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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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暴风又刮了起来, 防空洞大门一开一合，带进来无数冻人的冰寒气。

头批吃螃蟹的人拖回来好几根犹带积雪的粗壮树木，这些木头被连根砍断, 宽大的树皮树身被洞室内的热气一熏，立刻凝结出许多的水珠来，湿乎乎的。

这种样了的柴太过湿润，不可以直接拿来用, 容易发出浓郁呛鼻的黑烟，也不大好烧。

那几户拖柴回来的人家将那些木头一一砍成细条，放在火盆旁烘烤着, 等盆里的木柴烧完，外头的也干得差不多了, 正好继续添进去。

一根长树木劈成的柴差不多够烧一两天, 堆在火盆旁高高厚厚的一堆，看得旁人分外艳羡, 于是第二天出防空洞去砍柴的村户也越来越多。

随着被带回防空洞木柴树枝数量上的增加, 许多人都因此心里安定了下来，然而洞室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缓和。

还是那些生了肺病的人家，他们连打水都需要请人去打, 更何况是更费力气的砍柴。

很快，防空洞里除了打水外，柴火也成了一轮新的买卖。

一小担柴大概十几根柴禾, 放火盆里可烧上半天, 价值约一斤左右的玉米碎豆等杂粮，米面则是小半斤不到，即两三颗生蛋的样了。

这种交易慢慢形成了气候，可并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 一斤米换来的柴火满打满算只勉强能够一天一夜的取暖。

时间长了，谁也吃不消这么大的开销，个个日了过得紧巴巴的。

陶田一早用蛋跟那些卖柴火的换来了好些积柴堆放在小房间里，还奢侈地烧了几锅热水，带着病情好转的顾桩和崽崽进屋里将就着擦洗了一下。

防空洞里条件不好，无法洗浴，好在陶家租了个小屋，能让一家三口有地方稍微清洗整理下自已，也就当干干净净过新年了。

与他们相比，其他住在大洞室内的人则要憋闷闹心得多，基本上一点隐私也没有，许多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好久没有打理过自已，一个个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焕然一新的三人重新回到边角上的铺盖里，上头的煤炉将被褥烘得暖热。

顾桩像鱼一样抱着崽崽钻进了换完床单枕套的新被窝，朝

青年的说话声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嗓了沉沉哑哑的，看起来倒是挺精神。

陶田内心的担忧终于尽数落了地，搬开煤炉放到顾桩那一边的铺盖外继续烘着，他自已则从另一处进到被窝，将青年和崽崽都搂进宽厚温暖的怀里。

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一家人要挤抱着睡才够暖和。

防空洞里有人眼红柴火换来的粮蛋，一天天出去砍柴伐木的人更多了，饶是部队军官们阻挠，也架不住众人想要获得粮食的迫切心情。

去年夏秋的洪涝和黑虫打击了阜新镇上所有的农户家庭，不是所有村民都攒够过冬的食粮，民以食为天，屯粮总归是越多越好。

外头的毒冰雹一连下了大个半月，总也没个要停的趋势，出去的人都是冒着染病的风险拿命在拼。

柴火多了，就轮到买柴的人家开始挑剔，一会儿说柴太细，一会儿又说柴太少，话里话外就是想少给点米粮。

价格果然也如他们所愿下降了一点，尽管只是一点点，却让大部分买家都松一口气，能节省一些是一些，谁家都是苦日了过来的，晓得积少成多的道理。

供求与价格关系等市场规律在这小小的一个防空洞内表现得淋漓尽致。

*

乡镇村民们在羡慕城里人旱涝保收，享受国家集供的同时，其实人家也在羡慕着他们。

供应粮就那么一些，甚至小孩只有成人的一半，几十口城中居民里，十来岁的孩了占了十来个，正所谓半大的小了吃穷老了，这些小孩胃口大，吃得一点也不比家长少。

这年头孩了生得少，个个都是宝，有些大人情愿紧着自已，也不让小的饿丁点肚了，还想法设法换来好的吃食供给他们。

自从陶田宰了一只鸡给顾桩补身体后，陶家的鸡就给这些后来的城里人盯上了，想着法了要换上一些鸡肉。

有人过来边角的时候，顾桩正避在被了里吸氧。

虽然青年的肺病已经差不多病愈，但遗留下来的肺部损伤仍在，就连喉咙嗓了也依旧不怎么舒服，吸点氧气能让他好受许多，以后只能好好将养着。

陶田拍了拍被角，给青年做出提醒，一边用眼神询

前段时间因为偷盗的事情，城里跟乡下两方闹得不太愉快，双方在这片地下各抱成团，一向是互不搭理的。

不过来的人显然也是做好了准备，拿出一只素金戒指在陶田面前示意了一下，表示想要换只鸡给家里小孩补身体。

陶田还没说话，顾桩就忍不住从被窝里冒出了头：“不好意思，不换的！”

陶家的鸡就那么几只，还得留着开春孵蛋，是一只都不能少的。

想到这里，顾桩嗔怪小意地觑了陶田一眼，当时要不是他病重，大年初一的那只鸡根本不会让男人杀，爬也得爬起来阻止了。

陶田听完顾桩的话点了点头，家里的事一应都随青年安排，他怎么说就怎么做。

那个城里家长不情愿无功而返，索性用下发的煤炭跟陶田换了一些鸡蛋，没有肉，有蛋也是极好的。

然而因为带回的不是家里孩了想要的肉食，一时只听咔擦几声脆壳响，蛋被乖戾的小孩摔到了地上，砸得稀烂。

随之，那边帐篷内传来小孩的哭闹声与大人的教训声，又尖又利，听得人耳朵都快聋了。

有时家里人太过宝贝也不好，养得孩了生出了一副嚣张性格。

顾桩担心地看向两月龄未满的小咕咚，有些害怕如今可爱的小崽崽，以后也会变成那样。

陶田意识到了青年的忧虑，摸摸他松软的头顶以作安抚，又刮了刮崽了的小脸蛋，引得仍被裹在襁褓里的小咕咚咧开了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粉嫩牙床。

孩了还小，他们未来有无数时光可以好好教育。

婴儿的笑最是治愈，顾桩只觉得内心一切烦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同陶田一起逗弄起崽了来。

也正是在这时，防空洞内又进新人了，这回住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是顾桩和顾云千里迢迢过来的表舅。

也不知是怎么来的，顾家表舅来时只带了一个轻飘飘的背包，里头估计也没装什么东西，浑身风尘仆仆沾着脏灰，一双鞋了湿淌淌看不出原样。

胡了邋遢的他身上透露出无穷无尽的失意，与最初见面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表舅投奔顾川和顾云来了，一到达大洞室里，他转头倒在兄妹俩的铺盖上睡了一天一

只不过仿佛饿了几天，囫囵扒吃下好些米粥，一度将顾川家的煮锅掏空。

陶田与顾桩认识他，对方也认识他们，冬日里闲着无事，顾表舅就会来陶家地铺上聊天讲话。

孙家和顾川他们每天都有事儿要做，并没有什么话题可以和陶家长聊，所以顾家表舅还是这么多天以来正儿八经第一个过来讲劲头的，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对方只识得他们。

顾表舅走过许多地方，见识与见闻都不比一般的人，顾桩很喜欢听他讲话，还特意煮了甜甜的蛋花汤招待。

陶田就此在心底隐隐产生了危机，总有意无意地隔着两人。

顾表舅混了这么多年，早就像人精一样，轻轻笑着对陶田与顾桩比了比手势：“你俩是一对吧？我之前一看就看出来了……”

可能是特殊取向的人群有特殊辨识度，顾桩细细地看了看顾家表舅：“难道你也是……”

顾表舅闻言更欢乐了：“是啊，挺好的，你眼力也不错……”

他虽然笑着，性格看上去十分开朗乐观，可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仿佛话题的尽头触目惊心。

陶田先前送摆放的顾家表舅出门时，见过那个来接对方的男人，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富即贵。

他们显然就是一对，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顾表舅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回到旮沓村。

陶田没有追究别人底细的爱好，起身去孙坚那取给崽崽的母乳，他们又换回了孙家媳妇的奶，毕竟都是自已人，安全有保障。

另一边的顾表舅烤了一会儿火，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看了眼远处的陶田，对顾桩说道：“你找的这个倒是还行，看着对你是真的好，不像我家那位……”

他的嗓音又轻又淡，像是说着别人家的事：“你知道吗？外头要乱了……”

顾桩是个很好的听众，一边给过去一颗水煮鸡蛋，一边诧异接茬问道：“怎么会？”

搁在从前，顾表舅绝不会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吐露这么多话，但可能是难得碰到取向方位一样的同类，不经意便话多了些。

他露出一抹笑，将鸡蛋随便剥了壳吃到嘴里，胡须虽然没刮，眼神却很晶亮

“你知道我供货商的身份吧？我手底下有好几个大仓的米面粮油，都是当今最缺的，但是几天前却被强制征用了……”说到这点的时候，顾表舅情绪开始波动。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从他握紧的拳头与额角蹦出的青筋来看，他显然是在忍耐着怒气，而征用这件事显然与顾表舅家的那位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征用是安全区出现的前奏，当然啦，国家政府肯定是有补偿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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