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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浥尘心内一个咯噔,只觉大事不妙,思量几许后开口问道:“如今粮价几何?”
车夫见问,忙不迭又去打探消息,回来后答道:“回世子妃,此处粮价比往常的三倍还多,据说西坊的几家铺子甚至快涨到五倍了。”
绯烟闻言,不由疑道:“小姐,太子不是前往甘州平乱了吗?怎地会在此时又生出如此大规模的蝗灾来?会不会是平都粮商有意放出谣言,想借此哄抬粮价?”
“空穴来风,非是无因。”沈浥尘摇了摇头,蹙眉道:“天子脚下,他们即便有夸大之嫌,也断没那个胆子凭空捏造。”
“何况久旱必有蝗,西北三州本就连年大旱,出现这种情况怕也是早晚的事。”沈浥尘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去岁年关之时季舒曾向王爷提议,让其上书朝廷提前从南方调粮以防万一,也不知朝廷是否有着手准备。”
这下绯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当真生了蝗灾,太子那岂不是得出问题?”
本就是匪盗丛生、流民暴动之地,再生出蝗灾来,谁能挡得住?
“怕是不容乐观。”沈浥尘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想来朝廷不日便会往西北增兵调粮。”
碧影不如她二人想得深,顾自打起车笭朝前方远远张望了下,只见偌大的街道上果真是挤得水泄不通,莫说马车了,人能否穿行过去都是个问题。
“小姐,前边全是人,咱们还去侯府吗?”碧影退回身子,不由问道。
“去。”沈浥尘说这便拿起了放在手边的长匣,而后扶着身旁绯烟的手道,“左右离侯府也不远了,步行过去吧。”
于是绯烟二人扶着她下了马车,令车夫停在原处等候。
沈浥尘的骤然出现让周边的喧闹声瞬间便小了许多,察觉到不对劲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继而跟着陷入了沉默。
沈浥尘一袭素雅青衫,身姿如竹,面容若雪,双目上覆着的白绸更添几分缥缈疏离,浑然不似凡尘中人。
碧影走在前头开路,尽量隔开人群,绯烟则扶着沈浥尘跟在后头,一边向周边的人群致歉道:“烦请诸位让让,我家小姐急着回府探亲。”
众人闻言,不自觉地往边上退了退,三人轻易便穿行在人海中,沈浥尘想了想,提高音量道:“中州乃险要之地,更是平都屏障,高城深池,据险以守,难民无法入内的,大安定国二十载,平都年年都有储粮,仓廪丰盈,诸位不必如此恐慌。”
众人愣愣的,也不知听进了这话没有,沈浥尘也没再多言,让绯烟搀着慢慢穿过了人海。
眼看着三人远去后,有人忍不住问起了身边的人,“平都什么时候出了位这般谪仙似的人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可惜了,是个瞎子。”有人惋惜着摇了摇头。
大部分人关注的还是事关自身利益的事情,“她方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少许人散了去,大多还是在争相抢购粮食。
两刻钟后三人便来到了武阳侯府前,武阳侯府的下人是见过沈浥尘真容的,赶忙将几人迎了进去,而后又飞奔着去通知沈青临。
不多时,沈青临便慌忙赶了过来,一见沈浥尘不由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问道:“尘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浥尘唇角轻勾,浅笑道:“爹爹不必担忧,只是出了些小问题,过几日便好。”
沈青临看着她眼上覆着的白绸,似有所想,张了张嘴,眼中闪过几抹挣扎之色,终究是没再问下去。
“尘儿若是想见为父,派人传信让为父去王府便好,何苦这般累着自己?”
“久未出府,心中烦闷,外出走动走动倒还舒畅些。”沈浥尘轻轻揭过此事,直言道,“此次我回府,是有要事向爹爹询问。”
沈青临约莫是猜到了什么,俊逸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意,半晌后怅然叹道:“你且随我过来吧。”
一盏茶的时间后,绯烟碧影搀着沈浥尘在疏影阁院内的石桌前坐了下来,也无需她的吩咐,两人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这对久未相见的父女。
沈青临注视着沈浥尘已经恢复的容貌,眼神怀念,许久后才叹道:“尘儿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沈浥尘将怀中抱着的长匣置于身前石桌上,解开外头裹着的绸缎,沈青临一眼便认出了里头的九龙匣,更明白匣内装着何物,一时呼吸急促,连身子都微微颤抖着,双目更是死死盯着那九龙匣。
沈浥尘打开长匣,将里头的画轴递给了沈青临,沈青临迫不及待接过后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尘儿想来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了。”
沈浥尘点了点头,出言问道:“孩儿想知道皇后是从何人手中得到娘亲画轴的。”
沈青临将画轴展开,指节轻柔地抚着画中女子,神情眷恋,半晌后略微敛了情绪答道:“皇后当时与我说,此画她是从百越祭司商情手中所得。”
商情?沈浥尘秀眉微微蹙起,她不止一次从时烈口中听过这人,便是此人让时烈来大安寻回小白的。
“爹爹对此人有几分了解?”
沈青临没有瞒她,细细说道:“为父对百越也不甚了解,只是当年高祖皇帝下令让为父与你季伯父南征百越,为父领军时出了些岔子,这才偶然遇见了你娘亲。”
“此人为父并不曾见过,不过你娘亲当年无意中与我提过几句。”沈青临说着面色冷了几分,告诫她道,“此人对你娘亲颇有敌意,你日后若是见了她,必得小心谨慎才是。”
“孩儿明白。”沈浥尘颔首应下,心中琢磨起了这位商祭司和如今百越王的关系。
沈青临不见她继续追问,不禁疑道:“尘儿不问问你的娘亲吗?”
沈浥尘一愣,心下有些疑惑,片刻后试探道:“爹爹愿意说吗?”
沈青临笑了笑,视线重又凝聚到了手中的画轴上,只是不经意瞧见画轴落款处的“吾妹”二字时,笑意逐渐淡了去。
“你娘亲名唤南竹西,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言语难述一二。”沈青临顿了片刻,而后继续说道,“尘儿若是想,也可去百越看看你娘亲。”
“爹爹的意思是……”
“你身上到底留着百越的血,即便先百越王与为父有些龃龉,看在你娘亲的面子上,如今的百越王也不会与你为难,何况有你娘亲在,她不会让旁人伤着你的。”沈青临拿着画轴的手微微一紧,目中尽是期待,“你回来后也好将你娘亲的情况与为父说说。”
虽是看不见他的神情,沈浥尘只觉悲从中来,时烈没必要骗她,所说的话多半是真的,可沈青临明显还不知她娘亲多年前便已故去了。
心内叹了口气,沈浥尘不露分毫地问道:“爹爹既然想念娘亲,这么多年为何不去百越看看?”
沈青临眼眶蓦地一湿,良久后放下了手中画轴,自怀中取出了一方折叠整齐的绢帕,颤着手将起展开。
绢帕十分简洁,只在右下角绣着几竿翠竹,边缘处磨损得有些严重,可见是被人时常触碰的,洁白的绢面上用血液书着十数个篆字,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鲜红得刺目。
“前缘已断,不复相见,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沈青临一口念罢,不觉潸然,面色沉痛地说道,“你娘当年派人将你送来时,这方绢帕便被一同送了来。”
“你娘虽不愿再见我,可你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心里定是挂念你,你去看看她也好。”
沈浥尘心底一片悲凉,却还是说道:“孩儿会考虑的。”
她最后还是没有告知沈青临真相,临走时将那画轴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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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醒来时已近午时,她起身下榻后让人送了些吃食来,昨日一整日她粒米未进,此刻已是有些吃不消了。
用膳时她才发现右手虎口处的伤已被包扎好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吃得差不多时,无痕正好回来复命,她赶忙放下碗筷向其询问情况。
“回世子,属下未曾找到絮如姑娘的踪迹,那一味楼的东家也不知所踪,更是……查不到其身份。”无痕说罢羞惭地低下了头。
虽是早有设想,季舒仍是忍不住怒从心起,一掌震裂了身前木桌,她咬牙吩咐道:“将那一味楼给我拆了!继续去找,找不到人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无痕领命而去后,季舒强压下心中怒火,换了身衣裳便匆忙出了屋子,在院落中急行时碰上了几个下人,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将人唤了过来。
“世子妃现下在做什么?”季舒犹豫了片刻后问道。
下人一愣,如实禀道:“世子妃不在府内,隅中时分便由绯烟碧影二位姑娘陪着去了武阳侯府。”
季舒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半晌后似下定了决心,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她离了王府,让晋阳驾着马车直奔凌微的皇子府,途中正好瞧见燕云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驱散拥挤在路口抢购米粮的百姓。
知道西北三州生了场蝗灾后,季舒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马车行经五城兵马司的队伍时,季舒让晋阳将燕云唤了来,向他了解了一些前夜在一味楼的情况。
得知他三人离去后并未有任何不适,季舒眉心狠狠一拧,怎么也想不出问题所在,那夜桌上的食物他们五人都吃过,连壶中的酒也互相斟了好几杯,为何偏偏就她与凌微二人中了毒?
这毒究竟是如何下的,竟让她毫无察觉。
她还没想明白,前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与百姓起了冲突,百姓群情激昂不愿离去,推搡之下两方人便动起了手,燕云见状急得满头大汗,赶忙上前劝阻。
季舒见势不妙,也下了马车跟过去,奈何那些百姓根本不听劝阻,任燕云说破了嘴皮子仍是越闹越凶。
正当事情愈演愈烈之时,户部尚书带了僚属匆忙骑马赶来,亲口向百姓承诺,朝廷将在明日开粮仓平价售出官粮,街道上拥挤的近十万百姓方才慢慢散了去。
燕云舒了口气,一把抹去额上的汗水,转身向户部尚书致谢道:“还好大人来得及时,若是闹出人命来,燕某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也多亏了燕大人带兵镇住这些暴民。”户部尚书与他点头致意,见原本立在一旁的季舒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家马车旁,赶忙打马上前,高声道,“世子留步!”
季舒回过身子,向他施了一礼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户部尚书勒停胯.下骏马,从怀中取出一道明黄的诏书,“还请世子接旨。”
季舒长眉一扬,似乎想到了什么,依言躬下身子听旨。
户部尚书将诏书展开,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飞蝗肆虐三州百姓,致使流民四窜,危及中州,特令镇南王世子季舒将尚阳军两万,三日后运送二十万石粮草前往西北治蝗平乱,一应事宜听候齐王差遣,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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