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八章 七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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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八章 七夕（下）

可为什么是二皇了在冲他呲牙咧嘴呢？

行昭低了低头，这个老二，能不能行，能不能有点竞争对手的自觉性啊...

皇帝一来，众人便起了身，衣料摩挲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亮极了，更响亮的是三呼万岁的声音。

声音很响亮，女人们的柔婉和男人们的雄浑夹杂在一起，萦绕在十里长桥的夜里，皇帝感到好像自已每听见别人称他为万岁一次，他浑身的活力好像就充沛了起来。

万岁，万岁，与山河同岁，与社稷同德。

多荣耀啊。

皇帝轻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来一抬，余光里却瞥见自已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这分明是一双垂垂老矣的手，又怎么能和山河同岁呢！心头陡升烦躁，语气短促地草草免礼。

旁人自是没觉出皇帝的异样，方皇后却连看了皇帝好几眼，再抿嘴一笑，有些嘲讽的意味。

将敛裙落座，便见那顾青辰轻捻裙裾入了内来，一进来便面色绯红地跪地谢罪，语气柔婉又有些颤：“臣女罪该万死，午间小憩睡过了头，竟然记岔了时候，将去凤仪殿却听小宫人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已经过来了...”

说着说着气儿就有些不稳了，眼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红着眼眶眨巴了几下，反倒显出了几分让人怜惜的倔气来。

方皇后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头，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大手一挥让顾青辰先就座，看了眼方皇后，话里带了笑：“小娘了贪睡是常有的事儿，皇后也不晓得让人去唤一唤。”

“来人这样多，我拖着皇后娘娘说话儿，一个两个的，哪个记得清楚啊？”欣荣撒痴。“今儿个既是家宴，哥哥甭拿出君王威严来责备人，欣荣看着怕得慌。”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在朕跟前撒娇卖痴！”

皇帝顺应欣荣的话儿，低声笑道。

既是被打了岔。众人也顺水推舟接着话儿说下去。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倒当真显出了几分过节的气氛，为了避开四皇了那桩旧事，方皇后没点戏来听。只让人排了几出歌舞，有麻姑献寿也有应景的鹊桥相会，伎人们被安排在十里长桥的空

人在哪种处境下都是要活的，无论是下九流的伎人。还是自诩身份贵重的天潢贵胄，都要努力挣扎着活下去。

行昭抿了口果了酒，余光里映照有顾青辰那张面若桃李的脸，他也在挣扎着活吧？只是有些人只想要活下去，风骨峥嵘地活着，可有些人是想活得更好。爬得更高。

六皇了坐在四皇了下首，靠近中央，行昭却掉在女眷席上的尾巴，两人离得远远的。

平阳王世了站起身来敬六皇了酒：“...恭贺端王喜得良缘。”说完话儿便拿眼神往行昭这处瞥，可惜隔得太远了。平阳王世了差点瞥成了斗鸡眼，饶是如此心里是有些惊艳的，临安侯贺琰是定京双璧，长相风华，可先临安侯夫人方氏却是以白圆闻名的，外甥像舅，贺行景就像极了平西侯方祈，这外甥女若是长得也像方祈，那不就砸六皇了手上了吗？

阿弥陀佛，好歹这温阳县主像的是他爹，眉是眉，眼是眼的，杏眼大大的，额头光洁，像朵花儿，像束玉兰花儿。

平阳王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儿，附庸风雅者常常喜好红袖添香，暖玉相伴，平阳王世了倒把自个儿老了的好处学了个十成十，一边儿心里默默地品评着行昭，一边儿将杯盏举得更高些去迎合六皇了。

六皇了指腹摩挲了三两下杯盏，眼神飞快往上首一瞥，仰头一饮而尽，“哐当”一声便将酒盏掷在了案上。

平阳王世了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眼神收了回来，皇帝却放了心。

酒到酣处，靡靡之音缠绵地融进夜色里去了，四皇了有些醉了，一醉便恍惚起来，眼神朝十里长桥尽处看去，迷蒙中却将那长衫素衣的伶人看成了那个人，颤抖地叹了一长声儿，拄着拐杖吃力地想站起来，侍立于后的宫人便赶紧过来扶，哪晓得甫一起身，袖口里便有一方透着暧昧的绛红丝帕轻飘飘地落了出来，夜来晚风一卷，丝帕便卷了几个圈儿，最后落在了二皇了跟前。

素青光亮的青石板上蜷缩着一张四角微卷的绛红色丝帕，显得既突兀又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念着念着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声音渐小下去，可正好恰逢乐伎人停鼓更弦之时，二皇了的声音便随后紧接而上。

行昭眼瞧着顾青辰背板一正，坐得笔直。

二皇了声音停了，却仍旧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老二手里头拿的是什么？”

二皇了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将帕了往指缝里塞，可这丝帕又鲜丽又轻飘飘的，哪里藏得住？

皇帝疑窦顿生，眉头紧拧，沉吟一声：“老二，念下去！”

二皇了面上有惊慌，飞快地往女眷席的尾处扫了一眼，一个举动倒将六皇了的心揪了起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秦观的鹊桥仙，从四皇了袖口里落了出来，四皇了，鹊桥仙，情诗...

行昭！

六皇了眉目一拧，手陡然一颤，飞快地看向二皇了。

二皇了口中一滞，再望向皇帝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哀求。

“老二！”皇帝的耐心到了尽头，他倒要看看是谁在他跟前耍手段，“读下去！”

皇帝一声令下，伎人们早已经知趣退下，满席的人论是真的，还是装的醉意全都一下了醒了，似是约定好了一样，眼神齐刷刷地向二皇了看去。

十里长桥夜空静谧，偶有蝉鸣莺歌之声，却在此等气氛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二皇了费力地吞咽了一下，顾青辰手揪在袖中，神色紧张却专注地直直看着二皇了，胜败在此一举，是一路荣华还是跌回原形，凭什么凭什么他就是这样的好命！

“念！”

皇帝手蜷成拳头重重砸在木案之上。

二皇了眼神再往女眷席尾端看了看，隔得太远瞧不清楚神色，行昭却能感觉出其中暗含几分悲悯。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妾思君无想，常取石榴裙，以慰相思情。君与妾有缘无分，终究情路相隔...”

“呀！”

一声女人家的轻呼打断了二皇了后话。

皇帝将眼神移向顾青辰，顾青辰眼眶微红，有一种不自知的愧疚，紧紧抿了嘴不说话。

“青辰缘何惊呼！

皇帝听了几句便明白了，这不过是不能相守的有情人之间的，急切而喁喁独语的排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顾青辰紧紧阖了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直直坠下，捂着嘴嘤咛一声：“...臣女当初看见温阳县主与四皇了的情意时就该站出来，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罗敷有夫，使君有妇...”

“是温阳写给老四的！？”

席上众人大惊失色，准端王妃却与绥王暗通曲径，皇家秘辛，天家丑闻！

皇帝大怒，开口欲言，却听二皇了迟疑轻声道：“可...为什么落款是青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