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秘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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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不让孩子们去狗娃那里上课了。

说狗娃从城里回来以后就变了，是个怪人。

狗娃的爹死了，他竟然把尸体火化，带着一盒骨灰回来。

村民说他不孝，连亲爹的全尸都不留。

这样的人不配当老师。

狗娃的学生只剩下我跟秋田。

那块碎掉的黑板被狗娃重新粘合起来，不过粘得不牢固，经常掉。

他干脆留下一块比较大的，其他的碎块都扔了。

我认的字越来越多，学会了写“三”“八”“十”。

可是狗娃却总叹气：“四五六七九怎么就记不住呢...”

这也不能怪我啊，确实很难写嘛！

秋田就不一样了，她认字很快，学的也越来越多。

她经常对我说：“胡晨，以后你就是我的手，我就是你的脑。”

唉....我的好朋友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对狗娃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他经常来我家，帮忙砍柴，喂猪，跟爹聊聊天什么的。

尽管爹还是不记得他。

张麻子死了。

他爬树的时候脚没站稳，从上面摔下来，头撞在了石头上。

这更加证明了我是神仙，谁欺负我谁就会倒霉的言论。

大家见到我都低着头，绕道走。

负责送粮的村民也是把食物放在院门口，不肯进来。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二嘎哥，爹，秋田，狗娃。

狗娃却很在意，他对我说：“没事儿的胡晨。因为你是小神仙，这些村民不配看你的脸。所以他们在遇到你时才低着头，绕着走。”

本来我觉得没什么，他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我是一个幸运的小神仙，有法术。谁敢惹我不高兴，谁就要遭报应。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大牛怪也不让二嘎哥跟我玩了，怕村民们说闲话，不过二嘎哥还是会在晚上偷偷来找我。

这时候村民们都睡了，夜深人静。

有时候我们会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有时候会去小溪边看着微风拂过荡漾的河面，有时候会去地窖看玻璃瓶里被福尔马林泡着的器官。

我对二嘎哥很好奇，他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他是从哪弄来的，不知道所谓的高人到底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村民都说他娘是病死的，明明是自杀。

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自杀。

每次我问，二嘎哥都不说。

好朋友是要互相分享的，二嘎哥却不肯跟我分享。

他是不是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尽管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这样不礼貌。

可我会不高兴，因为我不知道这些秘密。

“胡晨，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有些事情可以不告诉，好朋友之间也是如此。”

“我对你就没有秘密。”

“那是目前没有，等以后你有了秘密，也可以不告诉我。”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

既然这样，那我就要制造出秘密。

今天快下课时，狗娃问：“还有问题吗？”

“我想...”

狗娃敲了敲桌子。

我马上举手。

狗娃：“说吧。”

“我想...”

狗娃又敲了敲桌子。

“老师，我想问几个关于二嘎哥的问题。”

狗娃叹了一口气，说道：“关于课堂上我讲的，你还有没有问题？”

我想了想，摇摇头。

“好吧，你想问关于二嘎子的什么问题？”

“你知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吧，他娘死后没多久我就离开村子了。”

“不是。二嘎哥说是自杀。”

狗娃喝了一口水，咂咂嘴：“都过去的事了，你也别问了。主要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想了想，他又说道：“不过二嘎子他娘，生前跟李秀芬走的挺近。唉...可惜这婆娘也疯了。”

李秀芬？李婶吗？

“二嘎哥的娘叫什么啊？”

“好像....我想想啊....好像叫沈芳梅。不过胡晨，你还是别再问了。我知道你跟嘎子玩的好，但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你再问下去是不礼貌的。”

我点点头：“知道了。”

哼！我不让二嘎哥知道不就行了。

这样不仅我也有了秘密，二嘎哥也不会伤心。

我真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

狗娃把他早上煮好的玉米给我拿了几穗，他说爹最喜欢吃玉米了。

我咋不知道，在我印象中，爹什么都爱吃。

这几天爹表现的很好，很少哭闹。

吃饱了饭就睡，睡醒了再吃，高兴了就说一串我听不懂的话，不高兴了就坐在院子里发呆。他现在越来越胖，我再也不觉得爹像狗了，他比猪都肥，简直就是猪里的大神仙。

二嘎哥说这是我的功劳，说明我把爹照顾的不错。

想到二嘎哥，我得抓紧时间去找李婶。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李婶了。

自从她疯了以后，经常光着屁股到处乱走。

上次还跑到别人家院子里，用石头把玻璃砸碎了。

幸亏当时屋里没人，不然该出人命了。

不过李婶后来被这家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这才是疯子呢！相比之下，我爹可乖多了。

今天爹好像很精神，玉米全啃光了也不困。

我要出门，他非跟着我。

“那你要乖乖地跟在我身边，不能到处乱走。”

爹点头说：“好！”

傍晚正是村民们干完活从田里回来的时候，一路上他们见到我都低着头，窃窃私语的。

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这帮人，不配看神仙的脸。

“傻子领着疯子出门！晦气！呸！”有人朝我吐口水，旁边赶紧有人拉着他走了。

这个我记得，是张麻子的爹，张多财。

“你拉我干啥！我娃的死就是这个瘟神害的嘞！”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老天爷的决定。”说完，我指了指天上。

“呸！放狗屁！你克死你娘，克死你爷爷奶奶，现在又来克我娃！”他挣脱那个人的手，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虽然死了一个娃，但不是还有一个吗？”我说道。

“啥？你他娘的说啥呢！我还有一个娃咋嘞？你个小**想干啥！”说着，张多财就拿起锄头朝我奔来，被好几个村民拉走了。

即便走远了，我还是能听见他的咒骂声。

我不懂张多财为什么生气，我没说错啊。

他确实还有一个儿子，活的好好的。况且他都说了我是“瘟神”，既然知道我是神仙，那他儿子得罪了我，遭报应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啊。

张多财真是愚蠢，我这样聪明的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跟爹去了李婶家，去了田地，去了后山，都没见到她。

奇怪...她会去哪呢？

我连刘爷爷的破房子都找过了。

唉...

爹一路上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他手里拿了一个狗尾巴草，玩的正开心。

他虽然高高壮壮的，但很多时候就像一个孩子。

对了！

“爹。”我扯了扯爹的衣角，说道：“你蹲下来，让我骑在你脖子上。快点儿！不然一会儿就天黑了。”

爹很听话的蹲下来，让我骑在他脖子上。

等他驮着我再次站起来时，我的视线顿时宽广了不少。

“妞妞，去哪啊？”爹问。

“嗯...到处走走吧，随便。”我说道。

目前还是没有看到李婶，我有点失落。

但是不能放弃！

很快，我就村口的方向看到了李婶。

她光着屁股，扭来扭去的。

“爹，我们去那边。”

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谁知刚到村口，李婶一见到我们就吓的嗷嗷大喊：“怪...怪物！怪物来了！怪物来杀人了！”

我赶紧从爹的肩膀下来，李婶才好一点，不叫唤了。

她歪着脑袋靠在树上，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李婶，你没穿裤子不冷吗？”我问道。

爹却突然把眼睛捂起来，说道：“羞...羞羞...光屁股羞羞！”

说完就转过身，把手里的狗尾巴草扔在地上。

我捡起来，走过去递给李婶，说道：“送你。”

李婶开心地接过来，把狗尾巴草别在耳朵上，问我：“美不美？”

“不美。”我实话实说。

李婶突然就哭了，坐在地上抹眼泪，边哭边说我欺负她。

这人怎么这样呢！

我明明就是说实话，没有欺负她啊！

算了，我试试善意的谎言吧。

“我逗你呢，李婶你可美了。”我违心说道。

“真的？”她不哭了，抬头问我。

天哪！这张脸真丑，满脸的褶子不说，都是土，混着眼泪变成泥了。

唉...没办法，我只能点点头。

李婶开心的跳起来，自言自语：“我真美，我就是美...”

我回头看了看爹，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捂着脸背对着我们。

“李婶。”我放心地转过脸，问道：“你认识沈芳梅吗？”

李婶想了想，喃喃道：“芳梅...芳梅我认识啊！她美还是我美？嗯？你说说！”

啊...？

我为难地说道：“我没见过她。”

“哼！”李婶甩了甩脑袋，说道：“那就是我美！”

“对对对，你最美了。那你告诉我，你知道沈芳梅是怎么死的吗？”

一听到“死”这个字，李婶突然瞪大了眼睛，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我赶紧也蹲下来，把耳朵凑过去，想听清楚。

“不...不怪我...村长很厉害的！虽然是强迫...但是...但是芳...芳梅也很享受啊！呜呜呜...她死了跟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

不过我一句都没听懂。

李婶说的这些话，对我毫无价值。

她还是在哭，哭的我心烦，但是我又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待在这儿。

夏天快过去了，晚上还是挺冷的。

况且李婶现在疯了，还光着屁股，冻着了就不得了了。

唉，我真是一个善良的好神仙。

“好了好了，李婶你别哭了。”我拍拍李婶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了，不怪你，不怪你...”

“不！”李婶突然抬起头，她瞪大通红的双眼，看起来特别狰狞吓人，说道：“我有错！我是有错的！”

“错...什么错？”我问。

但她却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可能李婶说的，是之前她把别人家窗户砸碎的事情吧。

“没事儿的，都过去了。李婶，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要想办法解决。”

李婶眨着眼睛望着我。

“你用石头砸碎了别人家窗户，那就去跟人家道歉。”

“石头...砸...石头...砸...石头...砸...”李婶站起来，两眼无神，嘴里就一直碎碎念着几个词。她傻呆呆地往村子里走，我叫她，她也没反应。

李婶路过爹身边时，爹吓的赶紧朝我跑过来。

我看着李婶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白折腾了，什么都没问到。

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出来了。

“爹，天黑了，咱们回家吧。”

我拉着爹的手往家走。

深夜，外面下雨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爹害怕的哭，我一边安慰他，一边看着窗外的雨。

我记得娘死去的前一晚，好像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不一会儿，爹就睡了。

呼噜声比雷声都大。

我也困了，打了个哈欠睡过去。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气格外的好。

不过村子里的气氛却不怎么样。

狗娃跟我说，张多财家的婆娘跟小儿子死了。

据说是他小儿子半夜想去茅房，但是外面打雷下雨不敢出去。

张多财困的迷迷糊糊，就让婆娘带着去。

婆娘也不想动，就让儿子尿院子里。

又睡了一会儿，小儿子又说肚子疼。

张多财的婆娘感觉雨已经小了，才带着儿子去茅房。

等早上张多财醒了，才发现俩人没回来。

出去一看，死小路上了。

脑袋都被砸碎了。

李婶当时就在旁边，手里拿着两块沾满血迹的大石头。

她耳朵上别着一个狗尾巴草，一脸的血。笑嘻嘻地对张多财说：“我美吗？”

张多财当场就晕了。

村民们说，这是李婶的报复。

上次她砸的，就是张多财家的窗户，后来被张多财狠狠地打了一顿。

也有人说，傻子惹不起，疯子更惹不起。

还有人说，是瘟神发功。因为张多财傍晚在小路上跟瘟神吵架。

张多财的婆娘和小儿子下葬的第二天，李婶就死了。

尸体在后山，被吊死在了树上。

有人说自杀。

有人说张多财杀的。

有人说是李婶的报应。

大牛怪开了村会，意思是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疯子制造出来的闹剧，马上就是秋天，丰收的季节了，大家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事上面。

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地窖里的瓶瓶罐罐又多了。

二嘎哥没说新的这些从哪儿来，我也没问。

虽然这次我没有制造出秘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