道上的居民们早就关门闭户，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死气沉沉的黑暗。

死一样的寂静中，不知道是有谁喊了一句：“龙来了！”

紧接着，就有翅膀扑扇的声音响起，不紧不慢。

“龙来了——”

“龙来了——”

潜伏在黑暗中的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纷纷呼喊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兵器敲打声、弓弦绷紧的声音、马匹嘶鸣、野猫惊叫、人在叫喊。

“别让它跑了——”

一群蠢货。

芭芭拉站在钟塔的尖端俯视着下面手忙脚乱的人们，龙飞得很低、很慢，饶是这样，那些飞上去的弓箭、火把和石块仍然够不着它的龙爪。

那可是龙啊。

钟塔是经过王宫的必经之路，也是王都最高的建筑物。但就算是这样，它的尖端也只是勉强与龙的日常飞行高度持平，龙完全可以飞得更高。

芭芭拉迎着晚风举起流淌着电与火的剑，看着那头龙不紧不慢地向她飞来。

她突然想起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热闹、华丽、有漫天盛开的烟花。

她在那场烟花里许下愿望，期待有人带她逃出牢笼。

而今她再次与他相逢，在这个没有烟花的夜晚里，她将要与他为敌。

芭芭拉死死地咬着呀，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哭过。她握紧了剑，但龙却与她擦肩而过。

她太渺小，龙太巨大，他似乎都不屑于看到她。

芭芭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朝着继续往王宫飞去的达里尔大声喊：“达里尔——”

他终于听到了。

龙缓缓地转过头，金色的竖瞳锐利而淡漠。

芭芭拉颤抖着声音问他：“如果我跟你回去，你是否能放过我的国？”

她做不到。

当他们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做不到。

她无法把剑刺进那具身体，她曾经无数次地亲吻过、抚摸过、在上面刻上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她曾以为他是来带她走的，但她迎来的却是另一个牢笼，另一个工具的命运。

龙似乎终于认出了她才是他想要的人，龙向她飞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

他是来带她走的。

芭芭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放下剑，迎着晚风，在钟楼上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