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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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奈特了，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了很多大事。

第一件就是与帕提亚之间停战。

这可能是罗马难得的输得够呛后的被动求和，可以想见奈特要被元老们骂成什么样，但至少战争是停下来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大事。

奈特开始继承凯撒的意志，推行土地改革，将土地重新规划，分给穷人们。

当安东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奈特是疯了。

当年凯撒都没能做成，甚至因此而死的事，现在的奈特怎么能贸贸然去做，他是真的不怕死吗？

没事的，安东尼想，这次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他也没有来找自己商量，想必，是他自己能够处理了吧？

可心里的担心却根本无法消停下来。

奈特真的能够应付现在的场面吗？如果他又遭遇了凯撒那样的事呢？他要是死了，安东尼该又怎么办？

我们，真要一直这样吗？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那天，安东尼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奈特的这句话。

他们，要一直这样了吗？

安东尼的周身突然变得十分寒冷，像是落入寒潭之中，逼得他不得不抱紧了自己，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不远处传来提比略和小里昂的声音，是提比略带着小里昂来找安东尼了。

看那一个小，一个残废，两个离不开自己的人缓缓朝自己而来，安东尼的眼睛里也渐渐释放出一阵柔意，快步走向那两人“怎么啦？”

不要紧，就算再不见奈特，他现在这样的人生，也已经足够过下去了。

但话是这么说没错，实际却——

“哥，哥，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提比略不禁不满道。

现在，就算是在家人和小孩身边，安东尼的心也已经静不下来了，时时刻刻都是做了那样荒唐决定的奈特。

“没，没什么，来，哥再给你念会儿书。”

“别念了。”提比略打断安东尼，周身的气质也变得低沉，“你在担心我们的执政官对不对？他最近做了那么荒唐的事，你怕他死对不对？”

“哥……没有。”

“你骗谁啊？除了那个混蛋执政官，你还为什么事愁成这样过？哥，你不觉得你为他操的心过多了吗？我知道你打小就崇拜凯撒，那执政官是凯撒的儿子没错，可他跟凯撒根本就是不同的人，你清醒一点，你帮了他这么多，已经够够的了！”

安东尼一时哑然，再看提比略咄咄逼人的态度，最后只得狡辩道“做臣子的，当然要时时刻刻担心我们的执政官将我们的国家搞垮了，他这样不行，会动到很多人的利益，我们家族的利益或许也会被动，而且这事弄不好会引起暴动的，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们。”

听安东尼说完，提比略还是一脸怀疑，但也没有再多为难安东尼了。

可安东尼的内心却还是十分不安，开始琢磨着要不要以臣子的身份主动去见奈特一次，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却又始终拉不下这个脸。

要不然，要不然他就偷偷去一次。

可偷偷看一次能知道个什么？奈特要是死了，全城的人都该知道了。他需要知道的是奈特现在的处境如何，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可，说好了决裂的，自己再上赶着去帮他，是不是太贱了些？

这样犹豫着，犹豫着，时间又渐渐过去了。

那段时间，安东尼总过得浑浑噩噩的，那天，安东尼进屋，略微感觉到屋里有一丝异常，却没有理会，以为只是自己幻觉，又过了一会儿，又感觉到一阵异动，这才后知后觉扭头，看到了躲在窗帘后的奈特。

奈特冻得手脚都有些发寒，在安东尼看到他后，就开始不住地搓手搓脚，安东尼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喝了一口，才略略有些委屈地埋怨道“我悄悄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到。”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所以感觉上会有一些迟钝。安东尼想解释，最后都化作了一句“抱歉。”

奈特嗔他一眼，又喝了一口热水。喝完，捧着茶杯暖了暖手。

安东尼看他眯起眼睛，享受此刻温暖的样子，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有关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是怎么处理的，你过得好不好，怎么也不来向我求救了，现在再来找我，是终于被逼到了极致，没有办法了吗？你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的呢？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不聪明的人呀。

但最后，这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安东尼只是伸过手，捂住了奈特冻得通红的手。

奈特也明显一愣，看了一眼安东尼，随后，眼睛里氤氲起了泪花。

这一下可把安东尼给吓到了，连忙放开奈特的手，咳了一声，问“怎么这样来找我？”

奈特这才“啊——”地惊呼一声，从托加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安东尼面前，笑眯眯地看安东尼，说“因为我想要给你看这个。”

安东尼蹙眉，接过了奈特手里的羊皮卷。

看清了那东西，安东尼惊得手一抖。

奈特笑嘻嘻地解释道“是和帕提亚之间的十年停战协议，时间再长些我不敢保证，我想十年我应该可以。”

安东尼的心里现出感动，但是感动过后，又一板一眼地将那羊皮卷扔到桌上“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

“安东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

安东尼看着奈特不语。

奈特又说“安东尼，我们和好吧。”

安东尼内心震颤不已，说不出话来。

奈特说“这阵子，我想了很多，想你从前对我的好，我想，因为凯撒的事，我的确想要很多的权利，因为这样才能保护我身边的人，但是现在凯撒不在了，我身边最重要的就只有你一个，如果连你也失去了，那么我得到那么多又有什么意思？”

安东尼的嘴唇都开始颤动起来。

奈特又说“安东尼，我们和好，回到从前，好不好？”

安东尼偏过头，做犹豫状。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但是我这次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就稍微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安东尼扭过头来看奈特。

奈特诚恳地盯着安东尼，褐色的眼睛里似有光在颤动“就最后一次。”

“我怎么敢信，这不是你的另一个计谋？”安东尼又狠下心偏过头，“你上次说要收手，结果就是利用我去做更多更恶的事，再上次，放低了姿态，我以为你会放过我们，结果却是为了要我的命，面对一个曾经想要杀我的敌人，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他的任何鬼话吗？”

“我这次是真的悔改了，安东尼，你就信我一次吧，”奈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或许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一把抱住了安东尼，久违的香味伴随着丝丝冽洌的冷空气传进安东尼的鼻息间，悠悠荡荡，像这大冷天一样，要强势占据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一般落在安东尼的耳边，“我这些日子想的都是你，我想，要是你真的不在了，真的不要我了，我该要怎么活下去？”

心，悠悠然就被拨动了。

他说，失去你了，他该怎么活下去？

是啊，当时，你快要死的时候，想的不也是他该怎么活下去吗？

这样脆弱的，孤傲的，不知变通，又野心膨胀，想要的那样多，拥有的又那样少的奈特，该怎么活下去呢？

没有自己给他兜底，没有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时不时拦着他做一些蠢事，他该怎么活下去？

光是想想，都会觉得，他得吃多少苦啊？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日子稍一见到曙光就会马上遭逢灭顶之灾，他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再吃……

安东尼不忍去想，一想，就觉得心都整个儿被揪起来了。

现在提比略受这样的苦他已经觉得不忍心，要是哪天奈特败了，也像凯撒一样，被人一刀一刀……不行，安东尼已经无法去想。

噌——

像是一道灵光自安东尼神识中闪过。

他为什么要顺着奈特的思绪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明明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不知道何时，甚至会不会发生的事，他这方想这一堆来给奈特开脱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内心竟然还想着说服自己原谅奈特？原谅这个一度要杀了自己，还害了提比略的凶手？

一念及弟弟，安东尼登时便清醒了过来，仿若回到了现世。

定然是两人此刻的距离过于靠近，奈特身上的气息扰动了自己的神识，才会让他一瞬间想了这么许多杞人忧天的事。

阴谋，从奈特出现之时起，一切都是他故意扰乱自己心弦的阴谋！

安东尼突然觉得十分愤怒，那愤怒或许是为奈特的欺骗与算计，但是更多，是为自己，为自己怎能如此无用，轻易就陷入了奈特的陷阱？！

安东尼猛地一使力，将奈特推将开来，本来可以冷静一点，不使这么大的劲的，但是，他需要一些发泄来使自己的情绪恢复理智，奈特应声倒地，安东尼怒道“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吗？你哪次不是拿感情当筹码来算计我？”

很好，就是需要说这些话来提醒自己，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骗子，野心家，阴谋家，不能轻易就走进了他设下的陷进。

奈特被安东尼这么一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甚至有一些些狰狞。

很好，安东尼想，就要现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奈特撑起身体，想要起身，却一个手软，又倒回了地上。

安东尼的心霎那间便吊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冲上前去，扶住了倒地的奈特“你怎么了？”

不对，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为什么要关心他？你该知道的，他来，就是带着陷阱来的，你不逃，还这么光明正大的踩到他的陷阱里去？

方才还咬着牙想要自己站起来的奈特，在安东尼这么一扶，一问之后，眼眶迅速地红了，他开口，喉咙都有些发梗，他说“没，没什么事。”说完，奈特又紧了紧衣领。

安东尼察觉到不对，直接一把撕开了奈特的衣领。

明明知道是陷阱，明明知道是他故意引你主动问他的策略，却还是非常不甘心地陷进去了“这还叫没什么？”

衣领撕开，看到的是一道剑伤，那剑要是再往上一点，就该刺到奈特的喉咙，再偏一点，就该刺到奈特的心脏了。啊，原来人的身上是有这么多的致命点，而人，本是这样脆弱的吗？

安东尼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都有些发干，像是粘在了一起一样，一开口，就会作痛，他挣扎着开口，努力压抑住自己声音里的怒气，他问“谁干的？”

奈特红了眼圈，将脸偏向一边，不回答。

“谁干的？”安东尼又加重了语音，一字一句，甚至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思。

或许是那声音过于不客气，登时便攻破了奈特的防备，奈特扭头，一把抱住了安东尼的脖子，他不吭声，却紧紧抱住安东尼的脖子，满是埋怨，怨恨地一下一下捶打着安东尼的后背。

感受到了奈特心里的苦与恨，安东尼终于更紧地搂住了奈特，几乎要将这个脆弱的人儿揉进身体里，一直到奈特呼吸都困难，拳头都发麻，奈特这才松开了安东尼。

安东尼又问了一遍“谁干的？”

奈特这才垂首，小声着交代起来“不知道，应该是很多人，我算是明白了凯撒当时推行土地划分时的难处了，好像全世界都在跟你做对。”

安东尼皱起眉头“抓住人了吗？”

奈特点头“抓住了几个活口，但都没有看住，都死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你哪还会关心这些？”话一出口，奈特或许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过多的埋怨，又放低了声音，道，“你早已经不管王宫了，我这诏书一下，又树了不少敌，这阵子，多了不少人要来刺杀我，我手上没有兵权，王宫的守卫也被渐渐渗透了。”

“我的军团明明还留在那里，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啊，可你早就已经不管他们了，现在的他们也仅仅只是驻扎在王宫而已，至于心向着谁，怕早已经是谁也说不清的了。”

安东尼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他这阵子全都围着弟弟转，全然忘记了身在王宫的奈特，也许不是忘记了，只是觉得现在的奈特这么能耐，敢做这么多的恶事，他应该有能耐处理这些小事了，却没有想到，最大的漏洞竟然是从自己这里产生的。

说着说着，奈特的鼻子似乎酸了，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又说“这些日子，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梦里都梦到有人要杀我，单单只是从王宫出来见你一趟，都提心吊胆，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呆会儿回去，沿路上也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打算杀我的人，回了王宫，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哪些人是可信的。”奈特惨然笑了一下，他说，“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次见你的机会。”

安东尼的心就像被重捶猛地锤了一下似的。奈特会死？他想也不敢想，在安东尼的设想里，就算他真的会死，也该是在自己后头死才对！他怎么能够接受见到奈特的尸体？不能！

安东尼的声音苦涩“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在还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出来前，我可没脸见你，怕你又觉得我是想要图你些什么。”奈特又叹了口气，“你看，我现在做出来事儿了，你也不肯原谅我，我要是没做成就来见你，你恐怕会将我想得更加不堪，又怎么敢告诉你？”

安东尼只觉得喉咙里的苦涩都要填满他的口腔了。

奈特又说“你不用担心，就算有这么多的阻碍，就算你不原谅我，但是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这旨意我不会撤掉的。”说完，似乎又有感于眼前的困难，奈特站起来，又摇了摇头，“罢了，也不知道我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了什么，我回去了。”

奈特站起，摆正了身形，踉踉跄跄就要往前走。

前面是凄冷的寒风，安东尼还坐在原地，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雾气，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奈特要是走进这片雾里，他就再也见不到奈特了。

是一瞬之间的心念意动，安东尼的心一紧，身体便紧跟着做出了反应。

“等等。”安东尼伸手，抓住了奈特的手腕。

奈特回头，望着安东尼的眼神里满是迷茫，但还隐隐带上了一些期待。

安东尼说“以后这种事，不用担心，可以跟我说，这毕竟是我作为将军的职责。”

话音落下，奈特的脸上露出一些失望，又说“你先前还说，我能成为执政官全都靠你，你要想抗旨不尊，我也没办法对你做什么的。”

安东尼的脸有些发红，找不到辩驳的话，于是，只是一个眼刀扫了过去。

奈特识相的闭嘴了。

“要是没什么事，就放开我吧。”奈特又说，“再过一会儿，得更冷了。”说完，就要将手从安东尼手里抽出来。

感觉到奈特的手一点一点从自己手心抽出，像是心在一刻要被人一点点抽走，安东尼立马抬头急道“要不然，你留下来洗个热水澡再走吧，你的手脚都冻红了。”

“不了，洗完澡出门更冷，我还是早些回去吧。”

“可你不是说王宫也很危险吗？现在回去，怕是洗澡都不安全吧？”

奈特笑了一声，说“这个就不劳你费心啦，我会想办法的。”

“你能想什么办法？你又没有兵。”

奈特一时语塞，不吭声了，随后，是片刻的冷场，气氛变得诡异，奈特又先开口，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雾气落了下来，几乎要将奈特完全吞没，安东尼看着眼前的雾，只觉得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留下来吧，我这里安全，待到将王宫的障碍清理过后再回去吧。”安东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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