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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脉,层峦叠嶂,巍峨连绵,高耸入云。
白云皑皑浓郁且挥之不散,凝于山脉之间,那山巅处仅可望见影影绰绰的痕迹。
自那陡峭山屲,寸草不生,滑不留手,气候阴寒似暴雪时节,却竟有一行白鸟掠过。归飞提提,向着雾深不知处的彼方。
迷蒙白雾之后,则是一片别有洞天,遥遥望去,水天一色,长虹横跨数座山峰,数行白鸟随着袅袅烟云,绕着这绚丽的红霞飞往前方拔地而起的恢弘宫殿而去。
宫殿后有一方花谷,中央有座小亭,亭里有张石桌,桌上躺着把古琴。
桌前正盘坐于一紫袍蹁跹,眉目如画之人,撩拨着琴弦,奏出断断续续的音符。
这一听,便是个门外汉才能弹奏出来的水准,可这紫袍男子却孜孜不倦地弹奏着,古怪的琴音回荡在山峰之间,回音绕梁。
此人似乎很是投入,若非一人不知从何处飞身而来,他怕是能弹到天毁地灭。
紫袍男子一手拂过熨了金边的袍袖缓缓起身,还未转过头去,却心知肚明来者何人,悠悠然道:“可真是让我好等呀,谷梁公子。”
谷梁君昱立于原处,不动弹分毫,仅任由山涧肆意的山风吹拂翩翩黑衫,冷冷淡淡:“为何又叫我过来,我忙得很。”
紫袍男子转过身来,缠于腰间的丝绦上挂着块翡翠,上头刻着个‘劾’字,此人便是妄月宫宫主,逐劾。
逐劾似笑非笑地说:“谷梁公子的忘性莫不是过大了些?可还记得,你每隔十日,便该来我这儿服药呢。”
谷梁君昱不置可否,却也好无所谓。
逐劾向他踱步而去,伸手抚上他的脸侧,被谷梁君昱反感地别了过去躲开,逐劾并未产生任何尴尬的情绪,反倒是微微一笑,柔和缓慢地说:“谷梁公子,你可是我如今最得意的作品,可要好生护着你这身躯,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
谷梁君昱眯起眼,含带些许厌恶之色,少顷,敛了神色,冷淡而不耐地回:“逐劾宫主可真是说笑了,别废话了,药拿来。”
逐劾莞尔一笑,竟有了那么一丝
纯真无邪:“谷梁公子何必如此操之过急,既来之则安之,既是我叫你来服药,那便定然会将之交于你手。只盼谷梁公子别只身在那灯红酒绿莺莺燕燕漫野的江湖之中,从而忘了与我的约定才好。”
谷梁君昱冷笑一声,气息陡然一转,阴气沉沉:“兔子,你威胁我?”
逐劾的嘴角瘪了下去,无辜地垂下眼眸,就差那俩兔耳朵幻化现形一并跟着耷拉下来瑟瑟颤抖,很是沮丧第说:“谷梁公子,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怕的。”
谷梁君昱拔剑而起,在剑鞘与剑刃分离的顷刻之间,小亭外白雾之间窜出一道碧影,挡在逐劾跟前,为其隔档下了剑势。
身着紫衫的男子微微一诧,眉梢微挑,惊叹谷梁君昱这剑招竟能被他挡得如此轻而易举,实属怪异。
谷梁君昱嗤笑出声:“薛柠。”
薛柠一惊,原来这招只是引蛇出洞,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谷梁君昱,下意识地发声:“师兄……”
逐劾轻笑道:“说来也是,阿柠与谷梁公子算得上旧识了吧,不过,谷梁公子当真是颖悟绝伦,到底是如何察觉到阿柠的?”
恰逢此时,逐劾脚边跳来一只白兔,在他腿上蹭蹭,逐劾微弯身子,腾出一条手臂,那兔子便顺着那臂膀跳爬了上去,蹲在逐劾的肩膀上。
那小兔甚是调皮,躲在他的肩膀上头,贴着脖子又是一顿蹭,蹭了会儿,被逐劾两颊的白发发梢戳到了眼里,有些难耐地用小肉蹄子搓了搓,又刮了刮逐劾柔软的白发。
似是在对着他的白发说,讨厌讨厌。
“乖了,别闹啊。”逐劾歪过头,甚是宠溺地刮了刮肩上白兔的鼻,撸了两下白兔的毛毛。
搞定肩膀上闹腾的小家伙,逐劾正过头来,目光有所期待地望着谷梁君昱,等待他的回复。
然则谷梁君昱并不打算回答他,兀自在小亭里头坐下,低头望了眼那古琴,讽刺地说道:“凤心琴被你弹奏成这个调,真是煮鹤焚琴。”
“是啊,我就是天生弹不好琴呢,可对乐器音律的喜爱却坚如磐石始终不渝啊,况且——”逐劾眯着眼笑着,与眼尾那一抹红
色弯月妖纹连为一线,末梢弧度略显调皮,无害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妖冶,“传闻,琴仙近日,会路过我妄月宫的样子,听到这个消息,让我甚感欢喜,便将这凤心琴取了来,准备向琴仙讨教一番呢!”
谷梁君昱目光冷冽:“……”
逐劾无声一笑,将肩上的小兔抱下来放在自己一臂上,另一手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兔毛:“似乎,琴仙还是谷梁公子的旧识啊,我有没有记错啊?”
此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退步到二人身后方的薛柠听闻此事,表情有些异样,在这世道上,谁人不知那闻名遐迩的琴仙,又号月神,名满天下的一战,便是七年前西风峡问鼎战。
也正是那一战,又一次奠定了钟山烛阴派长达百年的名门正派之首。戊戌真人实乃旷世传奇,手下育有三门独门绝学,琴、剑、扇。而其门下三名入室弟子,各承一技,到了如今皆成了当今不容小视的人才。
其一李簌,朝夕君子,当年年仅十七年华,竟在浓雾捆锁西峰峡谷美景,参与战斗之时,白衣蹁跹,素洁无暇,仅用一剑秘招歼魔决,朝夕之间,便将那浓雾挥散,恰逢朝阳时分。
其二弟子真名未知,只知其名有一月字,弹奏得一手优美琴音,且演奏时刻杀敌于无形却见不着其人在何处。
世人只知晓那名中有月,音如月夜柔雅的男子,于那次巅峰之战时,频频奏出儒雅妙音,袅袅余音,久久绕梁与峡谷之中,传入峡谷之外百姓之耳时,宛若神邸之声,世人敬畏。更是为这硝烟戾气弥漫的问鼎之战,减了份杀戮之气。故而被称为琴仙月神。
其三弟子——
……没来。
至今无人知晓这第三弟子是谁,比那第二弟子还神秘。
而第二弟子,虽是于世人来说,神神秘秘,但少数人还是见过其人,知晓其谁。
谷梁君昱,便是知晓者之一。
谷梁君昱听闻逐劾话后,又是一番冷嘲热讽:“呵,传闻?死兔子,南月回是你特意引来的吧。你与南月回可是老相识了,少在我面前装蒜!”
“哎呀哎呀,生气了?”逐
劾抱着小兔子,怯怯地说,“我可是真的很想一睹琴仙月神的风采嘛,你若是生气了,等他来了之后,你就去纵心阁等我一会儿,待我请教完了,再带着药去找你好了。”
说着,他掰掰手指,又道:“算一算,正好可能那时候药就煎好了呢。”
谷梁君昱冷笑一声:“用药来支开我?”
逐劾倒是坦然地回:“是啊,不然你要是一见着这琴仙月神,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一剑封喉了,我可再找谁叫我拨琴呢?我可扛不过现在的你呀~”
谷梁君昱:“……”
逐劾:“还望谷梁公子能成全我这一桩小小心愿呢~”
谷梁君昱缄默片刻,一挥衣袖,似有不爽,冷哼一声,踏风而去,飞离小亭。
逐劾见谷梁君昱眨眼间便已飞得不见踪影,叹道:“哎呀哎呀,这功力真是日新月异啊,到底,他还会变得多强呢……何时,才足以强到为雪杏剑开锋呢?”
祁连山脉之外,四环荒郊,一望无际,万籁无声,只有飒飒吹响的阴风以及唯一几座老旧不堪的木屋,了无人气,却在距离山脉不远处的某间小茅草房,由内而外得被爆开,成了一坨废墟。
比比琴音化作纤细利刃四散,宛若织了一轮轮蚕丝,承着日光,光芒万丈。
从那被炸得只剩底座的草房里头飞出一道人影,跃上好几丈高,立于空中,指尖落雪,顷刻一挥纱袖,落下一道暴雪,攻入下方的南月回。
“哼,我就不信这一招解决不了你这个登徒子!”遇醉雪咬牙切齿道着,更是加大了指尖术法的力度。
而下方的琴弦陡然仿佛有了意识,集结于南月回的顶空之上,凝成一片防护网。
暴雪攻势猛烈,却在触及柔软的丝网时分崩瓦解,以柔克刚,南月回五指骤绷,柔软琴弦也瞬间变得刚硬无比,再次凝聚一道,形成一把巨大的刀刃,由上至下,一砍而尽,将遇醉雪的右肩伤得鲜血淋漓。
遇醉雪收了攻势,旋身降落,捂着重伤的肩膀,原本风情万种的容颜变得苍白如纸。
遇醉雪自知有些大意了,且被他带动了节奏迷惑了心窍。
这
个男人不简单,前一刻还轻浮地对自己万般撩拨不拘男女有别之礼,从而惹怒了她,至使她情绪失控了一番对他大打出手,且导致了潜意识里的轻敌,这才被他如此重伤。
南月回收了琴,背在身后,轻叹一声:“哎,还好在下及时收手,不然如此的倾城绝色的美人的臂膀要是被卸了,那可就太可惜了呢。”
一旁一直杵着观战的汤杏无语极了,真是正经不过三秒,三句话不离轻浮的本色。
如果是汤杏,被这家伙轻浮地搂一下,肯定也要暴走。
‘这位妄月宫的小魔女,如此荒郊野岭,穿得如此稀薄,会不会有些冷?’说着话,南月回便一个闪身到遇醉雪身旁,一手揽住她仅有薄纱盖着的肩膀,暧昧道,“不如,在下充当你的衣裳,为你取取暖,可好啊?”
然后那遇醉雪就原地爆炸了,连累着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小茅草屋跟着原地爆炸。
哎,这里头,最无辜的就是这小房子了,得罪了谁啊这是。
汤杏惋惜地看着这小房子的残骸,蹲下来拾起一片碎瓦,丢给在自己身旁的赫萝道:“鬼使能不能修复破房?”
赫萝歪歪头,依旧天真如初,自始至终,它都以为汤杏还是那个鬼使杏,以为这不过是鬼使杏对它进行日常抽查提问:
“哎?当然是可以的啦,白无常君大人之流逆坤术嘛!”
汤杏挑眉,淡笑道:“哦?白无常君之流?那我会不会用?”
赫萝两条小蚯蚓似得眉毛拧在了一起,低落道:“这个、这个……因为白无常君和黑无常君大人常年关系不太近,所以……”
汤杏哦了声,已经明了,其实她并不是要修房子,只是若是会修复之类的法术,对将来总是百利无害的。但如今既已知道自己铁定不会,那也没办法了。
汤杏朝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那边瞧去,只能坐下来好好观战,这种神仙打架她就不去凑热闹了,万一把自己打残她还怎么去找谷梁君昱。
上空,遇醉雪悔不当初,差点儿咬碎了后槽牙:“淫贼!竟然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方式害我、害我——”
女子的矜持使得她
说不下去了,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南月回。
南月回呵呵笑着:“姑娘故意一路散下那日谷梁君昱失踪时,屋子里落下的那一抹相似芳香,不就是为了吸引在下追来吗?莫不是,在下会错了姑娘的意?”
失踪?
汤杏的疑惑又上升了一层,失踪、芳香……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若是死神能有能力撬开这些总是话不喜欢说完全的人的脑壳儿,自己来一探究竟就好了。
而且,什么香气?为什么她一路被带着过来,什么都没闻到???
遇醉雪气得语塞:“你!”
“还请姑娘带路。”南月回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这是上好的治伤药,虽说姑娘或许不会接受,但你再这么下去,恐怕无法完成使命将我带去目的地了呢。”
遇醉雪气不过,但还是恶狠狠地拿过他手里的药瓶,使命为大。
而此时远处的祁连山巅小亭内,逐劾将怀里的兔子放下,微微抬头,银白色的发丝里渐渐探出两只白色兔儿,抖了两下,似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似得欣然笑起来,宛若孩童:“哎呀,终于来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你呢,阿宁,你期待见到你曾经的大师兄吗?”
薛柠僵着脸,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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