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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无痕跪于地上,被季舒这凛冽的目光所视,一时竟惶惧得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季舒撇开了眼神,脸色依旧难看,“我不管你对絮如起了什么心思,你总该记得自己是谁。”

“怎么说你也跟了我数年,叛徒在我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你心里清楚。”

“世子,属下绝没有背主之心!”无痕说罢便闭上了双眸,心一横道,“世子若是不信,属下愿自刎以证忠心。”

“我当然知道你还没有背叛我,不然你此刻焉有命在?”季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继而问道,“给你的千里追魂散可是用上了?”

“属下无能。”无痕羞惭地垂下了头。

季舒目中掠过些许失望,她明知无痕心有旁骛仍是将其派去了驿馆,不过是想通过他追查杨絮如的踪迹,进而查出那幕后之人的身份,没想到竟是连这点事也办不成,果真是感情误事。

所幸她早在那假时宇的衣物上也弄了些千里追魂散以防万一,若是他们……季舒眉头紧蹙,如果可以,她当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探寻絮如的下落。

“在刑部吃的那些苦头算是给你的一个警告,日后若是再因情误事,休怪我手下无情。”

季舒的身影消失后,这句话依旧回荡在无痕的脑海,如果不是他对杨絮如怀有绮念,那夜的确不可能那么容易便着了她的道,虽说季舒早有谋算,可到底也是他办事不利。

想明白这点,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

季舒原是要直接去主屋看沈浥尘,可走至半道上猛然想起自己现下的狼狈状,于是脚步一转改道回了自己的屋,一边又唤下人打来热水。

感觉到脊背上灼烧般的痛意,季舒不用看也知那伤处定是已经开始溃烂了,心头不由窜起了些许火意,此番行事,敲打无痕不过是顺带着的。

她早便猜到那幕后之人很有可能要在时宇身上动手脚,与其耗费大量人手去保护时宇,应对未知的算计,不如先就将人掉包,直接来招釜底抽薪,而后将计就计试探一番那人在朝堂是否还藏有暗子。

当然,效果也确实很好,从时宇“身死”到给她定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虽说有凌绝和诸王一齐施压,可也还不至到这个地步,若说暗中没有其他推手,季舒是怎么也不信!

她虽入了狱中,这几日朝堂之上鞭长莫及,不过有许少渊筹谋,想来收获不小。况且她身上这些板子也不是白挨的,她倒要看看,凌绝为堵这悠悠众口该如何安抚于她。

“世子,热水打来了。”

季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指了指屋内的方桌道:“搁着吧,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等等。”季舒说着突然又叫住了那人,询问道,“世子妃可是醒了?”

“小的这几日并未见过世子妃,不过听主屋的绯烟姑娘说过几句,世子妃已然醒转,不过如今还在屋内调养。”

“行了,下去吧。”季舒挥了挥手,自回府后,她头次感到心中松快了些许。

取了面铜镜置于桌上,季舒解了身上褴褛的衣衫,独留一件中衣不好下手,没法子,中衣已与背上伤处的血痂粘在了一处,她只好取了些热水将后背打湿。

待她剥离了中衣和胸口裹缠的白绸时,已是一刻钟后的事情了,额上冷汗迭出,后背鲜血淋漓,竟是比受刑时更要煎熬许多。

季舒紧接着取了柄干净的匕首在烛火上炙烤,而后背对铜镜,回头自铜镜中察看伤势,幸好没在牢中耽搁太多时间,不然若是伤处发生了大面积的溃烂,可就有得她受了。

深吸口气,她咬紧牙关用匕首削去了已经溃烂的血肉,再将上好的金疮药撒于伤处,最后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伤口。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难免牵动伤处,于是才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上很快便有小片血液渗出,季舒也顾不上许多,取来衣衫穿上后又唤下人进屋收拾,再让人打了热水来将身子细细擦拭了遍。

折腾了许久后季舒着实疲累不堪,于是唤了侍女来替她洗发,在牢房待了这么几日,身上都沾染了一股污浊之气,不梳洗一番她浑身都难受得紧。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天色都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季舒喝了盏茶提神,先去给季惊林等人报了个平安,而后转道去了晏子洲的住所。

那日晏子洲受伤极重,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当季舒亲眼见着他时,才发觉自己算是白担心了,因为这厮刚见到她便是眉梢一挑,出言戏谑道:“瞧这小脸白的,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来我这干嘛?”

季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来看看你死了没。”

晏子洲被逗乐了,撑起身子靠坐在榻上,看着虽仍是虚弱,但也不是重伤难愈的样子,甚至气色比季舒还要好上些许。

“说真的,你这脸色未免太差了些。”晏子洲细细看了她一会,正色道。

季舒搬了个矮凳在他榻前坐下,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若将你送去刑部待上几日,你便知道厉害了。”

晏子洲闻言不由叹道:“我都听你的将那时宇掉包了,你又何苦去刑部受那罪?本就是女儿身,也不怕出个意外。”

季舒只是笑了笑,“你不懂,如今局势愈发复杂,我早没了退路,若是不兵行险招,日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当年你就不该再回来,留在晏家堡也好,舍了这身份逍遥天下也罢,哪个不比如今这般要好。”晏子洲生性落拓,他是当真不能理解季舒当年的选择,尤其是见识了此间凶险后,他更觉平都不过是个以权力打造的牢笼,争来夺去始终都在樊笼中,哪比得上四海遨游来得自在?

季舒摇头失笑道:“人各有志,以往也不见你这般劝我,怎地如今倒是来劝了?莫不是怕了?”

“怎么说咱们也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我这不是担心你最后将小命都给搭进去了吗?”晏子洲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你那夜在船上可有碰到一个极擅易容之人?”

“你便是栽在此人手上的?”

“也怪我自己大意,竟没看出那人的伪装。”晏子洲恨恨说道,明显对自己上次失利耿耿于怀。

“既然擅长易容,谁知道其真容究竟是什么样的。”季舒指节摩挲着下颔,陷入了沉思,她觉得晏子洲所言之人极有可能是当时与曲玲珑缠斗在一处的人,毕竟依当时的情形看,这人便是那些黑甲人的头领,而想要设计吞下晏子洲以及晏家堡众人,没有领头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回想那日经历,她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摇曳的烛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不觉温馨,反倒透着些无情的冷意和难以捉摸之感。

“那人身上很有几分古怪。”

晏子洲无端打了个寒噤,每当季舒露出这种神情,他便知事情远超自己所想,不是他能揣测明白的。

“天色也不早了,你不去照顾嫂嫂,还待在我这干嘛?嫂嫂如今行动不便,可不正是你献殷勤的时候?”晏子洲等了许久,见她仍在那琢磨,顿感恨铁不成钢。

季舒一愣,旋即皱眉道:“行动不便?”

晏子洲闻言一脸震惊,“你竟不知?嫂嫂的眼睛好像出了些问题……”

不待他说完,季舒瞬间便从矮凳上起身,看着她慌忙远去的背影,晏子洲不禁摇了摇头嘀咕道:“啧,这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跑我这来,我往后又不能给她暖床。”

季舒没有先去看沈浥尘,并非是心中不挂念,反而是因为想念得紧,最后竟生出了几分情怯之感,然而听了晏子洲的话后,她哪还顾得上什么怯不怯的?只恨不能立时飞到沈浥尘身边!

脚不沾地赶至主屋,季舒连门都没敲便冲了进去,一股脑挥开珠帘,转过屏风,果见榻上躺着的人双目覆着一条白绸。

她不过就是离了几日的功夫,怎地就变成了这样?季舒只觉胸口疼得难受,比方才剜肉还要疼上许多,甚至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浥尘似有所感,掩在被中的手蓦地一紧,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绯烟早便得了季舒回府的消息,奈何等了许久却不见她来,如今可算是松了口气,当即向她行礼道:“世子。”

季舒稳了稳心神,走过去在榻沿坐下,她的嗓音有些发堵,看向绯烟的眼神却满是冷意,“到底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好生照看她吗?”

绯烟被她看得心中一颤,好在沈浥尘出了声:“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调养些时日便好了。”说罢又添了句,“绯烟,你去歇着吧。”

绯烟简直是如临大赦,忙不迭退了出去,脚步更是少见的有些急促。

季舒细细看了沈浥尘好一会,而后自锦被中摸出她的一只手握于掌心,心疼道:“不是休养了几日吗?怎地反倒比我走时还要清减了许多?”

沈浥尘心中挣扎良久,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季舒扣得紧,她咬了咬唇,“我……”

话未说完,她便觉身上稍稍一沉,随后被人小心地拢入了怀中,鼻翼尽是那让人眷恋又心安的气息。

她心中煎熬,攥着床褥的指节发白,极力想要压下胸腔内几欲喷薄的情绪,然而过不多时却觉颈上一烫,温热的水迹很快凉却,她的心却如火炙一般,再不能平静下来。

“对不起,都怨我那日来迟了,这几日也不能陪在你身边照料你。”

沈浥尘身子颤了颤,眸中也跟着沁出了些许湿意,半晌才从喉中挤出了几个字,“莫要这么说。”

“你……你这几日在刑部如何了?”见季舒一直不说话,她挣扎了许久方问道,想要以此转移自己的心神。

季舒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头埋入那散发馥郁清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低声道:“一切安好,唯独十分想你。”

沈浥尘只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心知不能再让季舒待在这,否则她根本坚持不了自己做下的决定。

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季舒身子动了动,减轻了覆在沈浥尘身上的重量,然而并没有想起身的意思,依旧圈着她,声音温柔。

“今夜让我歇在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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