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种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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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心远身躯猛地一僵，少顷，又松弛下来，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作为一个知进退，从不冒进的修士，杨辰给宋心远留下的印象，可是比后续接手的几位修士好多了。

宋心远转过身子，一如当年一般，一个青年坐在炕席上，目光平静看向宋心远。

宋心远喉咙动了动，欲要跪下，膝盖却是没能弯下去。

“不愿跪还跪什么，你我都不自在，来饮两杯茶水。”

灵茶已摆上许久了，此时都没了热气。

宋心远走到炕席前坐下，双手接过杨辰递来热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好茶！”

“那当然，你是有福的，这都是上好的灵茶。”

“仙师，一别几十年，您风采依旧，我却已经老迈了，如今都是勉强度日，备受煎熬，早就没了当年的心志。”

杨辰点了点头“我并非是为难你，我确实需要你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我找来为玄月帮撑腰的修士，你再退去也不迟。”

宋心远见婉拒之意被杨辰揭穿，也没有一口应下“仙师，您能从云渺宗一路来到此处，想来在修士中，也是有本事的，我们这小小的世俗帮派能帮上您什么呢？”

“种一棵树而已，说不上何时我就用得上，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二百年，难道你对玄月帮还有什么留恋的吗？若是贪恋世俗权位，你大可放心，就算是我不在此，也有人护你周全。”

宋心远轻笑摇头“不不不，既然仙师另有打算，我便不问了，您用上的时候，我早就化为尘土了，既然仙师有令，我遵守就是，还望仙师快些，我的寿元也不多了，不想死在北境这血煞之地。”

杨辰灵识早就扫遍了宋心远的身躯，他说的没错，宋心远也只是表面看着无事，实际上已是油灯尽枯，活不过五个寒暑了。

“你放心，两年之内我就将人找回，在此之前，玄月帮务必留存完整，若是力有不逮，你自去逃命亦可。”

宋心远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驻颜丹效果还不错，你这样子玄月帮的人就不害怕？”

“呵呵，确实很唬人，还多亏了仙师当年的赏赐。”

“你应得的。”

————

这已经是杨辰来到辉锑城的第五天了。

杨辰在云渺宗求道习艺的时间，占据了他大半的光阴。

如今失去了宗门的枷锁和关照，杨辰一时间有些迷茫无措。

可是现在也不是迷茫的时候，宗门没了，邵勇说的对，并非是一人或者一宗只因，相比于覆灭云渺宗的势力，杨辰太过弱小了。

没有宗门撑腰，杨辰从此就是一个散修，千柳和李天禄留下的储物袋中，多为灵材灵石之物，丹药也有一些，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杨辰修炼至金丹境界。

但是杨辰的心中所谋并不止于如此，金丹修为远远不足以在这苍茫大地上独善性命。

便是梁忠南那般天纵之资，最后也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杨辰心中有些悲愤，从被抓进妖山开始，近百年，杨辰都是被逼着攀登，逼着变强，如今就连云渺宗这般万年巨擘，说倒塌也就倒塌了。

没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没有人会记得云渺宗镇守十万大山上万年的奉献牺牲，妖族被重创，各个宗门都吸食着云渺宗的血肉残躯壮大，人族的势力似乎并没有什么折损，所有的乱局不到半月就重归平静。

云渺宗就这般轻易失去了痕迹，杨辰现在北境，都听不到半分议论云渺宗的消息，一个大宗的消逝，跟散修并没有什么关系，顶多感叹下便宜实惠的符箓和阵法变少了。

杨辰面对现在的境遇，有心无力，只有强大自身才是正途。

安排宋心远维持住玄月帮，实属杨辰临时起意。

杨辰初到北境，对天玑城中现状一无所知，不敢轻易冒险，这才想起了辉锑城中还有所布置，正好可做歇脚之用，遂转道来了辉锑城。

也就是杨辰歇脚打坐，恢复心神法力消耗的时候，识海中一道星光禁制让杨辰骤然一惊，这是何时出现在识海中的，杨辰居然没有察觉到异样。

不过杨辰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识海中的禁制跟脚，再熟悉不过，天道压制刚欲消散时，杨辰曾与梁忠南对视了一眼，应当是那时候梁忠南留下的。

识海中的禁制并不牢靠，对杨辰的识海也没有任何影响，反倒是在其中封禁着什么。

杨辰用了半天的时间消磨去识海中的禁制，露出的是一个淡银色的光团，杨辰神识轻轻触碰了光团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们之间有一个交易，现在也到了继续的时候。

你受了我的道法传承，我要你做一件事。

立下天道誓言，永不修习云渺核心传承。

如此，云渺宗的道统，将由你延续。

云渺宗的第一百零七位掌教。

传承玉珏早已交付与你。

云渺宗是兴是灭，日后全由你做主。”

声音随着光团消逝消散，其中所含的信息，让杨辰心中五味杂陈。

云渺宗覆灭的危局，梁忠南可能是预料到了一些，才会早早布局留下传承。

杨辰回想起云渺殿中与梁忠南的那次见面，梁忠南没有说谎，他并非是不回答，而是他也看不大清，所以只留下了模棱两可的承诺。

大藏化龙决，还有半滴真龙精血，这样的价码就要杨辰应下了这般大的因果。

杨辰从储物袋中取出记录大藏化龙决的那块玉珏，仔细打量了一番，神识再次进入，细细检索，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一道灵光不显的厚障壁横亘其中，杨辰试探地用神识冲撞了几下，玉珏中的禁制纹丝不动。

这是梁忠南亲自留下的手段，不是筑基修为能解除的，就算是杨辰早早发现玉珏中的异常，恐怕也不会当做一回事，更不会将云渺宗的传承玉珏和此物联系在一起。

神识退出玉珏，杨辰毫不犹豫立下天道誓言，绝不修行云渺宗核心一脉传承。

这个掌教之位，杨辰应下了！

为了千柳，为了李天禄，为了死去的云渺宗修士，杨辰没有丝毫犹豫，就立下了天道誓言。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无云渺宗解救，杨辰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十万大山之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仆，了却残生。

就是因为云渺宗的解救，杨辰才得以进入云渺宗中修道，受师门扶持，得以摆脱妖奴的命运，将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杨辰早就受了云渺宗的因果，一声修为也尽出云渺宗中，如今云渺宗道统被灭，杨辰合该应下这掌教之位，这既是因梁忠南的传道之恩，亦是因云渺宗近百年的庇护之恩。

不过只杨辰一人，现在还谈不上复兴云渺宗之类的话，那太过可笑了。

如此沉寂几日，杨辰终于等来了他想见的人，宋心远。

北境是一个经营势力的绝佳之地，杨辰虽无心照看，但是可以留下一个种子。

正如杨辰所说，他要在这里种下一棵树，等待它成为参天巨树的那一天。

安抚好宋心远，杨辰一路向天玑城飞遁而去。

现在，他要为这个树找几个看护者。

天玑城中乱象已去，杨辰站在城门外，仔细打量着城门张贴的公文。

从筑基修士到练气修士，谛妒剑宗都在招揽，这对散修来说，是个不错的差事，谛妒剑宗的弟子还是太少，光靠他们宗门的弟子，很难管理三座主城，必然要招收更多的修士。

尤其是在云渺宗三堂尽数被撤去的时候，更需要修士来镇守这主城。

再回北境，天玑城已经换了主人，杨辰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修为压低至练气十层，不声不响进了城中。

天玑城中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街面上少了一些店铺和酒馆。

过往的散修面上都是喜色，这几日城中灵物的售价都很低廉，还有不少人在天玑城谋了个差事，不用再为修炼用度发愁了。

城中凡人的脸上也带着喜悦，因为他们损毁的屋子马上就要重新构建，还会有修士出手相助，用不上半月，就可竣工。

杨辰走在城中，只觉得抽离，每当看到一抹蓝衣，杨辰都会下意识看去，很快又反应过来，这里没有云渺宗的修士了。

如此走走停停，杨辰在一处无人街巷停下脚步，饭桶化作一抹流光飞走，越过两处楼阁，进入了一个小院之中。

少顷，杨辰才踱步走出，辗转几圈走至小院门前，自然地推开院落的大门，手中灵光闪烁将示警的法阵一一破除。

大门随后掩上，杨辰在院中落满灰尘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面前的空地久久没有说话。

————

行运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倒不是他有什么危险。

谛妒剑宗的人接手了天玑城，并未对云渺宗之外的修士赶尽杀绝。

但是和云渺宗令堂牵扯过深的三位师妹全被扣在了原来的令堂中，日夜祭炼法器，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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