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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的受欢迎程度超出王忆的预期。

更超出了王向红的预料。

县里人对他们队里生产的月饼很是热衷,点心队上班的第二天也就是24号,竟然有城里人找到岛上来买月饼了!

来人一口气就要一百斤。

这把王向红整的眉头一个劲的跳动:不是来投机倒把的吧?

他们队里这月饼用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跟供销社的五仁月饼卖一个价让他很不甘心,他知道自家这月饼的价值,放到沪都卖、卖两块钱一斤都没问题!

所以这人来了就要一百斤,不会是打算带回去加价卖吧?这可是有犯罪潜在可能的。

结果来人自我一介绍,人家是县医院后勤上的一位科员,是昨天有人给他们院领导送了这月饼,院领导吃后觉得好吃,想买来给县医院的大夫护士们当中秋福利。

对方这一亮身份,王向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是想多了,瞎担心哩。”

县医院来采购的后勤科员叫赵冬。

他跟王向红握手笑道:“王队长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王队长你是谁,你是老革命、老干部、老同志,对待革命工作是一腔热血、两袖清风,我哪敢到您老人家面前来搞投机倒把?”

这样县医院来买月饼自然没有不卖给人家的道理。

王向红让赵冬挨个品尝了月饼的滋味,又私下里塞给四斤月饼,一样给了一斤。

赵冬给他一个眼神,小声说道:“王队长你留下我们科室的电话,以后到了县医院有需要就给我来个电话,别的不敢说,医院的大夫咱都认识,我过去好使!”

王向红给他走后门可不是为了以后用上他。

而是为了避免被赵冬压价。

单位大额采购,压价这种事很常见。

一百斤月饼分装后装入纸壳箱中,生产队安排了两个社员帮医院用小车给推了回去。

一下子就是一百二十元入账了。

王向红乐的一个劲唱戏。

他现在真想跟其他生产队的队长们说一声,县医院这样的大单位来我们社队企业进行采购,我一下子就收了一百二十块,你敢想吗?

从上午开始,前来买月饼的可不光是县医院,周边生产队都有人划船摇橹的过来买月饼。

因为昨天下午的库存发给社员们了,以至于今天下午销售队都没有货可以带过去。

这让他们很不高兴:

社员的价值体现于劳动之中,这没有他们的工作了,怎么体现他们的价值?

这方面王忆是真佩服82年劳动人民的觉悟,他们太牛了。

没有人想躺平没有想咸鱼,一个个在养了两三个孩子的情况下还想着怎么能多干过、多工作,多给祖国的四有建设做贡献。

比较起来,王忆现在就是全岛第一咸鱼。

他现在就差把自己挂在绳子上晒起来了,恰好,秋天还真是晒咸鱼的好时节。

王向红一看岛上月饼供不应求,竟然引得外队社员甚至其他公社的人亲自来买月饼,非常高兴。

他就对销售队说:“你们要是凉菜卖的不好,那就不去卖了,留着吧。”

“你们今天也待在岛上,一起收拾房子,明天人家沪都的同志就来做客了,咱们要好好准备、好好招待。”

时间很快,明天是25号礼拜六,正是沪都外贸市场的化工商品科职工们来岛上联谊做客的日子。

王忆今天特意要跑一趟市里,一是要再去丙-110仓库带一批月饼馅回来,二是要去准备各种物资以款待人家。

他对王向红说:“队长,队外的事我来跑,队内的事你来负责。”

“你跟社员们说说,到时候见了人家沪都来的同志要热情但不用瞎热情。”

“城里人不像咱乡下人,你表现的越热情我越高兴,这城里人讲究隐私,让咱们社员别跟看大马猴一样去人家跟前凑热闹,人家那样会不高兴的。”

王向红笑道:“这我晓得,城里人除非是工友、同事,否则住楼上楼下都不带打招呼的。”

“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有经过的老人听了两人的谈话后摇了摇头。

王忆又跟王向红说:“咱们到时候也别特意去感谢他们支援这个、支援那个,人家觉悟高,支援咱们不是图感谢的。”

“当然,咱们感谢的话要说,可别说太多,说多了人家会觉得咱虚伪,甚至以为咱们给人家上眼药——是不是我们支援的东西还不够多或者你们想要更多的钱,所以这感谢的话语是说反话呢?”

王向红说:“这我也晓得了,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王忆寻思一下,说道:“让社员们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吧,跟寿星爷他们说一说,别在天王树下光着膀子晒太阳了,不雅观。”

王向红当场抓起烟袋杆说:“行,咱一起下去,该叮嘱的你叮嘱、叮嘱我,我顺便跟寿星爷他们说说衣服的事。”

他们下山走去祠堂。

老汉们都在晒中秋的太阳,现在午后阳光还是比较烈,为了晒太阳他们就脱掉了上衣,光着脊梁杆子、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

秋天是抓跳蚤的好时节,他们围在一起互相抓跳蚤,跟一群猴子一样。

其中寿星爷是猴群里的猴王,他不用自己抓跳蚤,阳光一晒头上身上一热乎,跳蚤自己往外钻,老辈人们围着他,看见跳蚤就抓下来。

一旦抓到跳蚤他们就用大拇指甲对一起,嘎嘣一下子就是中原一点红。

老汉们大拇指指甲上都是血淋淋的,让人看了那叫一个有食欲。

王向红也觉得这要光着上身抓跳蚤虱子不好,不文明,丢人。

于是他就上去和颜悦色的说:“叔伯、寿星爷,都在这里晒着呢?”

“队长你也来晒?”老汉们顿时给他让出个位子递给他个马扎。

“一起来抓跳蚤。”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我就不抓了,是这样一件事,我来通知大家一件事……”

老汉们赶忙侧耳倾听,只是有些人年纪大了耳背,问道:“什么蚬子?要抓蚬子?”

“不是抓蚬子,是通知咱们一件事!”寿星爷耳朵还挺好,他听清了。

王向红说道:“对,就是那啥呢,你们都知道,外界一直有很多同志支援咱们学校的建设还有咱们生产队的发展。”

“明天,沪都支援过咱们的同志要来岛上做客,他们组织起来秋游……”

耳背的老汉们听到他的话后顿时眉开眼笑:“吃猪肉?哈哈,又要吃猪肉啦?谁又结婚啊?是不是王老师要结婚?”

“不是吃猪肉,是秋游!”王忆扯着嗓子说道。

“不是猪肉那是什么肉?臭肉?臭肉也行,顶住这个味道,越臭越香,好吃!”老汉们笑道。

王向红拦住他说道:“他们不懂秋游是啥,这样——就是明天沪都要来一些同志对咱们生产队进行参观!参观!!参观嗷!!!”

最后是扯着嗓子喊的。

然后老汉们明白他的意思了。

来参观嘛,这事以前挺常见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以前生产队之间互相参观,天涯岛是先进生产队,来过不少人参观。

这样都不用王向红和王忆继续说,他们自觉地把衣裳披上了。

外人来参观,可不能再坦胸露乳,让人看见不好,丢生产队的脸。

王忆带着大迷糊开船出门,直接去了丙-110号仓库。

他已经安排邱大年在县里买下一座仓库,天涯岛上的生产线出产货物商品送入仓库里,这样他之前都是开着自卸三轮去运货。

很简单,将货物塞上三轮穿过时空屋回丙-110仓库卸下,省时省事省力了。

有大迷糊这台人形自走装卸车他就更省力了,让大迷糊搬货就行了,他去了一趟邮电局,又去邮寄了几个箱子。

等他回来货物已经搬运结束,两人再开船返程。

回到岛上就是下午时分。

陈谷他们科室一共二十二个人要来二十个,王向红将他们安置在了五户人家里。

每户人家能提供两间卧室,一间卧室放两张单人床,二十个人轻松就能安排下。

队里人家不缺床。

王忆去看了看,住宿房间简洁干净,社员们很响应队里安排的工作,他们还在窗台上放了几盆花。

秋季好些花朵开的灿烂,有些窗户推开外头就是菊花,让人看的赏心悦目。

另外他又布置了招待会。

两场午饭、一顿早饭和一顿晚饭。

其中午饭分别是接风洗尘宴、送行宴,而晚饭则是一场盛宴。

这场盛宴将在户外的海滩上进行,王忆准备了烤炉和腌肉、香肠、面筋这些东西,肯定能招呼他们吃的、玩的满意。

25号中午头,王忆在码头上踱步等待客人到来。

他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海上和山上,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海岛的秋色又浓了几分。

不管海上还是岛上,它们的夏季都是生机勃勃、张扬热烈的,秋季则不同,变得娴静舒缓,诗意悠然。

春风吹过草长莺飞、秋风吹过树叶纷飞,开始有一些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慢慢悠悠落下了。

有时候风吹的猛烈一些,这些树叶草叶会落地又翻腾起来,从山上吹到海上,被浪花带入海里。

中秋佳节即将到来,外岛的海洋进入了风情万种的时刻,阳光温和、清风徐来,金灿灿的阳光还是会洒满澄蓝的海面,可是却不再耀眼、不再火热了。

这样的天涯岛上与四周海上都有了一种风在慢悠悠、时光在慢悠悠的韵味。

海浪拉的更长,摇曳起来更缓慢,天边的云絮更单薄也更洁白了,渲染的天空瓦蓝而澄净——难怪古人都说秋日宜登高望远。

如此美妙的蓝天白云下,站在山巅去遥望四海,当真是有白云悠悠、千载悠悠的感慨。

然后在起伏的浪花中,一艘机动船从沪都的大方向上驶过来。

浪花拍打着机动船溅起好些水花,阳光之下,带出一片片朦胧的光影。

王忆举起望远镜看去,看到了陈谷正在船头摇晃红旗。

这样他便乐了。

这群人还是带着旗帜来的。

他对树荫下打了个招呼,一群小学生便赶紧爬起来分列码头两侧,手里都是野花汇聚成的大花朵。

他们双手摇晃起来,花团锦簇!

到来的机动船可不是一艘小船,是一艘几百吨级的货船,天涯岛上的码头太小了,也就是说吃水太浅了,没法停靠上来。

不过这事对渔家人来说小意思。

码头下的王向红见此一挥手,几条汉子摇橹过去接人。

他们将人将行李接下来,又摇橹返回。

沪都来客们带的行李真不少,还真挺奇葩,其中有一个大油桶,这东西很沉重,是货船吊下来的。

另外有人竟然带了狗来玩,狗子在船头汪汪汪的叫。

陈谷和杨兵主任都在第一艘船上。

船靠岸,陈谷扛着旗冲上来举起了大旗。

秋风猎猎,红色的旗帜上是黄色的大字:沪都外贸集团化工商品科团旗。

杨兵看着他上了码头骂道:“陈谷你这小赤佬,拉我一把啊,你赶紧拉我一把,怎么光顾着自己出风头?”

陈谷笑着伸手,王忆也伸手,两人合力将他拉上来。

这时候码头两侧的小学生们开始热情的挥舞起花团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还有女学生举着手捧花上来送给杨兵。

杨兵一愣。

这么正式的吗?

更正式的是——‘咔嚓’一声响。

杨兵急忙扭头,看见有女同志举着照相机正在给他们拍照呢。

见此他的一张胖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女学生向他行少先队员礼,杨兵也回了一个礼。

这时候咔嚓的声音又响起来。

等到他们的同志都上了码头,又有一列高矮差不多的女学生举着红领巾上来给他们系上红领巾。

人群里便有人嘀咕道:“册那,太正式了吧?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没打发蜡!”

杨兵回头咬牙说:“闭嫩娘的嘴,都好好表现——是不是以后还有机会上报纸呀?”

旁边的王忆立马说:“照片和稿子都会有的,我会邮寄给我们翁洲晨报,应当能够发表这篇通讯稿。”

听到这话杨兵便笑的更灿烂了,说:“王老师,别发你们的晨报了,发我们的《新民日报》!”

王忆摇头道:“那我可发不上……”

杨兵往后一指。

有个姑娘苦笑道:“主任,上个月我爸已经帮咱们发表一篇响应国家号召……”

“那次是咱们自己吹自己,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真的好事。”杨兵对姑娘郑重的点点头。

姑娘无奈的说道:“行吧,那通讯稿得写的好一些。”

“这肯定没问题,我们王老师是大诗人、大作家。”码头下有人说道。

杨兵摆摆手说:“来,咱们先佩戴红领巾吧。”

他们在码头上摆正一列,女学生们帮他们打了红领巾,然后又是少先队员礼。

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响。杨兵对此很满意。

其实他本来就是准备过来吃个海鲜、歇息个一天两天,压根没想着能有别的什么事。

没想到这一下船就有惊喜。

学生列队欢迎,献花、献红领巾,并且有人拍照还有人写通讯稿……

早知道他也给自己打个发蜡呀!

现在晚了!

陈谷扛起红旗走在前面,他对抱着自己行李的人说:“李哥你可小心点呀,我的大彩电在里面。”

王忆问道:“你、你带着电视机来的?”

陈谷兴致勃勃的说:“对呀,你们岛上不是有电了吗?我打听过电视台,你们岛上这里也有电视信号,今天晚上可以在这里看比赛,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啊。”

王忆恍然:“是女排世锦赛?其实我们岛上……”

他正要说岛上也有电视机,陈谷这边很亢奋,小嘴嘚吧嘚不给他说话机会。

然后他紧接着对王忆说:“王老师你行啊,你这弄的真不赖。”

王忆解释道:“你可能不信,这还真不是我弄的,是我们队长弄的!”

一套活动确实是王向红组织的。

这事王向红轻车熟路,以前学大寨、互相参观的时候,他们都是这么组织。

不过那时候没有照相机,现在有了照相机自然得拍几张照片。

王忆说道:“各位同志,大家中午好,你们辛苦赶路想必现在已经很辛苦了,那随我去宿舍放下行李,然后咱们准备吃午饭?喝个接风酒?”

杨兵跟他握手笑道:“校长同志你客气啦,我们一大早坐上船,在船上除了打扑克就是聊天,不辛苦也不累。”

“这样,我们给你们带了点礼物——兄弟单位,不成敬意呀。”

他招招手,几个男同志上来打开一个个的大皮包、大箱子。

东西真不少!

饼干、月饼、麦乳精、大白兔奶糖,各种水果罐头、梅林的肉罐头等等,更别说还有好些文具用品。

这些都是好东西,不过岛上不太缺。

最让王忆看上眼的是货船上吊下来的大油桶,里面是柴油!

杨兵介绍道:“我听陈科长说,你们岛上现在拥有了发电机、通上了电力,于是我就想,你们发电机需要柴油呀,肯定对柴油很是需要。”

他看向王向红,王向红立马接话说:“杨主任您可真是考虑周全,一点没错,我们庄户人家买柴油可不好买。”

杨兵满意的点点头说:“所以我们这次来,给你们带上了五百升的柴油!”

那个大油桶里全是柴油。

另外杨兵还给他们带了柴油票,柴油票是一千升,这可真是一份厚礼。

不愧是贸易单位、物资保障机构,这实力真雄厚!

王向红握着他的手一个劲的摇晃,摇的杨兵脸上肥肉直哆嗦。

陈谷则给王忆拿出几包月饼挤挤眼:“中百一店的绿豆月饼,可好吃了。”

这就是当前年代的常见月饼,面粉、鸡蛋加糖做成皮,配上绿豆馅、抹上一点花生油开烤,烤出来后四个月饼卷在一张绘有嫦娥奔月图的红色纸包里,再用尼龙绳一系:

很有年代感的礼物。

王忆笑着道谢,说道:“我没有及时跟你说,我们的社队企业办了一个小茶食工坊,能自己生产月饼,等待会就请你们品尝。”

今天烤了五十个南瓜饼。

这东西好吃,南瓜去皮只留肉打成浆子,牛奶调和加白糖和糖浆烤出来,没有面粉做外皮,就是一个个的烤南瓜饼,在这年代是未有人听闻的美食。

他和王向红招呼着一行人先去放下行李。

外贸的员工们一看房间虽然简陋却很干净,铺了新床单、准备了新毯子,床头的枕套、枕巾也都是新的,甚至还体贴的给他们准备了新拖鞋——

这个拖鞋是草鞋。

前些天芦苇、蒲苇开花如下雪,现在芦苇和蒲苇都已经成熟了。

正所谓‘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蒲苇这种植物很适合编草鞋,岛上渔民以前就用这东西给自己编草鞋穿,都是不买鞋子的。

迄今为止岛上好些人家的老人还是穿草鞋的,不要钱,还挺舒服。

这些拖鞋不是刚编的,都是以前社员们编了还没有穿的,王忆知道后就要了一些准备给沪都的客人们。

客人们看到这布置后一个劲的眨眼睛。

如果说码头上的招呼震惊了杨兵,那现在社员们给他们布置的宿舍就震惊了员工们。

他们不是没有下乡团建过,这些人里还有当年上山下乡然后回城就业的知识青年。

然后就有人疑惑的问了:“各位老乡,怎么回事,这改革开放后,咱们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就这么高啦?”

他们在家里招待客人也没有这个条件呀!

屋子的主人正要骄傲的介绍生产队,王忆这边抢先接话说:“各位同志,实不相瞒,咱们外岛农民的生活是很苦的,你看我们家徒四壁就知道了。”

“但是我们人穷志不穷,我们穷腰包不穷思想,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愿意把最好的东西交给朋友使用,朋友们来到我们这里开心了,我们就满足了。”

社员便跟着说:“对,我们有句老话叫,好东西自己吃了攒粪、客人吃了扬名!”

员工听到这真情实意的一番话,纷纷表示感动。

他们相信王忆的话。

他们无法相信现在外岛的农民日子过的比自己家里还要精致。

就在这会,又有姑娘端着盘子进来,里面放着黄澄澄的南瓜饼,刚烤好油汪汪,她们抿嘴送进来,示意客人们先吃了垫垫肚子。

牛奶南瓜烤成饼,这是当前年代所没有的食品,员工们压根没见过,拿到手一捏便笑:“真软啊。”

南瓜饼吃进口里,他们便纷纷惊异起来:“这是什么饼?又香又甜又软,太好吃了!”

刚进门便有点心茶食垫肚子……

这生活也太精致了吧!

每间卧室床头都有灯绳、头顶都挂着灯,有人便问道:“晚上停电吗?”

王忆说道:“不停电,24小时有电力供应,热水只有白天供应,但管够。”

“我们有太阳能灶,烧热水不要钱。”社员笑道,“用电也不要钱。”

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们晚上要是觉得突然换了环境害怕,那就一直开着灯吧。”

一听这话,员工们又有些不会了。

有人愕然问:“不要、不要钱?不是,你们买柴油那么费劲,用电不要钱?”

王忆慢条斯理的说:“我们生产队买柴油要花钱,可是社员们用电不要钱,因为我们是队集体体制,社员们用电用热水都是由队集体来平账。”

员工们这才恍然大悟。

一个女同志摸了摸毯子,赞叹道:“你们这毯子真好,哪里买的呀?”

王忆说道:“是羊城买的港岛产品,其实不是我们自己的,是有单位放在我们岛上来往外出售。”

“原来是港岛产品,难怪这么先进。”员工们再次恍然大悟。

“港岛的东西确实好,我二哥结婚去港岛买了一台录音机,那声音就是好听。”

“可惜咱科里的录音机采购计划没被批下来,要不然咱们可以在岛上听歌跳舞,在沙滩上跳舞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王忆淡定的说:“没关系,同志们,我们这里有一台录音机……”

“你们这地方还有录音机?”员工们再次惊愕。

“还有一台彩电。”王忆说道。

陈谷走进来跟他勾肩搭背在一起,笑道:“出发之前还有在船上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了,这次是领你们来度假休息的,不是来支援贫困乡村工作的。”

“看看你们现在大惊小怪的样子,王老师路子很野的,我的彩电就是托他买的!”

员工们忍不住的怀疑人生了。

到底谁是城里人、谁是农村人呀?

王忆客气的说道:“其实这都是人家支援我们的。”

“就像你们支援了我们很多文具和图书,让我们的学生可以用上跟城里学生一样的文具、过上跟城里学生一样的学校生活一样,也有人支援了我们学校和生产队一些时髦的东西。”

原来这样啊——众人又一次的恍然大悟。

王忆招呼说:“这样,大家伙赶紧收拾一下,洗把脸、歇歇脚,然后咱们准备去山顶吃饭吧?”

他把化工商品科的员工们安置好,但很快员工们又凑到一间屋里去,叽叽喳喳的讨论这个给他们带来了好些惊奇的农村。

屋子的主人看到他们坐在一起,便先给他们泡了一壶茶又把家里的收音机搬出来送过去说道:

“听说你们城里人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听歌喝茶,那你们好好休息一下,自己调个电台听听歌。”

员工们欢乐的道谢:“同志,多谢你的好意,你家里还有收音机?这不错呀,确实可以听歌。”

社员笑道:“嗯,我家里有,我们队里家家户户都有。”

听到这话,员工们面面相觑。

一个青年挠挠头问道:“额,大叔,你们队里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你们哪有这么多的收音机票呀。”

从去年开始,收音机产能提升开始大量投入市场,但按理说销售渠道还没有铺到农村吧?

社员说道:“不用收音机票,这不是买的,是我们学校的王老师领着学生们自己做的——也不是自己生产的,就是去回购站买废旧零件组装起来的。”

员工们稍微有点呆了。

这村里人有点牛啊!

这是一个新农村。

不过他们能看出这农村的落后和闭塞,比如现在很多社员吃完饭就来围观他们看西洋镜。

实际上员工们化妆和打扮很新潮,这在外岛是看不见的,所以社员们才会被吸引过来。

看看,这些姑娘妇女穿的衣服从没见过呀,五光十色,都是奇装异服。

有老太说:“这在以前谁穿出去就要被戳脊梁骨,就要被纪律队伍的同志拿剪子给剪坏!”

还有人问:“天可不热了呀,怎么那些姑娘还赤臂露胸的?”

“那姑娘脸怎么那么白呀?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生病了?嗨,姑娘,你是不是晕船呀?是不是吐了一路呀?”

“婶子你别嚷嚷,人家那是抹了粉,故意显得脸白。”

有青年员工拿出来摩丝喷在头上准备收拾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发型。

他看着外面围观的社员,听着社员们大惊小怪的评论,忽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便把摩丝‘嗤嗤’的喷在头上,一下子喷了一堆白沫子没抹。

这样他探头过去坏笑着问:“是谁吐了白沫吐在我头上?”

一个妇女急忙说:“别冤枉人,你这打了摩丝,你这东西能把头发定住!”

员工没想到有人能认出摩丝并且还知道摩丝用处,诧异问道:“老嫂子,你怎么知道这是摩丝?”

妇女笑道:“我们队里的小青年去相亲,王老师都会给他们头上打这个,我儿子去相亲,头上也打过。”

青年本想逗弄社员们开个玩笑,没想到被人家当玩笑了,便赶紧要回去。

然后妇女又问他:“那个同志,你们沪都人是不是太浪费了?”

青年被这话整了个迷糊:“啥?咋浪费了?”

妇女指向他们带来的狗问:“你们姑娘自己烫卷发也就罢了,怎么还给狗也烫了卷毛啊?”

青年听到这话顿时忍俊不禁:“那狗的毛是自来卷、天然卷,那叫泰迪,是外国狗!”

他笑着要回去,结果有人拽住了他小声问:

“同志,那位姑娘是哪位亲人过世了?你跟我们透个底,我们得避着点,免得说错话让她伤心。”

青年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又迷糊了:“老嫂子,你为啥说她亲人过世了?”

老太太说道:“你看她穿着一身黑衣裳黑裤子黑鞋子,但头上辫子用个白花给绑着,这不是一身黑、白头绳的重孝吗?肯定是父母这样的血亲去世了吧?”

青年哭笑不得,嚷嚷道:“老嫂子哟,你们这是什么审美,你们不时髦呀,人家这是黑白搭配青春美!”

社员们议论纷纷,满头雾水。

然后有人反应过来:“明白了,现在城里人玩的野啊,老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对不对?这些城里姑娘为了美,敢于穿一身孝!”

有老人拍手叹息道:“哎哟,这怎么能行呢?她爹娘在家里知道了,不得气死呀?”

这青年贼笑道:“气死了没事,这不是我同事已经穿上重孝了吗?气死她爹娘,她这一身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听到这话社员们很惊奇又惶恐:“你可不敢乱说话,这么诅咒人会挨打的。”

“你是不是和那个姑娘有仇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青年哈哈大笑,他抹着摩丝回去坐下说:“这岛上的老百姓太有意思了……”

“你可别笑话人家落后,咱们祖上往前数三代,谁家不是农民呀?”有妇女严肃的说道。

青年笑着解释说:“不是,不是,我说他们有意思是,他们这里在物质上还挺先进的,可是在精神和认知上却非常落后。”

“同志,当你嘲笑一个人或者批评一个人的时候,请你想一想,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所拥有的优越条件。”王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从人群里挤进来,挥挥手示意社员们散开,别在这里围观人家。

不用他说话,社员们哗啦啦的便退走了。

就像一道潮水。

见此屋里一个中年人赞叹一声:“呵,王老师在他们村里很有威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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