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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是贺家人,今日成亲应邑长公主手上沾血也不比临安侯少”
出人意料之外,是一直乖巧坐角落里行昭率先出言,如同光滑镜面上投下一个尖锥,镜了立刻四分五裂地清脆叮铃地落了青砖地上。
方祈和景哥儿同时猛然抬头,方祈满脸胡髯看不清神色,景哥儿面容上却难掩震惊。
行昭眸色微动,向上望了望神色稳沉方皇后,方皇后朝他轻轻颔首,行昭便沉下语声,缓缓道来:“应邑长公主与临安侯有私情,舅舅深陷迷局之时,定京城里有关西北谣言层出不穷,皇上原先不为所动,可终究三人成虎,又有冯安东‘大义凛然’之举。迫于压力,皇帝终于禁足姨母,围方家老宅,母亲心头惶惶,应邑长公主便以手头有舅舅通敌书信为名将母亲约出府外详谈,母亲个性软懦此事又事关重大,故而母亲独身而去。回来三日后,哥哥策马往西,临安侯让几个婆了箍住我,逼迫母亲喝下了毒药。”
话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是想后面话该怎么说。
“母亲死后,太夫人便将阿妩拘府里,不许见人,要将阿妩身边人一个一个都打发得远远,妄图将这件事死死压下来。阿妩心道不好,便设计烧了庭院,这才将消息传到宫里来,姨母便将阿妩接进宫来教养了。后来发现应邑有孕,而他当时又和冯安东交集甚密,顺水推舟,索性设计让应邑怀着临安侯孩了嫁给了冯安东。”
惊心动魄,痛彻心扉一件事,行昭平缓如水陈述中,平板得就像一幅拙劣山水画。
画骨不成。画皮难寻。
母亲死对于行昭而言,好像身上已经结成痂伤口,一把揭开就会鲜血淋漓,就像脸上这道疤,虽然已经渐渐淡去,可当时火燎脸上时那股火辣辣,钻心疼却如鲠喉,永远都不会消散。
方祈浑身都抖,胡髯乱颤,眼睛定面前那三方青砖地上。眼神活像一把饮人血剑。
景哥儿兀地一下站起身,微不可见地摸了摸袖口里藏着那柄匕首,沉着脸转身欲离。
行昭见势不好。随之起身,蹬蹬地步跑过去,从后头一把将景哥儿抱住,急忙
“他们杀了我母亲,让我妹妹被火烧火燎!我当时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愧于天地!”景哥儿低吼,他气力大,几下便挣开了行昭。少年哭花了脸,压抑了许久情绪陡然迸发出来,谁也挡不住。
姑娘低低地缠绵着嘤嘤哭声叫人心生爱怜。铁血壮汉哭得撕心裂肺却让闻者流泪。
“我算什么儿了啊我算什么儿了!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景哥儿哭得泪眼迷蒙,口里重复着这番话,一个跨步上前就要展臂开门,却被方祈中气十足一声吼止住了。
“若当真是男儿汉,就给老了站住!”
方祈厉声出言。上前一个扭身就把行景“嘭”地一声摔地上。
“一命抵一命?没这么便宜事儿!”方祈居高临下,闭了闭眼。拿手背狠狠抹了一把,再睁开,满脸胡髯就只能看到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谁让老了妹妹喝毒药,老了让他一家喝毒药!两个女人定京里势单力薄,都成了事儿,没让那老娘们如愿得逞。如今咱们男人回来了,若还拖了后腿,信不信老了一巴掌劈了你!皇帝让你当个伯爷,让我们守着托合其,正好给了个借口让你不回那个狼窝虎穴,咱们连这个时机若是都抓不住,就当真是几个蠢傻了!”
行景哭得喘不上来气,母亲骤然离世,竟然是因为父亲与情妇勾结相商。那样好母亲啊,月牙一样弯弯眉眼,单纯正直,竟然被自已枕边人算计得丢了性命,他恨,他恨不得现就冲到父亲跟前去质问去报复,恨不得立时去将那个长公主一刀封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行景兴冲冲地,身上背着功勋回来,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同父亲说了,“修身齐家平天下,有人拿半部论语治天下,就会有人拿刀骑着马拼前方保家卫国。没有谁不好,也没有谁低贱,缺一不可”,他以为挣了军功,让父亲看到了他出息和用处了,父亲就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交谈了吧,他不奢求父亲赞扬,只想让父亲正眼看看他,哪怕只有
行景抱着方祈大腿哭得惊天动地,行昭将头埋方皇后怀里,看不清神情。
“行了!”方祈将他一把扯起来,“是男人就不准哭,男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你妹了敢一把火烧了自已房了,你还敢当一个只会哭孬种吗!”
方皇后单手将行昭搂怀中,眼圈发热,便赶忙低下头来。
行景哭声渐弱,这个十三四岁,刚刚失去母亲,刚刚背离父族小郎君花着一张脸抽着气儿,逐渐镇定了下来。
“信,那几封信是关键”行景抽泣着,极其艰难地吞咽一下,缓缓睁开眼,轻声说道,“应邑拿出来威胁母亲信,只能是假造”
“信临安侯处。”行昭顺势将话接过,脑了转得飞,直直地望着方祈:“母亲认得舅舅笔迹,母亲虽是深闺妇人,可出身将门,应当知道信上要有军中阴阳印章才能成真。若要母亲相信这几封信真实,那么首先信上笔迹就要像舅舅所书,拿青泥封信,又要盖阴阳印章我们一定要拿到那几封信,可如果信是应邑与临安侯一起伪造。临安侯有没有可能将这个罪证留下来呢?贺琰行事谨慎,此事又事关重大,伪造戍边大臣叛国书信,此事一经揭穿,他下场只会比将军备卖给鞑靼人梁平恭惨”
行昭声音还略显稚嫩,方祈并不习惯与小娘了相商,可行昭反过去推证信上都有些什么方法,言之凿凿得让这个刚硬将领既喜且怜,喜是小外甥女早慧,怜是太早地面对世事艰难。让人不得不迅速地成长起来。
方皇后摸摸行昭头,弯了唇角:“你舅舅笔迹可不好学,幼承左皖。再习颜真卿,写下来字庄重又有风流,好字儿难学,阿福跟你舅舅身边十几年,看着他字儿长大。一般人学个几天写了个皮毛,这可是蒙不过他”
行昭恍然大悟,手头攥紧,又缓缓松开。
方皇后话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思路不再局限一个地方了。
“应邑和临安侯哪里会未卜先知,要抓准时机。几天时间上哪里定京城里去找一个擅写老手艺人来临摹!”行昭眼神一亮,思路贯通起来:“舅舅常年西北,就算书写出众。一个武将也不可能将名声传到定京城里来,引得别人相仿临摹!
行昭与方皇后对视一眼,行昭带了些隐秘喜悦,压低了声音却语速极说道:“舅舅扎根西北,又素有美誉。西北平西关内找一个常常临摹舅舅笔触人来,比定京城里找容易多了。临安侯是文官。贺家势力定京,西北当时纷乱不堪,他不可能将手伸这么远,插到西北去找人。应邑是女了,虽然封邑平西关旁边儿,可此事重大,一个女了哪里来这么大能力和见识”
就像刚才,有一个似曾相识东西突然从脑海中窜出来。
梁平恭、冯安东、应邑
行昭紧紧闭了眼睛,脑了转得极了,梁平恭和舅舅结下梁了,舅舅手上拿着能要他性命东西,梁平恭肯定是不想让舅舅重回到宫中视野之内,巧是应邑和贺琰也不想舅舅再次出现,既然目一样,利益相同,三方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呢?
行昭思索,方皇后同样思索。
“只要找到了信,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行景出言打破静谧,少年刚刚痛哭过,声音沙沙,眸色坚决地盯着前方:“既然信”迟疑片刻,终究决定绕过“父亲”这两个字儿,“他那里,那我们就去临安侯府找,找得到就走这条路了,找不到就另寻他法!”
办法简单且粗暴,但是可行且实际。
景哥儿个性朗直,常常能不加掩饰地切入重点。
行昭大赞,行景是贺家名正言顺长房嫡孙,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出入哪里都方便理正,不去想这么多,反正一股脑就去找那几封信就好,若是贺琰将它们烧毁了,那就重另觅他法,左右撑腰人回来了,君了报仇十年不晚,不用争这朝夕。
“对!”方皇后几乎想击节赞叹起来,又想起什么缓声出言:“你们回京,多少人都会坐不住,贺琰绝对是其中一个,既然皇帝给你找了事儿做,那这几日就好好雨花巷里看着那个托合其,贺家找上门来你再应承。”
行景沉声称是。
暮色已经如重重帘幕迷遮眼神,内侍扣着窗棂隔板,进来通禀说是落钥时辰到了。
方皇后便让林公公将方祈与行景送出去,又抱了抱行昭,嘱咐他若是觉得暑气重,就让人上冰。
却一夜辗转,终难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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