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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到边城,人们首先想起的是沈从文的小说,那如梦如幻的湘西边陲,还有摆渡为生的老船夫和他的孙女翠翠姑娘。
其实在红石湾的水库下面,也沉睡着一座叫做“边城”的千年古镇,它就是麻埠街。
北魏时期,麻埠镇隶属霍州边城郡,所以后世也称之为“边城”。一直到解放初期,镇南的城门楼上还镌有“边城保障”的4字砖雕。
北宋年间,麻埠街是全国的12茶市之一。清末民初,安徽茶厘设南北两局,南局设于皖南屯溪,北局就设在麻埠,由此也可以想象红石湾一带当年茶市的盛况了。
五月的一天,老车书记从公社开会归来,也带回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红石湾大队就要通电了。目前的电线杆子已经埋到了柳冲,再翻过两座大山就到家门口了。
车书记在大喇叭通知里还再三强调,安电需要的所有耗材,全部由国家无偿提供。但各家各户都要派出劳力,协助供电所的同志抬电线杆、扯高压线。
原来,当地政府正在大力推动送电下乡工程,电站领导首先想到了水库周边的各个乡镇,也是库区移民的集中安置区。
当年在“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伟大号召下,麻埠、流波等地的土著居民舍小家为大家,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土地,这些年来也没有得到多少像样的补偿。如今送电下乡了,库区的乡村如果不能最先用上电,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所以各级主管领导当即拍板,送电下乡库区优先。尽管红石湾、柳冲这样的山旮旯不通省道、县道,连条通往山外的机耕路都没有。但就算是爬山涉水、肩跳人扛,也要把党的温暖和光明送过去,山乡的农家一户都不能少。
所以在八十年代初期,红石湾是最先通电的少数山乡之一。据说最初两年连电费都不收,可把那些还在使用煤油灯照明的山外人羡慕死了。
在老车书记的带领下,王世川与红石湾大队的一百多位青壮社员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沿着一条条茂林丛生的峡谷,转山开出了一条柳冲通往红石湾大队的简易通道,总里程大概有四十多里。砍倒了途中可能阻挡高压电线前行的树木和毛竹;在一些水流湍急的溪涧上,架设了简易的木桥;在无处落脚的山崖边,挖凿了可供三人并排行走的简易栈道。
每根电线杆都是两吨多重、十几米高的重头货,在没有任何机械助力的情况下,全靠人力搬进大山,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
供电所的施工人员现场勘查之后,给出了两头并进、中间合拢的搬运方案。
也就是红石湾这边通过库区的水路运电线杆进山,柳冲这边还是沿着原来的线路。
大伙又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使出了蚂蚁搬家的力气,终于把这一百多根大家伙搬到了制定的位置。
“老书记,我们红石湾很快就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啦!”
站在一处山坡上,遥看着从前方逶迤而来的高压线杆,如灰白色的巨人一般,携手屹立在大山深处,王世川万分感慨的对老车支书道。
“哎呀,还像在做梦一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都喊了几十年咯!”
老车书记凑着王世川的烟蒂点着了卷烟,深深吸了一口。
曾几何时,我们把每户农家都能住上安装了电灯电话的两层洋楼,作为美好生活的最高追求。比苏联老大哥“土豆炖牛肉”的生活典范,还更进了一步。
如今这个社会理想早已实现,正如老人家诗中所写的那样,“秋风萧瑟今又是,换了人间”。
伟大祖国的进步,真是太快了。
“世川,砖瓦厂的事情你还得帮我再考虑考虑。这茅草屋里拉电线,就像是驴粪蛋外面光,怎么看都不般配啊!”
老车书记乐呵呵的对王世川笑道,眼看着电线就要连上了,他这个父母官又有了更高的追求,让红石湾大队的每户山民,都能住上公家那样的砖瓦房。
“军子有几个朋友在开窑厂,哪个社员如果想学点烧砖烧瓦的技术,我来帮介绍,呵呵。”
王世川是一位精明的商人,经过架设电线这件事,他对在红石湾兴建大型砖窑厂,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交通闭塞烧出的砖瓦没有办法外销,仅靠大队社员这芝麻大的需求,到时候能亏得蛋精光。在他看来,一两户人家合建一座土窑,大山里有的是不要钱的柴草,手工烧制些灰砖灰瓦,满足本地山民的建房需要,就已经足够了。
但看到老车书记对于开窑厂的事情仍然这么上心,王世川也不好当面泼冷水,于是就用帮忙介绍师傅来搪塞了一下。
“这烧窑的技术好学吧?开一家这样的土窑要投多少本钱?世川你可知道?”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老车书记一下来了精神,拉着王世川在草坡上坐了下来。
“没有啥技术,制砖造瓦的木头模子市面上有现成的。就像我们平常做土坯一样,搅拌好黄泥,我一天做上五百个砖坯都不在话下。烧窑需要点技术,也是一学就会。鲜花坪那边有几家土窑,我前年盖茶厂的时候过去看过。燃料不要钱,也不要买制砖机制瓦机,贴点人手和场地进去就成了。当时我就想啊,万一这个茶厂做砸了,我就在油坊生产队搞一座土窑厂,把损失赚回来,呵呵。”
谈到创业投资,见多识广的王世川如今已能够滔滔不绝了,脑袋一转就是一个发家致富的好买卖。
“这土窑到底能有多少赚头?”
老车书记虔诚的像个小学生一样,指间燃着的卷烟都忘记了。
“我来给你算一笔细账,就算每个月出一次窑,每次烧制五千块灰砖,每块灰砖卖五分钱。书记你算算,一口土窑每个月的毛收入是多少?”
王世川眉飞色舞的比划着,就像自己是个土窑主似的。
“两百五十块钱,我的个乖乖,超过县委书记的月工资啦!”
老车书记掰扯了几下手指头,不禁拍着脑袋感叹了起来。
“可不是!鲜花坪那边做土窑的,几年前就住上小洋楼啦!”
王世川没有添油加醋,鲜花坪公社有个黄窑大队,是个世代做陶器的地方,水缸、菜坛子、粗陶碗碟之类。
这里的家家户户都会烧窑,有几家窑主近年来改行烧砖烧瓦了,也迅速成了当地的冒尖户。
“世川,我也想学烧窑,你看咋样?”
老车书记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挠头笑着问王世川。
“老书记,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堂堂的大队书记怎么能去学烧窑?”
王世川惊讶的站起身来,但观察老车书记的表情不像是玩笑话,于是又很是沉重的坐了下来。
“不满兄弟说啊,我们大队干部不比从前啦,也没有那么多的公务要做了,如今都是穷老百姓。现在文子和武子都在读大学,我家的那点老底早花光了,不干不行啊。”
老车书记静静的看着远方,略微沉重的吸了口卷烟。
而王世川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前两年军子和车文相好的时候,老车支书就说过,闺女是家中的顶梁柱,需要在家多帮扶几年再结婚。
如今车文去读大学了,他们家不但少了份收入,还额外多出了两份沉重的开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德高望重的老车支书,现在真成红石湾大队的困难户了。
“老书记,真是对不住啊,我这个人太粗心,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老的难处。这样吧,你哪也不要去了,就到茶厂来,顶小车老师原来的空缺,孙师傅一年拿多少你拿多少。”
王世川惶恐的对老车支书道,又感到了一种无名的释然和悲伤。
多少年来,大队干部对于他这个“右派”子弟来说,是有着神圣光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土皇帝。这样的一尊偶像、他一直崇敬的领导和兄长,突然间在眼前坍塌了,变成了和他一样、有喜有忧、为钱苦恼的普通人,怎不令人伤感啊。
“这不行!我家车文肯定不会同意的!还是这土窑的小本生意适合我,你帮我打听打听吧,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瞎吊管了!”
老车书记可能感到了王世川在可怜和藐视他,有点愤然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下坡去。
一门出了两位天之骄子的大学生,整个上河沿区找不到第二户人家。半辈子都在领导他人、为他人排忧解难,眼前这点经济上的困难真是不值一提。
所以任何的怜悯在老支书看来,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车书记你放心,明天我就去鲜花坪,那边的窑主我都认识!”
王世川已经明白什么地方冒犯了领导,赶紧屁颠屁颠的追下坡去。
老车支书接过王世川敬上的卷烟,也知道他的关心是真诚的,所有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世川备上厚礼去了趟黄窑,一位由买卖关系变成朋友关系的彭姓窑主,终于答应收下老车书记这位特殊的徒弟。
办好事情回头时,把老书记建窑所需的红砖也顺道捎上了,还请回了两位专门砌窑的师傅。
等到土窑建成,老车支书就背起行李出门学艺去了。
王世川又领着合作社的社员们,为老书记的窑厂手工制作了几万块的砖坯和瓦坯,整齐堆放在窑口前的取土场上。
用现代企业的管理眼光来看,王世川堪称顶级优秀的员工了,贯彻领导的意图出神入化。
领导想到没想到的好事,全部自觉给办了,而且办的漂漂亮亮。
学艺归来土窑点火开张这一天,社员们燃放着鞭炮欢声笑语,就像是自己家的喜事一样。
老车书记却悄悄躲到了一处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老泪纵横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由一方父母官沦落为窑主而伤心,而是被大伙的真情感动了。
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做好大队支书的本分,这份情谊乡亲们都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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