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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接到boss电话的时候,刘理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双倍工资”其实是“双倍工时”的意思。

先前刘理奉命调查叶盏,并且的确查出了有趣的东西,太过激动没过脑子就直接打给祁渊,没想到叶盏当时就在旁边,幸好祁渊机智,引到了别的话题上。

“所以,拍卖会vip客户的名单查到了吗?”祁渊问。

“查到了其中好几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呢!连华夏区首富,青崖沃土的前任盟主都悄悄参加了这次拍卖会,”刘理得意道,“然后我就去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疯狂,结果发现,那是一本笔记。”

“笔记?”

“林荒笔记,别名叫做‘猎神笔记’。”刘理道,“林荒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最强猎人’,即使过了三十年,也没人能取代她的名号,因为据说她曾经猎杀过神明!”

“嗯,林荒是罕见的神迹猎人,以寻找神迹为生,”祁渊道,“说起来还是我们的同行。”

“对,林荒将自己所发现的所有神迹,它们的坐标、状况、里面活动的异兽和神明等信息,全都记在了这本笔记里。”刘理的声音隐藏着兴奋,“比如说,她曾经去过蓬莱仙岛,在那里发现了‘死而复生’的秘密,并且成功让一个已死之人复活;又有传说,林荒曾经猎杀过凤凰,得到了无比珍贵的凤凰血;还有一种说法,说绯流花就是她种下的,只要根据笔记上的提示,就能找到绯流花的原始品种,也就是‘0号’绯流!”

祁渊轻笑道:“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那也不会死了。”

林荒很强没错,甚至可能是她那个时代最强的异能者,但她依然没得到好结局。大约二十年前,林荒突然杳无音信,从这个世界上彻头彻尾地消失了。人们都认为她死在了一次狩猎中,这几乎是她这样的人必然的结局。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的笔记出现在八年前自由之都拍卖会上,被某个神秘vip买家买走。

又过了几年,叶盏开始逐一“拜访”这些买家,他的目的,会是寻找这本传奇的笔记吗?

祁渊道:“没有证据表明叶盏一定是在寻找林荒笔记,把其他藏品的清单也都发给我。”

“好的!”

“能找到林荒笔记的买家吗?”

“这个有难度,”刘理说,“毕竟无论是谁拍到了笔记,都会捂得死死的,否则就是与全世界为敌啊。”

“尽量找吧,”祁渊道,“能找到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小的帮助。”

挂了电话,祁渊独自走在小花园里。天近破晓,从地平线往上,幽蓝的天际渐次染上瑰丽的橘黄,灰暗的浮云流动,太阳正在赶往东方。

他依然不困,清醒得很,当然,这都是透支他的生命换来的,这些睡不着的夜晚都要算在他被龙血烧掉的寿命里。平时他大概会积极利用时间,锻炼或者读书,但现在他只想回到床上躺一会儿。

回到房间,叶盏睡得很沉,睡姿活像一只树袋熊,手脚并用抱着他的枕头,脸也埋在他的枕头里。他的睡衣其实是自己的t恤,下摆正好能欲盖弥彰地盖过屁股。然而由于t恤过于宽松,叶盏又喜欢扭来扭去,时常还会露出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肢,当事人对此毫无自觉,根本不管这副画面会对他蠢蠢欲动的未婚夫造成怎样的心理冲击。

丛林里的野兽就不屑于遮蔽身体,它们的肌肉矫健皮毛漂亮,是大自然最完美的造物,完全没有隐藏的必要。说起来只有麻烦的人类,才会将身体的某些部分作为不可直视的禁忌。

祁渊的眼神继续向下,叶盏的腿笔直修长,没有那种健身房里靠蛋□□和训练养出的贲张肌肉,甚至恰恰相反,他的腿部线条优美流畅,皮肤也比寻常alpha白皙,脚踝尤其纤细,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似的。

刚刚动了念头,叶盏就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模模糊糊地问:“你忙完了?”

“嗯。”祁渊在床边坐下,替他拉好被子。

“几点了?”

“五点半。”

叶盏迅速合上眼睛,“再睡会儿。”

祁渊在他身后躺下,胳膊小心翼翼、图谋不轨地环过他的腰。叶盏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默许了他的行为。

再一次,数着他沉缓安宁的心跳,祁渊获得了短暂的安眠。

/

时间回到前一天傍晚,地道中的鼠族基地,祁渊和叶盏刚离开不久,鼠王便吩咐巡逻队四人一组,去寻找地道中还可能存在的壁画。

“听说只要看到壁画,人就会疯掉,就像吴闲哥哥一样。”小孩们也在叽叽咕咕地议论这件事。

“好可怕,真的有怪物吗?”另一个老鼠小孩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人类小孩说,“你自己不就是怪物嘛?”

“对哦!”老鼠小孩恍然大悟,摸摸自己的鼠耳朵。

“你们在说什么?”小雅走过来,声音很严厉。

“我们在说地底的怪物……”孩子们都低下头来,仿佛做错了什么事。小雅是孩子们的领袖,只要她觉得有人做错了事,不仅会骂人,有时还会动手。

然而这一回,小雅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认识那个怪物哦,他的名字叫玄意。”

孩子们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吃人吗?”

“他长什么样子呀?”

“不许问问题,也不许告诉别人,”小雅压低声音,“表现好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听说他很喜欢吃蘑菇,”孩子们懵懂地点点头,都露出期待的神情,“也许我们可以带点蘑菇送给他……”

小雅保持神秘,没有再多透露一点信息,仅是抬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帽子:那是一顶陈旧的宽檐帽,上面绑着一圈粉色的丝带,是小雅珍藏多年的宝贝。之所以戴出来,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李青草答应这个休息日,带她和弟弟小诺一起去地面上玩。

李青草每隔半个月放一次假,每次都会带几个小孩去地面上玩,这次终于轮到了她和小诺。

特殊之处在于,之前去地上的都是人类小孩,像她和小诺这样的老鼠小孩还是第一次。其他老鼠小孩都很害怕不敢出门,小雅决定以身作则,让他们看看地面上也没什么可怕的。

按照李青草的嘱咐,提前两天她就洗好了干净的衣服,花了整个下午用湿毛巾把身上擦干净,一切准备就绪后,李青草反复叮嘱了几句,便带他们摸黑爬上阶梯,前往地面。

是夜,贫民区某小酒馆的仓库内,一块盖板忽然打开,一个卷毛的脑袋冒出来,四处张望,紧接着他怀里冒出一个戴着宽檐帽的女孩,正是小雅。

“好了,没人。”李青草低声道。

这时,地道里才冒出一只戴着绒线帽的小脑袋,小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手里攥着弹弓,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跟紧我,不要走散了。”李青草一只手抓一个,“带你们去我工作的地方看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不进去。”

现在是晚上七点,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街上闲逛的人比较多,不容易受怀疑。

他们走出仓库,小酒馆的老板靠在躺椅上,点点头算打过招呼。酒馆的食物残渣经由他手输送向地底居民,有闲钱的地底居民还可以从他手里买到劣质啤酒。

推开门,就正式走到了大街上。小雅心里发慌,但故作镇静,昂首挺胸地向前走,不时正一正过大的宽檐帽。小诺又激动又害怕,不住发抖,但还记着李青草的叮嘱,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李青草拉着两个小朋友,在居民区的街道上走了一圈,很快他就感到两只小手汗津津的。路边摆了几个夜宵摊位,夜风吹来了诱人的香味,李青草听到两边同时传来了咽口水的声音,像是左右声道一样。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去摊子上买了两份烤土豆,递给两个孩子。切成波浪形的土豆烤得金黄发亮,在热油上滋滋作响,撒上碧绿的葱花、鲜红的辣椒和雪白的蒜末,香气扑鼻。

小诺咬了口酥脆的土豆,只觉得香辣的味道在舌尖绽开来,一路香到了胃里,顾不上烫和辣,一连吞了几口,吃得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

李青草又给他们买了两杯冰镇糖水,把他俩的小花脸擦干净。他什么也没吃,只是看着两个小的狼吞虎咽,表情那叫一个欣慰——他辛苦赚钱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

同事曾经提过,他或许适合做一个动物饲养员,因为光是做出“投喂”这件事,就会让他浑身冒出幸福泡泡。

“外面怎么样?”李青草问。

“很好、很好……”小诺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只知道一切都好得超出了他的想象,连空气闻起来都是香香的,月亮晒在身上也很舒服,“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李青草问。

“为什么他们没有尾巴也没有耳朵?”小诺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不是老鼠。”小雅告诉他,“就像小草哥哥一样,没有感染,所以不用戴帽子,也不用把尾巴藏在裤子里。”

“为什么他们没有感染?”小诺又问,“我也不想感染,我想生活在外面。”

他又黑又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一派懵懂天真,小雅说:“你哪有那么多问题,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小诺只好看向李青草。李青草知道答案,但又觉得自己不知道。

在妈妈丢掉工作,他们住进地底之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生活的玄城有多大问题。就像所有的居民一样,他为玄城的繁荣稳定感到骄傲。但当他住进地底后,重新再看这个世界,他忽然多了很多疑问:为什么每天都有很多士兵受伤,整洁的街道上却看不见一个残疾人?为什么每天都有很多人老去,繁忙的工作岗位上都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那些贫穷的、残疾的、病弱的、衰老的人们,究竟都去了哪里?

他们是不是已经死在地底、死在阴沟、死在城外,无声无息——即使死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也从来不会传到地面上?

就他所知,除了鼠族,地下还生活着许多其他的族群。后来他还知道,沿着玄城的城墙一圈,还生活着大量城外居民,比他们还要悲惨数倍。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李青草说。

“那我想快点长大。”小诺吸了口小甜水,尝到了甜津津的滋味,笑得傻里傻气。

李青草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吃完后,他又带着两只小的去了研究院本部。逐渐接近中心城区,街上的行人变少了,守卫越发森严。不过李青草有经验,知道守卫一般不会盘查普通路人,尤其不会把孩子放在心上。

远远的他们看到了研究院的轮廓,那是一座漂亮的银白色建筑,在月光下像是银子铸成的,窗户面积大,光线通透,和玄城其他建筑很不一样。

“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李青草依然感到骄傲,像他这样半途辍学的人,凭借努力在这样的地方找到工作,是很了不起的事。

“好厉害……”小雅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小诺还没什么概念,玩着绒线帽上的毛球球,信誓旦旦地说:“我将来也要在这里工作。”

“那你得先割掉耳朵,折断尾巴,还不许吱吱叫。”小雅说。

小诺吓得连连摇头:“那我不要在这里工作了!”

他们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换了几个角度欣赏研究院,但不敢靠得太近。最后李青草宣布道:“好了,我们要回家了。”

两个小的立刻发出“吱吱”的哀嚎。

“听话。”李青草不为所动,回头去拽身后的人,像拖着两条不愿意回家的小狗。

他没留神前面,砰地一下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抱歉!”李青草连忙回过头来,“您没事吧?”

那人比他稍矮一些,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五官有着混血儿的深邃,眼瞳是翡翠一样的碧绿色,他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才说:“没事。”

“啊……”这样的人看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李青草呐呐道,“实在不好意思,风医生。”

“没事,没挨着。”风饶认出他是院里的员工,也不准备计较什么,绕过他就准备离开。

他陪亲妈和导师陪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今晚孔葭夫人有事,他才被放过。此刻身心俱疲,正准备回去躺倒,就是祁渊给他打电话派任务,他都决定装作手机没电。

然而当他看到了李青草身后的两个小孩时,忽然停住了步伐。他们戴着样式奇怪的帽子,穿着不合身的肥大的裤子,屁股后面略微鼓起来一块,身上有一些淡淡的味道。

这种伪装根本骗不过他的眼睛,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感染者没见过?

小雅和小诺低着头,只露出帽子圆圆的顶端,这是李青草教他们的,遇到人千万不要抬头看。然而突然间他们感到头顶一凉,帽子被人拿走了!

被压扁的鼠耳朵软塌塌地伏在头发上,又在紧张中立了起来。风饶抓着帽子,果不其然发现这是两个感染者小孩。

他看向李青草,“说说,怎么回事?”

李青草脑袋里嗡的一声,浑身手脚发麻,额头上出了好多汗,糊住了眼眶。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会丢掉工作的,他和妈妈一辈子都出不了地道了……不,没那么简单!他会被丢进监狱,小雅和小诺会被枪毙!龙鳞会查到地底,把鼠王他们全抓起来……

李青草的嘴唇颤抖,茫然无措的眼睛看向风饶。

他的膝盖发软,立刻跪了下来,几近崩溃地乞求道:“求求您风医生,不要说出去……”

他一跪下,两个小孩有样学样,噗通噗通地就跪在了地上。

风饶吓得后退一步,压低声音道:“你们在干什么,快起来!”

“他们没有危险的,不会伤人,他们有理智……”李青草语无伦次地说,“我保证他们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我发誓!您可以问问张医生,问护士长,我从来不说谎……对,对了,我可以给你钱……”

他慌忙从贴身口袋里抓出一把龙野币,这是为了带小孩出来玩,特地从存款里取出来的,足足有两百块。他像攥着救命稻草一般攥着那些钱,脸涨得通红,想给风饶又不敢。

贿赂那些贪得无厌的守卫,这些钱绰绰有余,但是他一下子想到了风饶那高贵的出身,这点钱人家根本看不上,一颗心被羞耻和恐惧串在火上煎熬。

“钱我不要,你自己收好。”风饶叹了口气,单膝跪地,温和的绿眸平视他的眼睛,“你们先起来,我们再说话。”

他把两顶帽子扣回了两个孩子头上,为了表示自己不会伤害他们,还努力笑了一下。

三人终于被安抚下来,哆哆嗦嗦站起来,低着头挤挤挨挨地站着,像三个犯错的学生。

“你们平时住在地道里吧?”风饶问。

“您知道?”李青草惊讶地抬起头。

风饶没有解释,而是问:“怎么想到今天要出来?”

“我想带他们出来看看,”李青草结结巴巴地说,“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被我撞见,嗯?”

“真的!”李青草急急地争辩道,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好了好了,”风饶不逗他了,温和地叮嘱道,“快点回去吧,外面那么危险,以后不要再把感染者带出来——至少最近不要。我听到一些风声,最近要集中整治流民,你们最好小心点。”

李青草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然呢,想到我家去喝杯茶吗?”风饶抱起胳膊。

“谢谢您!”李青草深深地鞠了一躬,两个小的有样学样跟着鞠躬,像一丛被风吹弯的狗尾巴草。

李青草拉着他们热乎乎汗淋淋的手,快步离开,消失在路灯昏暗的街角。

望着他们的背影,风饶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后悔刚才贸然摘下了帽子。他随意的举动,恐怕会让孩子们恐慌不已吧。

回到地道里,李青草心有余悸地说:“还好遇见的是风医生,要是遇到别人我们就死定了……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你们还是不要出来了,外面太危险了……”

“对不起。”小诺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不要道歉,”李青草心酸地说,“不是你的错,你们什么也没做错。”

“不,就是我们的错。”小雅忽然道。

女孩的声音清清脆脆,却又有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李青草一时迷惑了:“小雅,你说什么啊?”

“就是我们的错,因为我们是老鼠,一种肮脏又渺小的生物。”小雅镇定地说,“都是感染者,龙可以统治玄城,我们却只能躲在地底。人类就是这样欺软怕硬,要是老鼠像龙一样强大,人们就会向我们下跪;要是龙像老鼠一样弱小,那它们就只能躲在地底下。”

“谁教你这些话的?”李青草皱眉问道。

“没有谁教我,”小雅跟在他身后,冷静地说,“我就是这样想的。”

黑暗中脚步细碎,潮湿的岩壁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李青草正想着该如何回应她的话,却蓦地嗅到了雨水的气味。

他猛地回过头,看到女孩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缺乏日照的脸显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黑眼珠子又大又亮,几乎看不到眼白。

她正目不错珠地盯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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