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凤啼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一百七十五章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凰怒,懒凤啼春,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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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过午后未时,日光正是一日中最鼎盛之际,怎会发暗?

接着,她落入了那边灰影。

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她。

继而晏诗的视线恢复了明亮,而僧人眼中的灰影却越发浓重。

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灰影,直扑僧人而去!

晏诗顿时浑身一松,宛如鱼游大海,鹰击长空。来不及细想,只道天意见怜。便提剑势如破竹突进塔门中,直点在与灰影交手的僧人肩上。

岂料僧人竟并不理会她,只顾同那灰影拆招,神色凝重。

她咬牙一刺。

恍如剑抵精铁。

金刚不坏!

晏诗极为讶异。

可转念一想,金刚不坏,可抵寻常刀剑。然辟水削铁如泥,岂是寻常刀剑乎?

于是咬牙,真气再摧,辟水剑顿时刺入其肩,然而,不过一寸,便被紧紧夹住,再进不得。

血也不过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并不太多。

此人竟然将身体煅炼成了如此境地,晏诗心中亦忍不住生出钦佩。

“你是何人!杀性竟如此之重!今日留你不得!”

僧人开口,对那灰影说道。似是毫不将心神放在晏诗此处。

她闻言才看向那人。

蓬头垢面,长发微卷,面上胡子拉碴,令人看不清楚面貌。身上则衣衫褴褛,裸露之处尽是泥垢土灰,初秋之际依旧打着赤脚,似是毫不惧冷。让她似有一丝熟悉之感。

此人身形却魁梧,出手招式亦狠辣刚猛,同僧人竟一时不相上下。

不过如僧人所言,此人出手杀性十足,似不知与人留余地,亦不知与己留余地,疯魔一般。如此招式,她却是不曾见过。

那人听见僧人喝问,也不答话,只知全力出手,似与僧人有过前仇旧恨一般。

一次仰面闪避,塔内烛火亮出,晏诗骤然看清他胸前一块剑伤。才突然明白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疯汉!

他怎么会在这?

原来先前跟踪自己之人,是他。

晏诗这才恍然大悟。

想来他从潭水中醒来后,先前得知自己要来京城,于是便先来此处相候。

观其模样,也不知道他在此等了多久。吃住想来与街边乞丐无异。

一念至此,她知道疯汉非是与僧人有仇,而是助她护她,于是心头微暖。咬牙抽出辟水,一拳轰了过去!

那和尚偏身躲过,终于站起身来,同二人交手。

只听他口中道,“施主你竟与此魔相交,绝非你母亲乐见。”

“难道没有他,你便会让我们母女团圆么?”

和尚沉默下去,出手却愈加刚猛。仍不落下风。

然有疯汉牵制他内力,晏诗剑走轻灵,停云功法又极善顺势而为,寻找从对方弱点下手,没多久便突破和尚防守,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先前伤口顿时鲜血迸出!

“薛璧在哪!”

僧人将袈裟抽紧,赤足直立,凛然道,“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晏诗怒极,转头朝四周大喊“娘亲!”

“娘亲!你在哪?”

塔内嗡嗡回荡,却不闻答语。

佛像巍然伫立,亦垂眸冷眼。

晏诗恨恨,再次转头看向那僧人,剑指身旁数十丈高的大佛。

“你不说,我就毁了这,就不信找不到!”

随即踏佛足而上,直取佛像的头颅!

“慢着!”

僧人终于焦急喊道。

晏诗此时正站在佛像手掌之中,回身看他。

他叹息一声,“我可以答应你见她一面。”

“但你若想带她走,不可能。”僧人面色冷峻,看了疯汉一眼,“哪怕有他在。”

“好!”

晏诗一跃而下。

僧人挪开自己先前坐着的蒲团,拉开石板,一个窄窄的通道入口便显现在二人眼前。

“她就在下面。”

晏诗紧张得心都堵在了嗓子眼。

正要躬身钻入,却回身叮嘱疯汉,“看着他。”

疯汉朝她点点头。

她冲他笑了一笑,低头下到通道处。

此处台阶九曲逶迤,似乎无穷无尽,不过扔在不断向下。

就在她几乎要认为那秃驴是要骗她至此,将她囚禁之际,下方突然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细弱沙哑,却连绵不绝。

若放与往日,直教人汗毛直立,骇惧顿生。可如今晏诗耳中,却如同仙乐。

她紧赶两步,脚下忽的一顿,发觉已经踏上了平地。

不知不觉,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如先前莽撞,轻手轻脚的向那声音走去。

十丈见方的室内,顶部开了个小窗,日光自上洒落,照亮了这桌椅,床褥,和一个人。

瘦削而窈窕的背影,正立在这日光之前。

那人双手拢与胸前,掬一捧日光,正轻轻吟唱。

几缕发丝飘进金色的日光里,如雪一般。

那日日叫她回家吃饭的身影,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和倚在家门边等她,立于紫荆树下送晏孤飞出海,并无不同。

只是一头青丝,今已成雪。

中间还隔个手腕粗的钢条。

万千话语堵在喉头,她的泪已如泉水般流下。

“娘亲……”

歌声断了。此处忽然静得令人窒息。

人却没有回头。

晏诗泪流的而更加汹涌,快连眼前的薛璧也看不清楚。

“娘亲,”她尽量让话里听不出哭腔,可却没想过,难道对方回头,会看不见么。

“是我,我来了。我来救你了,娘亲!”晏诗猛地抓住铁栅栏。

薛璧浑身一颤,骤然回首,目光落在似曾相识的脸上,狐疑了一瞬,瞬间越来越亮,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视线却贪婪的描摹着她。

“诗儿?是你么?”

晏诗点点头,拼命点头。她已经说不出再多一个字了。

薛璧伸出手,抚摸晏诗的脸,轻得像是碰一场幻梦。

熟悉的感觉电流一般传过两个人的身体。晏诗牢牢的把手按在自己脸上,痛哭失声。

“真的是你,诗儿,我的诗儿……”

薛璧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双手用尽全力将栏杆外的晏诗紧紧抱住。

相隔一千多个日夜的担忧和思念,尽数化成滚烫酸涩的泪水冲刷过二人的面庞。

待哭声渐稀,晏诗挣开薛璧的怀抱,唤道,“娘亲,你退开些。”

薛璧依言后退数步,晏诗抽剑出鞘,斩断锁链,进得门去。

“你瘦了。”她忍不住哽咽。

薛璧笑中有泪,“你却长高了。”

看着薛璧恍如隔世的脸,晏诗忍不住再次狠狠的抱住了薛璧,薛璧抚摸着她垂到腰际的长发,和轻轻抽动的脊背,泪如泉涌。

“娘亲,你的头发……爹他真的……”

薛璧没说话,因为她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更多的泪水砸在晏诗的肩头,烫得她发起抖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自己离开之时,已是曙光渐亮,天色破晓,怎么转瞬间却变成了再也无法醒来的噩梦。晏诗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横亘在心头。

“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活着就好,就很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你爹在天之灵,也必然会开心。”

晏诗摇摇头,“告诉我,是谁。”

“谁出卖了你?”

她抓住薛璧的肩膀,急急问道。

薛璧的目光无限怜爱,替她揩去泪水,“没有人出卖我,他们自己找来的。”

“怎么可能?天底下只有我们知道……”晏诗突然住了嘴,一个想法陡然从心底冒了出来,一个平日她绝不会去想,然而面对薛璧她却无法逃避的猜测,不,是事实,令她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眼前的薛璧骤然失去了色彩,光线似乎也便成了黑白,灰暗将她彻底笼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冰冻万年的湖水,“是我,是不是?”

“是我把人引来的。”

“你必然无法反抗,他们抓了你,所以老爹才没能逃走。是因为我。”

晏诗闭上了眼睛,双手狠狠捶着头。

薛璧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可她的力气哪有女儿的大?根本拦不住晏诗一下下捶向两侧头颅的拳头。

“诗儿!”

“你干什么?快住手!”

“如果不是我,他们绝不可能知道你在哪里。你安全,老爹就不会被他们威胁抓住。是我害死了爹,是我!”

“啊……”

晏诗撕心裂肺的嘶吼从胸腔里喷薄而出,在这深深的地底反复回荡。

薛璧心疼无比,将她一把搂住,“不是的,不是你。”

“就是我,别说了,是我害他身首异处,害你一夜白头,还被关在这,连阳光也看不见!我该死!”

随着这话,身体里的躁动再次复苏,晏诗已经分不清那些咆哮是来自于它,还是自己。

听闻一声清喝

“住口!”

薛璧突然变得愤怒,一把推开她。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不许你这么说!”

染了风霜的眸子满是严厉。“我从前都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么!”

印象中还是头一回看见薛璧如此声色俱厉,晏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充满了无措。

“万事皆有因,谁也不会永远胜利,你在想些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扛得下一切因果?是什么你变得如此自大!”

“是因为你有个武林第一快刀的父亲,还是凭你杀了几百个土匪?还是一时人人称颂的‘菩萨’名号!”

晏诗茫然的摇头,“我没有……”

“你知不知道,后来我们被抓之后,你杳无音信,我们是多么的担忧,同时也是多么的安慰。你没有落在他们手里,想来,凭你这些年来学到的本事,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一想到这里,身陷囹圄我和你爹都感到无比高兴。”

“也是我没有选择陪他同赴黄泉的原因——我要等着这一天,等着听到看到你还活着的消息,才能下去告诉他。”

晏诗的酸楚再度泛了上来。

“可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一个有些微末本事便自以为能够摆布一切的天真孩童!”

“别说了!我知错了,”晏诗咬着唇。

薛璧狠狠看着她,脸色转柔。继而仰首向天,双掌合十。

“佛祖慈悲,让我终于等到了。”

“比我想象的早,要早很多,多谢佛祖垂怜。”

闭目颔首,双泪便齐齐落下。

“娘亲,他们把你关在这,你还感谢他。哼,若非我说要毁了佛像,他还不肯让我进来见你。”

“你竟……唉,太无礼了。”

薛璧语气微嗔,神情却不忍责怪,只道“大师心善,虽再此监守,却也同时保护着我。几年来已打发了好几拨前来滋事的人,让我得以安静度日。”

见晏诗不信,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你听,此处深入地底,外头一点声息也不闻。时日一久,人不疯也会残。大师特意每日不断念诵,以真气御声,传进来让我听闻,以缓解此处枯寂。若非有他,恐怕你今日看见的,已是一个疯婆子。”

晏诗此时方觉,此处只要声音一停,便死寂的令人害怕。想想薛璧在此囚禁三年有余,一千多个日夜,便不禁打了个冷战。

“对了,你还没说,将你抓走之人是谁?为何抓你?”

晏诗便将三年来兽窟境遇草草过了一遍。薛璧听闻,直谢上苍垂怜,让她因祸得福。

晏诗忽觉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便道“娘亲,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回头我再同你细说。”

薛璧还未答话,晏诗便突然想起什么,忙上前扶着她坐下,“是我不好。来了这么久,忘了问,娘亲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们有没有打你?对你用刑了么?你有没有受伤?我有药,我带了药……”晏诗絮絮叨叨,半跪在她身前,双手急急自衣服里掏着药瓶。

薛璧见状按住她的手,目光就像温柔盛开的栀子花。

晏诗抬眼,瞬间在这馥郁的香气中柔软下来。

“我没事,他们没有难为我。毕竟,我还是个薛家人不是。”

晏诗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娘亲,”她拉起薛璧的手,站起身来,“你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带你走!”

“去哪?”薛璧微笑着没有动。

“我已经安排好了,”晏诗瞥了眼来路,“出去之后先去山谷安顿一下,之后的事我们在从长计议,现在咱们先离开这再说。”说罢又去拉薛璧的手。

薛璧还是无动于衷。

“娘亲?”

“然后呢?”

晏诗不解。

“我离开的消息必然很快传开,鱼龙卫和薛家就会再次出动,一切就跟十四年前,四年前一样,只不过我身边的人换成了你,我的女儿。”

“你要这样带着我一辈子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么?”

“娘亲是觉得我还不能保护你?”

薛璧叹了口气,将晏诗拉到身旁坐下。又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不是你不能,而是我不能。”

“为什么?”晏诗不解,忽而霍然立起。

“他们给你下了毒!”

薛璧失笑,摇了摇头,重新拉她坐下,“我和你爹躲藏了一辈子,我怎么忍心,让你也过我们那样的生活。你该有你的人生。快意江湖,仗剑行侠,坦荡无忧。”

“娘亲,你在说什么。”晏诗简直不敢置信。

“爹被他们杀了,你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自然是要救你出去,再去找他们报仇。才不枉为人子。什么快意江湖,你在这里,我如何快意得起来?”

薛璧神色渐肃,“那我问你,且不论今日咱俩走不走得了,日后薛家和鱼龙卫再来抓我,你待如何?”不待晏诗辩解,她又道

“你如今武功已今非昔比,我看出来了。可比你爹当年如何?”

“你不仅救不了我,反而连你也无法走脱,届时侥幸得活,你让我余生如何自处?你又如何自处?倘若我先走一步,我固然无颜下去面对你爹,而你呢?今已失怙,来日又如何承受失恃之痛?”

“我不会走的,那会害了你!”

薛璧目光决绝,断无更改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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