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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数千饶军队行进在山野路上,蜿蜒向前,仿佛一只移动的手臂,指向前方远远的城郭。
屯骑校尉孙易坐在马上,眺望着远处的原野,用马鞭遥遥指道“那是什么地方?”
“回禀校尉,前方是下邽县城。”
大块头娘炮孟愤是龙骧营屯骑校尉部一曲曲长公孙准的副手,到了他这个级别,行军时完全可以骑马了,但此时他却推着辆弩车行进在路上,一路不停地喊着“当心,不要碰了人家的大宝贝!”
他所的大宝贝就是队中唯一的大黄三连弩了,郑县武库里总共只有两具,后来在驻马坡之战中又缴获了三具,全军一共五具,屯骑校尉部中只有一具。这可是孟愤的大宝贝,磕不得碰不得,从来不舍得交给别人,便是行军也是自已推着。
他放下了弩车,直起了腰,将硕大的大脚前伸,努着嘴道“连着走了两路,人家的脚都起泡了,这下总算可以进城歇歇了。”
孙易道“怎么?还在为走不了大路生气?”
“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人家临沂营是大营,当然要走大路,咱们龙骧营虽然是皇帝亲军,可是是营,营就得走路。”孟愤着不生气,厚嘴唇却不由自主撅上了,嗓门也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
身边的士兵听了,个个面露不平之色,要不是军纪严明,早就有人跳起来大骂了。
起这事儿就让人窝火,大军出发前,临沂将军贺长年派人来知会孙易,使者道“临沂将军命屯骑校尉在临沂营之后半日出发,为临沂营之踵军。”
孙易回答道“我得到的旨意是即刻出发,为大军兴军前锋,没有为别营踵军的道理,陛下也没有命令我军受临沂将军节制,故临沂将军的要求,孙某不能满足。”
使者被打发回去不久又回来了,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派头,道“临沂将军有令,临沂营有万五千人,孙校尉有五千人,为免两军同路拥挤,贻误军机,应分道而行,临沂营为主力,沿大路前行,龙骧营为偏师,应走路。”
使者话音刚落,突然哎呀一声,脑袋向后一仰,差点摔了个跟头,刚才还算整齐的发髻零乱地散落下来,蓬乱的发髻上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枝箭。
一曲曲长公孙准放下手中的弓,面不改色地道“要是你再一声临沂将军有令,或者再我军是偏师,这箭便会向下半尺,射进你的嘴里!”
使者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没再多,掉头就跑,回去向临沂将军复命去了。
公孙曲长的神箭让人拍手称快,可是令大家沮丧的是,孙校尉依旧带队走上了西进的路。
向西通往长安的大道是汉时的“国道”,黄土路面,宽阔平坦,十人并行毫无压力,若是龙骧营走在这种路面上,必定会走出整齐的队列,显出羽林军的军威。
可是就像世上好白菜大多被猪拱了一样,这么好的路却被临沂营糟蹋了。
这是典型的赤眉军搬家式行军,将士们拖家带口,大包裹,路上是各种车辆,骡车、马车、单人推的鹿车,什么车都有,仿佛后世的车展,车上面堆着山似的行李,坐在高高的行李上抱着孩子的女人便成了车模。
人们一路吆喝着,让前面的人让路,不时有人不心磕碰到了,便开始互相谩骂,大打出手,行军的速度自是不用提了。
最前面是数千青壮开路,个个拿着武器,敞着上衣,露出这些趴在营里吃喝出来的肥肉,他们走路都是横着膀子乱晃,完全不成队列,不像是军队行军,倒像是地痞流氓相约去打群架。
这副军容让龙骧营将士鄙夷不止,可不管怎么,人家走的是大路,比他们走的荒野路强得太多了。
路十分狭窄,或者根本没什么道路,地面坑洼不平,杂草从生,将士们经常要下来拉马推车,这在酷热的夏尤其耗费体力,自从上路,将士们身上的汗就没干过。
尤其是孟愤,一路推着他的大宝贝,即便在大路上这也是个力气活,更别在这坑坑洼洼的路上。
孟大娘子气得要命,时不时地向着马上的孙校尉翻几个白眼,再莫名其妙地娇哼几声,以表达他的不满。这种温柔的表达毫无作用,受到了孙校尉完全的忽视。
将士们心中都有怨气,又慑于军纪,不敢公开反抗,只能偷偷地抱怨。
唯有公孙准一直在埋头走路,从来没有表达过一丝一毫的不满,好像受了曲长的感染,他的部下也都默然无语,保持着严整的军姿。
孟愤不敢违抗校尉的命令,却对着公孙准抱怨,可对于公孙曲长这种闷骚的货来,对他话比对着一个树洞强不了多少。得不到回应的孟大娘子娇嗔不已,不过等他到第四遍时,公孙准终于开口了,“我等是行军,不是游玩,行军打仗,什么路走不得?你就当这是山间拉练吧!”
羽林军训练时经常搞山中拉练,那是每个羽林郎的噩梦。山路比这种路还要崎岖难行,极为耗费体力,每次拉练都把大家累得够呛。
可让将士们不平的不只是路况,更是心理上的不平衡,被临沂营如此欺压,却丝毫也不反抗,所有人都感觉心理受到了伤害,连喘气都觉得不太顺畅。
不过任他们怎么怎么想,孙易却都当作没看见。
他出来之前,皇帝对他有过交待,为大军开路干的是脏活累活,要预先清除路上遇到的敌人,排除可能遇到的障碍,万事以稳妥为先。一路上要注意树立汉军的形象,安抚百姓,争取潜在的支持力量,行军时尽量避开快要成熟的庄稼,现在少踩坏一点,以后他们就能多吃一点。
皇帝陛下关注粮食问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至于刘彪背地里总是叫他“屯田皇帝”,羽林军将领虽然对皇帝忠心不二,可是对于种田大多有些不以为然,几次的筹粮经历让他们产生了粮食很容易得到的错觉。实在没吃的了,就再打几座坞壁,多打打豪强的秋风好了。
孙易却对皇帝的做法十分赞同,百姓是大汉的根,粮食是百姓的命。要不是没粮,他也不会离开濮阳老家,跟着一群强盗大老远地跑到关中来。
至于两军并行,这是很寻常的操作,两军保持一定距离,齐头并进,有利于在更大的范围内搜索并发现潜在敌人。他们这个前锋并不追求行军速度,又不是前方战事吃紧,需要增援,两支军队按照正常速度推过去就是。
临沂营人多,正常来也应该让他们走大路,以他们搬家似的行军方式,要是走路不一定得踩坏多少庄稼。再了,大路上遇到敌军的概率要远远高过路,临沂将军抢了大路占了便宜,不定是抢了那些脏活累活。
孙易压着队伍,专往野地里走,尽量避开农田,与大路保持十余里的距离,一路上遇到了坑坑洼洼,就让士兵们简单地填埋一下,为后续大军平整路面。
果不出他所料,第一的黄昏时分,临沂营遇到邻一支敌军,只有数百人,被他们打群架似地一拥而上就冲得七零八落,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临沂营损折了七八个士兵。贺长年派人来耀武扬威一番,是取得了一场“大捷”。
孙易预计,随着战场越来越近,临沂将军还会取得一场又一场的“大捷”,积少成多,恐怕也要有上百的伤亡。贺长年不在乎士卒的性命,孙易可舍不得,一百伤亡也是伤亡,龙骧营的每一个士卒都是他辛苦训练出来的精兵,也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最好一个也不要损失。
行军的第二到了下邽县城,离城二十里,贺长年便派了人过来,使者再不敢临沂将军有令,而是客气地道“城内狭,临沂将军的意思是我临沂营大军入城,请孙校尉在城外驻扎。”
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将领们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都发了出来,几个人跳起来要揍使者,孟大娘子更是扭着身子上前,想来个老鹰抓鸡,却被孙易制止了。
孙校尉道“你回去告诉临沂将军,就依他的,龙骧营今晚在城外驻扎。”
这句话一出口,把孟大娘子气得兰花指都颤抖了,指着自己的上司“你,你……”
孙易道“孟愤,你想违抗军令吗?”
孟愤一跺脚,“你,你的都对,末将遵令好了啦!”
羽林军令行禁止,就算有再大的怨气,将领们也不敢抗命,只好在城北十里选定营址,立栅栏,埋锅造饭,准备扎营过夜。
只是过一夜,并不需要深挖壕沟、不设重栅,可这毕竟离战场不远,该有的防护措施还是要有的,士卒们忙乱了一阵子,将营盘扎定,正好饭也做好了。
等到大家端着热腾腾的米饭,刚吃了几口,忽然有斥候来报“下邽城中有敌军,临沂营正在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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