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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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院子里大树上的叶子就变得脆弱了。

小风一吹，它们就哗啦啦地掉下来。

大片大片暗淡的黄色，又干又脆。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喜欢把它们扫成一堆。然后跳上去用力踩，听着清脆的嘎嘣声，乐此不疲。

秋天的太阳是明亮又冰冷的。

真奇怪啊...

它明明那么耀眼，散发的光芒却一点也不暖和。

“上面上面！鸟！大鸟！！”身后的爹兴奋地喊着。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几只小鸟从天上飞过，很快就不见了。

爹突然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两条腿喊道：“鸟没了！大鸟没有了！呜呜呜！”

他的眼泪和嘴角流下的口水混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我跑过去伸手给他擦干净，哄道：“没关系爹，鸟儿飞走了还会再回来的。”

娘曾说过，爹就是一条狗，很笨很蠢的狗。

她也曾说过，狗很忠心，对人好。

这一点我相信。

爹从来不会打我。

甚至有时候看到爷爷奶奶欺负我，他还会急得哭起来，哭得比现在伤心多了。

奶奶干完活儿从外面回来，看到爹坐在地上哭，对我凶道：“蠢赔钱货！又惹你爹哭！”说着伸手就要打我。

爹赶紧拦住她，哭唧唧地说道：“不关妞妞的事...妞妞不蠢，娘不要打妞妞...呜呜呜...鸟...呜呜..娘！鸟飞走了！跟媳妇一样不见嘞！”

“哎呀哎呀！”奶奶拍着大腿安慰他：“媳妇没了娘再给你找一个！过不了多久就有啦！”

“真的？”爹停止了大哭。

“真的。”奶奶继续说道：“娘啥时候骗过你！很快你就有媳妇咯！我的好儿子啊！嘿嘿嘿...”

爹顿时就不哭了，跟着奶奶一起笑。

我也开心得拍手笑起来，兴奋地问道：“哇！那娘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奶奶的脸马上沉下来，对我怒道：“死丫头你乐个啥劲儿！滚出去！给你爹抓几只鸟回来！快！滚！”

“可是...”我唯唯诺诺地问：“去哪抓鸟呢？”

“快滚！”奶奶一脚踹过来，但是被我躲开了。

我不敢再问她，马上跑出院子。

都说天冷后，鸟儿就飞到南方去了，因为那边暖和。

我一路顺着南边跑，果真越跑越暖和，脑门都开始冒汗了。

很快我就跑到了后山的小树林里，可是这里的叶子也开始泛黄脱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小鸟。

“胡晨。”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是刘爷爷。

我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过他，六十多岁的人了，因为太穷，连媳妇都讨不到。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钱就讨不到媳妇，但是我很喜欢这个爷爷。

他总是对我笑，记得有一次我去小溪边打水，水桶实在太沉了还是他帮我拎回来的。

那天在回去的路上，刘爷爷对我说：“晨晨，你小模样长得真俊嘞！就像你娘一样。”

说完他还亲了我脸蛋一口。

当时我特别开心，因为除了娘跟爹以外，还没有人亲过我呢。

“刘爷爷好。”我对他打招呼。

娘说过，要礼貌对待帮助过自己的人。

“晨晨你干啥嘞？”刘爷爷问。

“我在找小鸟。”我回答。

“哦......鸟儿啊...这时候没鸟嘞，都飞走嘞！”

“这样啊...”我有点失落：“那该怎么办呢...”

“但是没关系，爷爷这儿有只大鸟！”刘爷爷慢慢靠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嘴巴臭臭的原因，我总觉得他这次的笑容让我浑身不舒服。

“你跟爷爷过来，爷爷给你看大鸟。”刘爷爷突然嘿嘿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好呀！”我激动的点点头。

刘爷爷真是个好人，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我开心的跳起来，蹦蹦哒哒地跟在他身后。

刘爷爷带我来到他家，他家住在村子的最边上，很偏，也很破。

屋子里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油污，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比猪圈强不了多少。

我四处望了望，疑惑道：“爷爷，鸟儿在哪儿啊？”

刘爷爷突然把门锁上了，对我说道：“鸟儿马上就来嘞！爷爷先把门关上，不然它就飞走嘞！”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渐暗去的天色，心里不禁着急。

刘爷爷却突然解开裤子，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玩应还长着黑毛，看起来好像是乌鸦，但仔细看又不是。

“爷爷，这是什么啊？”我有点害怕。

“晨晨，鸟睡着了，你摸摸它就好了。”刘爷爷说道。

虽然心里百般不愿意，但一方面爹还在家等着，一方面也不想辜负了刘爷爷的心意。

我硬着头皮伸出手。

“晨晨你真听话。”刘爷爷夸奖道。

听到刘爷爷夸奖我，我心里高兴极了。

“你帮了我大忙。”刘爷爷突然说道。

“嗯？”我抬起头问道：“爷爷，我帮了你什么呀？”

明明是你帮了我呀！

“你帮我找到了快乐。”刘爷爷笑着**的头发。

“什么快乐？”我不懂。

“解脱。”刘爷爷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刘爷爷，说他打了一辈子光棍，没钱娶媳妇变得神神叨叨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钱娶不到媳妇，但既然我帮到刘爷爷，让他找到了快乐，我就满足了。

这样也不算白拿人家东西。

看到刘爷爷一脸陶醉的表情，我想他应该是困了。那我赶紧走吧，让他好好休息。

“谢谢爷爷。”我一边回答，一边拽着鸟儿就要走，可是却拽不掉。

“嘿嘿嘿...”刘爷爷笑着，低声说道：“你带不走的。”

“为什么？”我问道。

“除非拿刀割嘞！”说完，刘爷爷再次闭上了眼睛，一脸陶醉。

看来他是真的困了...

这样赖在别人家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好孩子不可以不礼貌。

况且回去晚又会挨打。

我环顾了四周，桌子上有把割草的镰刀，我赶紧拿过来，一下就把它割下来了。

刘爷爷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裤裆浑身颤抖。

他的脸贴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瞬间，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吓坏了，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不过我记得，杀鸡的时候，鸡也是这样，明明头已经掉了，但是身体还在颤抖。

爷爷杀鸡的时候一刀就结束了，利落又干脆，手法就像刚刚的我一样。

娘曾告诉过我，鸡是因为高兴，所以身体才会动。

这叫激动。

“被杀了，为什么还高兴激动呢？”我问。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娘说道。

那刘爷爷是不是也因为太高兴，所以才倒在地上抖个不停呢？

毕竟他说了，我帮他找到了快乐，帮他解脱。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到我直接恶心得吐出来。

等我吐完，刘爷爷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就像被宰掉的鸡一样。

我吓得打开门锁跑出去了。

天越来越黑了，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唉...刘爷爷的家住得实在太远了。

结果我跑得太着急，一下摔倒在地上。

手里的“鸟儿”滚了出去，等我再捡起来时，它已经没有气息了。

软塌塌的，沾满灰土和血迹。

天...！不会被我摔死了吧。

想到这儿，我心里不禁难过。

一方面是难过因为自己粗心导致鸟儿摔死，一方面是难过自己回家晚了，肯定要挨打。

我双手捧着它，来到小溪旁，挖了坑，给它埋了。

埋着埋着，我就哭了。

这个秋天一点都不好。

都说秋天是短暂的，可是悲伤起来，连埋土的过程都是漫长的。

结束后，我在小溪边洗干净了手跟脸，然后呆呆地走回家。一路上大脑完全空白，我甚至都记不起是怎样推开的家门。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屋子里了。

炕上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好像睡着了，手跟脚都被绳子捆着，就像入冬后准备送到集市上宰卖的母猪。

“妞儿！”爹坐在一旁笑道：“你有娘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