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九天之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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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原在歇息,一听这消息，猛然惊醒，连外衫都顾不得穿,掀帐便往城西而去。

此刻城西已围了不少人，不乏各个闻讯赶来的将领,众人擎着火把议论纷纷。

不多时，待季舒赶至,众兵将默契地让出条道,她行至那地道口一看，脸色骤沉的同时,也凉了半截。

当即有将领上前解释,原来今夜是有名士兵欲小解,无意间便来了这,谁料一脚踩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这才发现了不对，赶忙上报。

季舒听着,拿眼打量了会，那地道口并不很大，通人却是无妨，且明显被人匆匆以雪浅填了下。

有人已经由此地道而出，消息定然已外泄，最要命的是，她不知这条地道究竟已存在了多久。

现下想来，水师分明是一招瞒天过海之计，明知夜缒不可能逃过她的包围，仍日日不缀,不过为掩人耳目，暗挖地道。

季舒脸色连番变化，难怪他那般镇定，原是有应对之法。

众将都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人忍不住谏道：“世子，我等先前已遣人下道查探，城中另一道的口子已叫他们给填上了，不若我等即刻便攻城，擒了那水师！”

“若其再以百姓相挟，我等便当真不顾？”有人面露迟疑。

当即又有人没好气道：“日后叛贼们若尽数效法此事，我等也不必平叛了，直接打道回府便是！”

“这狗贼说不定已不在城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俱是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杀入城中。

沉默片刻，季舒扫了眼他们，情绪激昂的众将便纷纷偃旗息鼓，静待她下令。

皱眉看向西面，季舒轻叹一声，想要两面通吃的计划到底是落空了，水师定是派人去接洽了张广义那边的援军，就是不知他有何安排。

自密道而出风险不小，水师此刻应还在城中，下诸多念头掠过，蓦地，她神色一凛，当即说道：“尔等在此等候，好生盯着，切不能再让人钻了空子，若是典戎先率军到来，便即刻攻城擒拿水师！”

众将应下，她疾步回帐换上甲胄，点齐余下的几千轻骑，匆匆往西掠去。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兵，水师闻讯，当即披衣登上城墙，一眼便发现战马营地已空。

季舒欲往何处去，他知肚明，两人皆知对方目的所在。

然而有一事，始终叫他中难安，城外营地除却降兵，原本尽是骑兵，可前段时日，近万骑兵一夜间被换做步兵，这便印证了他早前猜测，季舒确实另有军队跟进。

而这般调兵，显然是为伏击，再想想那枚不慎丢失的印鉴，他猜不准季舒究竟用它钓了谁，但总归不会让他好过。

良久，他低叹一声，“如此英才，奈何为敌……”

季舒却不知他此刻复杂的境，只勒令众人快马赶路，疾驰了五日后，不见宣城的援军，她心中便已明了。

水师派出的人只怕已与援军接洽上，一改驰援祁县的计划，转而驻防三水县，说不定得了消息的张广义正紧急加派人马。

没能拔下三水县，意味着战事将终止一段时日，无法一鼓作气，便得适可而止，大军深入敌方腹心过久，粮线的延长，会给后方带来极大压力。

季舒不惧兵行险招，但也知量力而为，略作修整后便率军往回赶。

待她再回到祁县时，典戎已率军先一步抵达，此刻正集结三万余兵力，猛攻城门。

水师也的确狠辣，践行他早前所言，不断将城上百姓往下推，攻城的士兵难免有所顾虑，分下行动便显得凝滞，气得指挥战局的典戎龇牙咧嘴。

眉头一皱，季舒打马上前，典戎见了她，当真是瞧见救星一般，气恨不已道：“世子，这水师真是毒辣！末将已攻了两个时辰，今日只怕攻不下了。”

看着那面已显残破的城墙，季舒突然道：“鸣金收兵。”

典戎惊得瞪大了眼，好半晌才愣愣地传令下去，攻城的士兵听见后方传来的鼓点声，虽多有疑惑，仍是迅速停下攻势，有序向后撤退。

城上正苦苦支撑的守军更是满头雾水，就连水师也不知季舒意欲何为。

水师下沉凝之际，季舒已让典戎整齐大军，城门前堆积着不少尸体，两人视线再次对上，一人凝重，一人却颇显从容。

片刻，终是季舒先开口道：“不知阁下还可抵御几时？”

“端看世子的本事。”水师略长的眉下压，说出的话全无被困多时的窘迫，“想来我等尚可坚持至援军到来。”

闻言，季舒蓦然一笑，“水师能力，我自无不信。”

水师眉愈发紧拧，正欲让她直言之际，突见她一勾鞍边长弓，须臾便是搭箭上弦！

瞳孔微张，积年累月练就的警惕让他迅速旁侧一避，意料中的破空之声却未响起。

凝目看去，只见季舒将拉满的弓放下，一副惋惜之态。

“水师大才，我岂忍杀之？”

水师可不认为她是会对敌人手软之人，瘦削的面容紧绷着，冷声道：“世子有话还请直说，不必在此故布疑阵。”

季舒长叹一声，可惜道：“确是惜君才华。”

“早便说过，我与世子非同道之人。”水师并未有丝毫松动，冷言拒绝道，“世子有此功夫，不如趁快破城擒了在下。”

季舒不以为忤，仍是好言说道：“你我想法虽有些相左，却不妨碍我爱惜阁下才智。”

“吾闻凤鸟高，非梧桐不栖，无论何时，阁下但有另觅良枝之意，吾必倒履相迎。”季舒满面真诚，全无先前两军对峙的咄咄之意。

“但愿有一日，你我可殊途同归。”

水师眼神一深，下疑虑的同时，未必没有几分动容，片刻，他仍是果决道：“既然为敌，便唯有战场相见。”

“虽则如此，你我也算因缘际会，今日便罢。”

季舒笑笑，毫无犹豫，当下率军离去，北上乌兰县。

水师目视她远去，不禁暗自思索，她此举是否另有它意。

大军转战多方，已是疲敝，三水县又易守难攻，短时间内难以攻克，季舒这才决定驻兵乌兰县，暂且休整一段时日，好为来日做准备。

大军行出数里开外后，她这才向典戎问起伏击经过，结局自然不出她所料，然而也有让她想不到的事情。

“按世子的吩咐，末将特意留了那木易一命。”典戎说着，一扫方才被水师的气恼，抓着髭须，嘿嘿一笑道，“世子说最好让其生出怨恨，末将便伤了他的子孙根，保管他气得暴跳如雷。”

闻言，季舒唇角微抽，也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经此一事，木易本就器量狭小，势必迁怨水师，如此，她的计策才好实行下去。

水师虽是多谋，才高之人却难八面玲珑，难防小人之，且上难测，这些都可成为他的致命处。

想要对付他，最好的法子，不过间而离之。

正好，这段时日她也可腾出手来会会北面榆中县的土垚，顺道再联合松阳县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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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战事遇阻，一时难有进展，后方却可谓大获全胜，一举扫除隐忧，保证了粮道安全，只是收下上禄后，本就诸多事务缠身的沈浥尘二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青衣军攻陷落马郡多时，各县县令多被杀害，尤其谷昌和上禄两县，几经战火，大小官吏更是所剩无几，且城中事端频发，诸多杂务堆积，官府几乎都难以运作。

然而吴思不善政务，且降兵及城防事宜便已让他脱不开身，沈浥尘只好独自揽上。

为着这些事，她已有数日未眠，碧影如何劝也无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却是帮不上忙。

终于，一日午间，沈浥尘倦极下，终是熬不住，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传来碧影的急唤，她眉头一蹙，察觉有事，很快便醒过神来，问道：“何事？”

“小姐，城外来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队伍，打头的是名女子，说是自松阳县而来，守将不敢轻信，方才便遣人来府中通报，此刻正等小姐定夺。”

沈浥尘一听，也顾不得修整仪容，当下起身出了县府，匆匆赶往城门。

来人既是女子，莫不是名虹瑾本人？这般想着，她步子愈发快了些。

一炷香的时辰后，沈浥尘终于登上城墙，城上兵将正严阵以待，见她到来，行礼后纷纷让出条道来。

匆匆颔首，她行至女墙前一看，果见城下三丈外立有千余人，为首的女子骑着马，身着甲胄，外披了件裘氅，年岁三十上下，仪容清雅，眉目细长，极显贞静。

因职务之便，吴思坐镇谷昌，她留守上禄，因而城中无人得见名虹瑾真容，不过这通身气度，她已是信了大半。

虽然如此，她仍是开口问道：“阁下何人？”

女子举目看来，虽居下方，却不显卑弱，气势亦不落半分，眉眼间尤显几分坚韧。

“闻王师到来，虹瑾特来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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