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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时到底还是推着我走了。
毕竟人家镇抚司是要正经办案,应院首虽然恼我残废了还抛头露面,但是总也拉不下脸阻拦镇抚司千户。
元青今日还要回顺天府当值,早早的便走了,只余我和傅容时两人。朝云馆离我家并不算远,我既不方便骑马坐车,他索性便亲自推着我走了。
镇抚司千户亲自推的轮椅,也算是挺荣光了吧。
“傅大人,你今年多大了?”我百无聊赖,开始闲聊。
“今年方及冠。”
“啧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镇抚司千户,前途无量。”我这一声赞得毫无灵魂可言。
傅容时道:“姑娘谬赞,不过是运气好些。”
“哦?”我抬头看他,挑着一边眉,“是办成了什么案子吗?”方才及冠便成了千户大人,估摸着应当是办了几件大案,受了重用。
傅容时低下头,正对上我的眸子,微微一笑,“也没办什么案子,只是上一任千户大人退休早。”
我:“…………”
行罢。
“那储一刀是之前犯了什么案子,至于镇抚司追捕多年?”我换了个话题。
“应姑娘听说过平凉满门屠杀案吗?”
“没有。”
“那蒲州王家纵火案呢?”
“没有。”
“……那汴京路颖州绝户案呢?”
“没有。”
“…………”
“但是我从这些案子的名字,能明白你的意思。”
傅容时有些僵直的脸色转晴:“那便好。”
“所以这储一刀既然犯下了那么多案子,明知道自己在被镇抚司追捕,怎么还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京?”而且还去了朝云馆寻欢作乐——这个行为让我很费解。
“不知,”傅容时神情凝重起来,“这也是我们奇怪的地方——镇抚司通缉了他三年,如今却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丧了命。”
“能让他顶着被镇抚司发现的风险进京,若不是此人自信过了头,便一定是有他认为顶天的大事。”我缓缓开口。
突然,我想起了他塞到我手里那玩意。
昨晚上由于那储一刀死在我腿上、闹的
我腿疼得堵了脑子,一时便忘了这物事的存在。
等到我洗漱时见到从自己衣衫里掉出来的东西,才想起此物来——那是半块阴阳鱼形状的羊脂白玉,月牙的内侧雕刻着细密的云纹。整块玉莹润光洁,玉质上佳,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玩意。
能让储一刀这样的亡命之徒,在临死前如此郑重托付的物事,很可能就是他进京的缘由。
我抿了抿唇,差点就将这玉石的事情同傅容时说出来。
可是转念一想——我昨晚上拿到玉石的时候没说、今早晨见到他们的时候也没说,如今突然说我手上有储一刀的临终遗物……是不是太可疑了些?
“嗯,”正犹疑间,傅容时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思绪,“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今早镇抚司便已经派人,将这段时间所有和储一刀有过联系的人全数押进了镇抚司审问。”
我背脊处忽然一凉。
“都押进了镇抚司审问?”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包括朝云馆中的那些姐妹们吗?是不是太过了些?”
傅容时道:“实在是储一刀此人负了太多的命案,事关重大,我们镇抚司才这样谨慎。”见我神色不对,他又添一句,“朝云馆的人倒也不是全数都进了镇抚司,只有当时同储一刀有过接触的两位。”
我咽了口唾沫:“我听闻镇抚司中,刑罚众多、手段狠辣……进去过的人便是能出来,也要脱一层皮,是不是这样?”
傅容时微微一笑:“重刑之下出真言。若是镇抚司里没些手段,又如何能震慑得住这全天下的恶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抬眼望向高处这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的男子——这一瞬间觉着,似乎傅容时此人,长得也没那么好看了。
见我眼神有些瑟缩,傅容时温言道:“应姑娘大可不必害怕,此次案子应姑娘不过是目击者,只需要将当时发生的情形同我完整复述一遍即可,如无隐瞒,绝不会叫应姑娘见到半点刑罚。”
您这么说可一点都没教我安心呢。
我摸了摸自己残疾的双腿。
人家身康体健的八尺壮汉进了镇抚司都不一定能完整出来,若换了
我这样一个连杀鸡都哆嗦的残障少女,怕是见不着第二天的日头。
我决定明日寻个人匿名将那块玉石扔到镇抚司门口。
*
心里嚼着我这内心的慌张不安,我同傅容时到了朝云馆。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朝云馆的当家邱大娘子,也是昨夜约我吃酒的生辰寿星。她不过大我三岁,却早早出来讨了生活,行事大胆辛辣,与我极为投缘。
“哎唷,小吉!”邱大娘子远远的见着了我的面,便提溜着襦裙朝我生扑了过来,“你怎的伤成这样——”
“哎哎哎!”我慌张的要命,拽着傅容时的手让他赶紧拐弯——这邱大娘子是昨夜摔倒的得福的亲姐姐,两人不仅模样长得像,毛手毛脚的毛病也是如出一辙,我可是不止一次栽倒在这对姐弟手里了。
“你可别扑我哎,我这腿还得要!”
我听见脑袋上的傅容时轻笑一声,瞬时将我身下的轮椅一拽,我掉了个,正对着他。
我不自觉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眸子。彼时正值春光明媚,有清风晨曦、也有市井烟尘,我就看着傅容时肩上拂过一截柳梢,枝丫儿细软,柳叶儿撩人,直将他入了画。
啧啧,谁能知道这般雅致风流的人物,背地里竟是个有暴虐倾向的行刑手呢。
正被美色耽误愣神着,背后就猛地被人撞了上来。这轮椅坐垫和轮子处虽然是木头,可这靠背上却仅仅只有一层厚重的麻布料子包着。这一撞,劲力直愣愣地敲上了我的背脊,漫说我如今脑袋上还包的像个大白萝卜,便是一个正常人被这么一撞,也多半会失了重心,当即摔倒。
我便是如常理一般从轮椅上直栽了下来,可我又不如常理一般栽倒在地。
——我栽进了傅容时怀里。
说是怀里……都算是勉强。
我同他刚见面时便提到过,傅容时此人身量很高,杵在我面前有如一根大竹竿子。他站在我身侧时,我得梗着脖子看他;他站在我面前时,我正对上他的腰腹。
我的额头撞上了一处紧实的肌肉。
可我的脸颊……怎的有些软绵绵的。
——我的娘欸。
我瞬间弹了起来。
我跳过了惊慌失措的情绪,直接入了羞愤至死。
傅容时双手紧摁住我的肩膀如押解犯人,将早已僵直的我推回了椅背上,我准确地错过了他脸疼的拧成麻花那一瞬。
别说看他了,我现在都恨不能立时倒地身亡。
这时,成功将我生扑至傅容时腿根的邱大娘子的大嗓门进了我的耳朵。
“这位大人!”她惊惶大叫,“您没事罢?我这一下子跑过来的劲实在太大,实在是没想到能给大人您这下半截给撞上……大人您赶紧抖楞抖楞,看看还好不好使。男人这可是很重要的,别给撞出了毛病……”
傅容时呆愣在原地,显然也是第一次遇见让他“抖楞抖楞看看好不好使”的女子,还是个年岁相仿的姑娘。
“你……你别说了。”憋了半晌,傅容时强行开口。
“大人,”邱大娘子认真道,“这可不是说笑的,您要是下半截给撞出了毛病,可得早发觉、早检查、早诊治。这要是真给这玩意弄坏了,这可是多少鹿鞭虎鞭都补不回来的……”
“别说了!”傅容时紧蹙着眉,极力忽略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应姑娘她……她只撞到了我的腿。”说着有些心虚地瞥了我一眼。
我随着傅容时的狡辩缩了缩身子,以佐证我的身量之矮只能够到他的腿,拼命点头。
只是看着他微红的耳根,我也不自觉地涨红了脸。
*
直到我被镇抚司的几个伙计连人带椅抬上了朝云馆的二楼,我这脸上的红才褪了。
确切地说,我这脸红不是褪的,而是直接被吓白了。
——都他娘的一整夜了,这朝云馆如何还不清理凶案现场!
这整个二楼,我只见到满目的黑红血迹。昨夜灯光昏暗,我光顾着抱着伤腿哭嚎,根本也注意不到那储一刀到底捂着脖子喷了多少血。
今朝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倒是让我看了个清楚。
这朝云馆的二楼走廊,从南到北、自西往东,显然是被储一刀捂着脖子全走了一通,从地砖到厢房门、从纱帘到廊柱,没一处是放过了的——血呼啦的一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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