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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叶盏他挪动手机,黯淡的手电光从上到下照亮了他们的身体,看到了更多惊人的画面:两小只头顶的乱发间长着两只灰突突的耳朵,身后长着一根没有毛的肉尾巴,他们的眼睛也不同寻常,眼珠又大又亮而眼白很少,在黑黝黝的洞中似是能发光。
躲在后面的小男孩忽然探出头,手上弹弓一甩,紧跟着有什么东西疾射过来,叶盏下意识地侧身躲过。两只小的抓紧机会咻咻地蹿了出去,在凹凸不平的黑暗通道里如履平地。
弹弓和石子,射得可真他妈准……叶盏考虑了一秒,在转身离开和追上去之间选择了后者。想也知道这下面的人肯定不止他们两个小孩,与其之后撞上更加危险的大人,不如先逮住这两只小兔崽子问出个究竟。
两个小孩跑得很快,但叶盏仍轻松地缩短了距离,好奇他们会跑到哪里,所以也不急着追上。他关掉了手电光,彻底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两个小孩拼命地在岔道中钻来钻去,自那个陌生人关掉手电光起,他们就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身后只有无尽空虚的黑色,像是一张要把他们吞噬的巨口。
“姐、姐姐!”小男孩跑不动了,小声叫道,“他好像不在追了……”
大一点的女孩更为敏锐,察觉到那如影随形的危险,“不行,不能停。”
很快,她看到前面亮起的灯光,一个提着煤油灯的男人快步走来,“小雅,怎么回事?”
“周叔叔!”小雅惊喜地叫道,“有人在追我们!”
体格高大,背着猎.枪的周廷沉声道:“你带着小诺回家,这里就交给我!”
“好!”小雅拉着跑不动的小诺,四肢并用朝前跑去,她听到周叔叔给猎.枪上膛的声音,和他低沉的威胁:“不许动——”
然而威胁还没能说完一半,忽然卡在了嗓子里,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砰”,像是什么人倒在了地上。小雅吓得心脏狂跳,还想跑,忽然感到屁股一疼,尾巴给人攥在了手里!
她踉跄了一步停下,下意识把小诺抱在了怀里。
煤油灯的光照过来,她看到那个外来者一手提着灯,一手拄着猎.枪,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周叔叔就倒在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是在一招间被放倒的。
“跑什么?”叶盏调度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又不是坏人。”
他看到那个叫小雅的女孩把男孩抱在怀里,一副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忽然有些触动,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护着祁渊的,那时候自己还比他高一个头……
“你们是这里的居民吗,老鼠妹妹?”叶盏后退一步,脚尖踢了踢地上伺机要扑上来的大块头,“别装死,我下手的分量拍不死一只蚂蚁。”
装死的周廷尴尬地爬起来,揉了揉鼻子。他是个年轻强健的小伙子,头上长着一对大大的招风鼠耳朵,毛发比较浓密。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叶盏的手指轻扣猎.枪的木质枪托,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这里的居民?”
小雅“嗯”了一声,好奇地打量他。
“平时就住在地道里?”
“嗯。”
“那地下的路你们一定很熟悉了,”叶盏问,“告诉我出城的路,我很快离开。”
其实他知道几条出去的路,但没有明说。一方面他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差错,掌握的路线有没有塌陷损毁,另一方面这群老鼠有可能对他撒谎。他需要将两方面的情报进行比对,在最大程度上验证出正确的道路。
三只老鼠脸上一瞬闪过了犹疑之色,片刻后周廷开口道:“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已经没有出路了。”
“嗯?”叶盏皱了皱眉头。
“从今年开始,军队就在陆陆续续地填堵出城的地道,”周廷说,“以前我们偶尔也会出城,但是最近很多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被龙鳞抓走了。”
不会吧,这么倒霉的吗……叶盏不抱希望地问了句:“所有出口都堵上了?”
“不清楚,因为没人敢去试。”周廷说,“我们只知道哪几条是肯定有危险的。”
“哪几条?”
“呃……我不太清楚。”周廷的老鼠眼睛乱转。
“那谁清楚?”
周廷一时语塞,望望小雅,小雅也眼巴巴地看着他,贼眉鼠眼地交换眼神。
小诺在后面奶声奶气地说:“李阿姨认得路。”
“小诺!”小雅气得拍了下他的屁股。
“李阿姨是谁?你们的头头?”叶盏端起猎.枪,戳了戳周廷的屁股,“带我去见她,或者任何能告诉我路的人。”
“哎、哎、好……别戳我屁股!”周廷紧张地转过身子,拉着小雅和小诺,朝前方走去。
拐过一个弯道,他们听见男人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呵呵,想把我骗到陷阱里?别做梦了,这里的地道我比你们更熟。”
周廷身体一僵,硬着头皮向前走,又听那恶魔老神在在地说:“前面左拐,我没说错吧?”
周廷都傻了,这个可恶的外来者说的,正是通往他们基地的方向!他到底是猜到的,还是真的对地底了若指掌?
见三只老鼠都惊恐地竖起耳朵,叶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无声地笑了笑。其实这很好猜,一般孩子不会在远离聚居地的地方玩耍,而且之前他已经闻到了人类的气味,这群老鼠的老巢很有可能就在他遇见小雅小诺的地方附近。
如此一来,三只老鼠不敢耍诈,老老实实地将他带回了基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岩洞,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看起来更像一群天桥底下的流浪汉。很多人在睡觉,呼噜震天响,剩下几个醒着的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呆滞地盯着叶盏看,仿佛他是个外星人。几个妇女在制作食物,大致是一些动物尸体、植物根茎和馊掉的糊状物,那些东西混合起来,散发出一种丧心病狂的味道。
他们都是正常人,身体没有变异的迹象。
倒是几个端着自制土枪的感染者警惕地拥上来,周廷解释了几句,他们才狐疑地退开。
周廷让小雅带着小诺先走开,自己带着叶盏穿过人群,进到一个木板隔开来的内室,里面坐着一个变异为老鼠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留着褐色卷发的普通女人。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高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十几只巨大的黑老鼠,正疯狂地吱吱乱叫着。
叶盏解释清来意,那个魁梧而严肃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我已经放弃了过去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鼠王,我是这里的原住民。”
“原住民?”叶盏咂摸这三个字。很多年前他带着祁渊玩地道探险的时候,可没见地下有那么多居民。
“嗯,地下不是人生存的地方,但我们依旧找到了生存之道。”鼠王生有灰毛的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感染者。我不小心被一只变异老鼠咬伤,幸运的是没有死也没有堕落,反而拥有了一些特别的能力,比如潜行和夜视,比如强大的肠胃和不错的牙口,让我吃垃圾和腐烂食物都能活下去。外来者,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感染吗?”
鼠王说话不紧不慢,谈吐清晰,“从此我就在地道里生活,有些和我一样在外面活不下去的人,主动愿意被我感染,我们在地下组成了一个家庭。假如你忘了有太阳那么个玩意儿,那日子还过得下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叶盏问。
“就在最近几年,”鼠王说,“自从老城主昏迷,那群肥头大耳的畜生就变本加厉地压榨我们。越来越多的人丢掉了工作和房子,要么被驱赶出城,要么像我一样,躲到这地道里来。你敢相信,我以前也在供电局工作呢,每周都能吃上两次肉……”
叶盏没有时间听他感慨,打断他的话:“出去的路在哪里?”
“让琼玉告诉你吧,她是我们的内务总管。”鼠王转过头,看向他身边的女人。
那女人衣着素雅,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年纪四十左右,有些憔悴:“你好,我叫李琼玉。”
“你好。”
“目前我们知道的最有把握的一条出城地道,属于研究院,有可能绕过龙鳞的管辖,地道的安全屋里有干净的水和食物,还有武器和药品。”李琼玉介绍道,“但是这条路经常有保安巡逻,也有研究员下来取东西,所以我们平时不敢进去。我可以把大致地图画给你。”
“谢谢。”叶盏道。
“要小心啊年轻人。”鼠王点起一根烟,抬眼瞧着这看不出底细的年轻人。他生得一张好皮相,长着副叫人想起风花雪月的温柔眉眼,然而只要一有眼神接触,所有温和假象就会立刻破灭。那浅淡眸子里射出的凛冽寒意,完全属于一个老练的狩猎者,煤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昏暗的光,那眉梢到鼻梁,从唇角到下颌,那紧绷的线条精致而近乎无情。
“小心什么?”
“地底的怪物。”鼠王说。
叶盏觉得有趣:“哈哈,原来这个故事还没有过时吗?第一次看到‘地底怪物’的传闻,我还没毕业呢。”
大概几十年前,的确还有几只异兽潜伏在地道中,时不时上来吃顿饭,但经过整治后,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了。异兽死了,但是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不会死绝,那些幽深的隧道和黑暗的地穴,的确很适合当恐怖故事的背景,传闻一直没断过。也就六七年前,报纸上还登过一个报道,名字取得很耸人听闻,大致是说记者亲自潜入地道,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可怕的怪物,虽然一直在沉睡,但是一旦苏醒,就会掀起巨大的灾难云云,写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这件事儿闹得很大,龙鳞都亲自下去找过,但连根怪物毛都没找到。玄城新闻本来就少,大家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演化出各种惊悚的版本,以至于向来远离八卦的叶盏都有所耳闻。
“它一直都在,只是还未醒来。”鼠王神秘兮兮地说,“但是最近,它似乎已经开始渐渐苏醒了……不要不当一回事,我们的人见过它!它的速度很快,就紧跟在人的身后,人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有当你举起煤油灯时,才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出现在身后……当你转过身去,就会看到一副根本无法形容的恐怖画面,你疯狂地跑回来,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却已经发了疯!”
“什么时候的事?”叶盏问。
“也就最近一礼拜,”鼠王说,“最近很多事儿都不对劲……”
“不要吓人。”李琼玉把画好的地图递给叶盏,白了鼠王一眼,“世上哪有怪物,顶多是什么异兽罢了。”
就算真有怪物,我总不会倒霉到正巧遇上……叶盏心念一动,想起了被龙寅击毙的女孩x-39,她那诡异的行踪和难以预料的血脉,会和地底怪物有什么关联吗?
碍于正在逃命,他按下好奇,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万事小心,年轻人,”鼠王乐呵呵地吐了口烟气,“还有,千万别对外面说这里的事,我们还想多活几年。”
“明白。”叶盏没有客气,拿着地图离开。他再次穿过一屋子黑压压的地底人,如淌过一片厚重压抑的泥沼。小雅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呆呆地看着他,小诺蹲在她身边,低着头几乎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吃着恶心的食物。
外来者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开后,鼠穴很快又变得死气沉沉。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周廷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为什么不动手,我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一个?我们鼠族虽然生活在地下,但也不是好惹的!”
“莽撞,真打起来你试试看,谁死还真不一定呢。”鼠王教训道,“几句话送走一尊瘟神,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万一他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怎么办?”周廷又问。
“他要么成功逃出去,要么被龙鳞打死,总归说出去的可能不大。再说了,你不知道地道有多大,只要我们躲起来,谁都抓不住我们。”鼠王幽幽地叹道,“周廷,既然做了老鼠,就要明白老鼠的生存之道啊。”
根据地图,叶盏七拐八拐地找到了暗门,在墙上留有记号的地方,他使劲掰动机关,前一秒还天衣无缝的墙壁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很多密道通过暗门相互连通。
头顶的声控灯砰地亮了起来,发出蓝幽幽的光,叶盏用手遮住眼睛,慢慢适应光亮,拐进了新的密道,然后小心地把门关上。
研究所下属的密道横平竖直,一看便是人工修建,历史比较新,连通着研究院和城外某个隐秘据点,不过叶盏并不打算立刻出城,而是向着安全屋的坐标摸过去,运气好的话他能找到食物和药品,这将给他的野外生存提供非常大的帮助。
他放慢速度,又跑了约500米,密道逐渐宽阔,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大厅,一路没遇上保安。大厅连着六个未上锁的安全屋,叶盏眼前一亮,进入其中一个房间,发现里面不仅有水和食物,还有药品柜、小型发电机、沙发床铺,以及武器和弹药,都是为了预防地上的危机而准备的。
他翻出一只行军背包,往里面塞了十个罐头、六瓶水、一大包压缩饼干、一些常见药品……最后,两把枪藏在贴身的地方,匕首收进袖管。他的手脚非常麻利,五分钟就全部搞定,并收拾了现场,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出城的路……
忽然,叶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一股极淡的雨水气息。空气闷沉潮湿,仿佛盛夏暴雨将至的时刻,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啪嗒——啪嗒——啪嗒——
安静到死寂的地下,渐渐响起一阵黏腻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过泥泞的沼泽,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身后。
叶盏浑身汗毛倒竖——那东西已经走进了圆形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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