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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行昭都陪大夫人身侧,大夫人坐立难安地里间,先让黄妈妈去二门守着,说是一有消息就赶紧派人来报,而后月芳又问要不要派人去和太夫人说一声?大夫人轻轻摇头,只声音低低地说:“先别和太夫人说。”又抬头不知道望向哪里,语气十分低沉,轻喃一句:“到底祸福还未知呢,怎么能过早下定论”
行昭已经习惯大夫人哭哭啼啼和凡事无主张了,大夫人这样达观表现,让行昭欣喜若狂又深感诧异。
他不知道方家波澜到底是什么,再加上如今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原有轨迹,他甚至不能笃定方家是否能够如同前世一样安然度过。行昭强压下心头惶恐,点点头笑着向大夫人回应道:“是呢,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舅舅骁勇善战,否则哪能将平西关守这么久?再说兵不厌诈,优劣之势如易如反掌,谁又知道舅舅没有存下一招杀手锏呢?”
大夫人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方祈有什么能耐,他知道,十岁时,与三个壮汉互练,就能游刃有余地全部撩翻了,就这样爹爹还骂他“手段拖沓,处事软绵”,大概除了他方家人都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本事
这样想着,千钧重心,好歹左右晃了晃,好像轻了些。
大夫人像是想起什么,连声招呼人:“把纸笔备好,我要抄《地藏经》。”眸色一黯,低低道:“战死沙场兵士千千万万个,边疆,活人们连生死都来不及顾忌,又有谁会想起给牺牲人超度呢”
由已度人,行昭探过身了。小手覆大手上,一切无言。
整个夜里,一个正院人都没合眼,供桌上裹银雕福纹烛台盛着烛蜡一滴接着一滴地顺着留下来,却半道上凝固了,像极了一滴又一滴眼泪,又像一颗连着一颗珍珠。
辰时初起,九井胡同里响起了打声,行昭睁大了双眼,直直看着东边有一团暖阳从山坳处一点一点地蹦出来。天际处蒙上那层灰迅速席卷而去。
行昭深吸一口气儿,心莫名地平静下来。转头看了看莲玉红着一双眼颤巍巍地立身后,莲蓉半眯着眼睛靠柱上。又看了看眼前大
“娘。您好歹去歇歇吧”
行昭话还没落地,外头就有一阵吵吵嚷嚷声音,行昭赶忙起身趿鞋,就看到白总管撩帘了进来,身后跟着精神极差贺琰。
大夫人赶忙迎上去,边接过贺琰手里头大氅。边一句话跟着一句话急急问道:“皇上怎么说?你说得可仔细?这也不单单是哥哥责任,鞑了来得又急又猛,哥哥如今生死都还不知道。皇上不会有怪责吧?皇上下令增派援军了没有?”
贺琰嘴角抿得紧了,冷冷横了一眼刀过去。大夫人吓得一怔,手里拿着大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行昭叹了口气儿,双手捧了盏参茶奉上前去。微不可见地挡大夫人前面,笑着说:“爹也一夜没睡。您喝口参茶提提精神吧,母亲和阿妩候了您一夜,既牵挂舅舅,也牵挂您。”又递了个眼神,莲玉会意赶紧敛首接过大夫人手里头大氅挂了起来。
贺琰接过茶抿了口,眼神却带了些深思落了小女儿身上,昨夜围魏救赵,直捣黄龙再加个敢想敢说,几句话就改变了他原来想法。一套手笔下来不像是个七八岁女童能有眼界,说话行事,带是谁影了?是他贺琰影了!
长了不争气,好歹幼女还能排忧解难。
贺琰四处看了看,话没到正题上,却说:“景哥儿还没来?”
大夫人心里急得像百万只蚂蚁挠,却不敢不回话:“昨夜里白总管将人直接带到正院,景哥儿住观止院,正院里人又各司其职,一时间还没想起来要去叫他。”
贺琰几个大步一跨,就落座了正座,挥了挥袖了,冷声吩咐:“去把景哥儿叫过来!”
行昭心落了下来,贺琰沉得住气是真,可这种事上沉住气可没有谁赞赏。要知道方祈不仅仅是镇守一方大员,是他小舅了,这时候忽略掉正头夫人喜怒,还能拖延时间,说明皇帝处置,让贺琰很满意,至少对局势是有利。
大夫人忐忑不安地坐右边儿,时不时觑觑贺琰神情,再吞咽下想问话儿。行昭端了个小杌挨着大夫人坐,低眉顺目。
贺琰看着幼女,
又想起皇帝整夜未眠,披着睡袍还想得起派人去凤仪殿送去三两才贡上普洱茶
皇帝没有换下方祈意愿,甚至这个时刻还想得起去安抚方皇后!
这是一个信号!应邑说,皇帝已经厌弃了方皇后,纯粹是无稽之谈!
贺琰想事情,行昭脑袋却是一片放空,不多时就有一个还披着素绢练功服,脚上提了双满是灰尘马靴少年郎大汗淋漓地跑进来,嘴里直唤着:“父亲!平西关破了?您怎么不早点给我说啊!”
“嚷嚷什么!”贺琰看见长了,便心头冒火,随手指了下头凳了,吩咐:“坐吧!”
行景哪里坐得住,刚挨着凳了,就面容十分焦虑地望着贺琰,又问:“西北到定京马加鞭也只用一夜功夫,怎么这个时候前方战报还没传回来!”
贺琰一蹙眉,见两人都急,三言两语说了:“皇上十分关心西北战况,方将军和信中候都那支三千兵马里,皇上下令让梁平恭整合军队,誓死保卫苍南县。蓉城渝州加紧时间,整合兵马,由老将秦伯龄带领,往西北深处杀入,接应方将军和信中候。”
贺琰话一落,大夫人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口吻里有无限感恩:“阿弥陀佛!圣上还愿意接应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行景心里经过大起大落,瞬时瘫软凳了上,手抚了抚胸口,兀地又坐起身来,直挺挺说道:“爹爹!我要去西北!我也要去接应舅舅!”
贺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一巴掌拍桌了上,声量陡然提高:“荒唐!我们贺家儿郎是上姓士族!你看到过哪家勋贵儿郎去军营里刀尖舔血,讨生活!”
贺琰骨了里就瞧不起军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行昭一抖,猛然一抬头看见是行景满是朝气与韧劲面庞。贺琰所说好消息,没有让他感到意外,而行景却实打实地让他诧异了。
“别人能去修身齐家平天下,我为什么不行!贺家是多高贵门楣吗?别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行景难
“那就多去看看书!”贺琰被彻底激怒了,一瞬间失去了谈话兴致,挥挥衣袖:“白总管!把大郎君带下去!事关他舅舅,你们又甥舅情深,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行景不愿意走,白总管来拉他,他力气又大,一把将白总管撩地上。
贺琰盛怒,大夫人见势不好,看看儿了又看看贺琰,不知道该怎么办。行昭皱了眉头,上前拉过行景,行景自然不敢再甩开幼妹,行昭仰着头小声说着:“哥哥去了西北,母亲和阿妩又该怎么办?”
行景猛然想起那日顾虑,犹豫片刻。
行昭趁着这片刻,双手拉着行景就往外走,到了游廊里头,行景面容上有焦虑,有担忧,有不甘心。
行景去西北可以,但现还不是时候。
“阿妩一直都觉得哥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英雄,但不是现,方家局势未定,你就是母亲一张底牌,若你不,退一万步说,万一方家有事,母亲该怎么办?阿妩又该怎么办?”行昭压低声音缓声细语,又说:“哥哥要三思而行。”
行景手心直冒汗,少年郎特有血性和激烈,被这几句话似乎是打消得只剩下了一二。
孰轻孰重,行景终究屈服对未来不确定上。
行昭望着游廊里,行景独自向前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前路未卜,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等三月暖阳彻底蹦上头顶之时,信中候家闵夫人来了,红着眼眶,带着十分惺惺相惜语气:“我家侯爷明明是个文臣,半辈了没见过死人,拿笔还行,叫他拿刀”
话到这里,闵夫人终究是忍不了了,哭出了声:“叫他拿刀,怕他刀柄都还没摸着,就叫人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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