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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威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
无数挺枪跃马的大好男儿与从呱呱坠地就裹着天家贵胄光环的骑兵将领擦身而去,让李敬威莫名其妙想起一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的诗文来,只不过江上千帆未必能比此刻的万马齐喑更气势雄壮,纵马冲到最前面的数百人张弓一轮怒射,密密麻麻如飞蝗的箭矢在夜色中看不清轨迹,只能看清楚边军那三百前哨像是镰刀下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倒下。
两腿夹着马腹腾出手来的乌鸦咧着嘴狞笑,能在校尉坟坐稳斥候千夫长,他的骑射之术确实尤为犀利,右手四根手指间夹着三支白羽,弓弦第一声响动就带走了两个手持火把的边军性命,不到六十丈的距离对骑兵来说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紧接着就是第二声弓弦响动,三支箭矢齐齐命中一人胸腹之间。
相隔太近,边军制式锁子甲像是纸糊般脆弱。
原本想要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冲杀的李敬威一动没动,沉沉夜色里被急促马蹄声掀起来的尘土好像把天地之间变成一池浑浊脏水,隐隐还能看清楚校尉坟骑兵把那条火把巨蟒的蛇头冲散,翻滚挣扎的半截蛇身,很快就被分割成一段一段各自为战。
边军再骁勇彪悍、再善于夜战,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形成能够阻挡铁骑冲锋的纵深拒马阵型,何况校尉坟这四万余骑兵个个立功心切士气正隆,头前的一位边军营官接连大声呼喝,可惜声音毕竟高不过一浪压过一浪的喊杀声,根本没办法阻滞骑兵往来奔袭的惊人速度。
冲进敌阵的骑兵甚至不需要抽刀挥砍,只需要用手中长枪借着坐骑奔跑速度带来的巨大力道左右横扫,被砸倒在地的边军立刻就会哀嚎着被乱马踏得尸身残破,暗红色的血液透过锁子甲生铁叶片的缝隙,无声无息渗透进黄土,像是一张被浓墨濡透的老旧泛黄宣纸,颜色暗沉。
兵法有云,一字长蛇阵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倘若击其中断则首尾相应,但此时被柳同昌暂时委任统领八营兵力的狻猊营营官翁牧却压根无计可施,蔓延四五里路的边军队伍前端溃不成军,后端意识到遇袭之后急着上前相助,又被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迎面截杀,彻底乱作一团。
手持一柄制式长刀的翁牧脑中轰然作响,喊出口的喝令声传不出左近十丈。
刚才眼睁睁看见另一位曾在北境城墙积攒军功升至正六品校尉的同袍身死,那人刀身上刚刚泛起寒光,就被一支势如破竹的利箭洞穿了小腹,随即就被一杆长枪挑起,连带甲胄超过两百斤的重量飞起又落下,饶是在他营中以身手不俗著称的悍将,就这么死在凉州荒原。
杀了校尉,那个长着一双阴狠三角眼的骑兵似乎发现了翁牧的甲胄有别于寻常兵卒,认定他必然是边军中地位不低的将领,口中连连呼喝两声,顿时有数十骑从四面朝他奔袭合围。
三境五品的翁牧过去十余年戎马生涯,不知在城墙外斩杀过多少半人半兽的妖族杂碎,可面对这明显是冲他而来的数十骑兵,生平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情绪,当年死在北境妖族手里还能留个身后美名,现在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谁还知道他姓翁的也是一条铮铮汉子?
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更快,翁牧已经猜到了这些骑兵是从哪里来的,整个凉州境内,不,是整个大周境内能指使数万精锐骑兵截杀他们的只有两方势力,大漠马帮那群乌合之众没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要么是凉州都督章道萍的麾下,要么是校尉坟的人马,可柳将军传来的信不会有误,章道萍弃了武威城不知所踪···
这些骑兵,只能是李敬威练出来的那支劲旅。
翁牧抹了把脸深深呼吸,两脚分开半蹲摆出迎敌架势,手里那柄长刀横在胸前,恨恨骂了句娘之后反而镇定下来,从声势上估计,这些骑兵的人数比之八万边军相差不少,训练有素的边军只是被暂时冲乱了行进阵型,只要几位身负真气修为的营官都还活着,很快就会御空号令稳住阵脚。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催马硬生生撞飞翁牧的一个年轻亲兵,这位营官乘势挥刀断了马腿,矮身微微侧开一让,刀修最喜欢近身肉搏,第二道刀芒就将从马背上滚落的骑兵懒腰斩成两段,脚尖挑起死透了的亲兵佩刀,他一手一柄长刀,刀芒滚滚气势如虹。
在苦寒北境拼出正五品官衔的他并不惧怕这种混战局面,身形转换间借着对方的马匹阻隔做掩护,暂时躲避那位一看就知修为在他之上的三角眼骑兵将领,片刻功夫死在他刀下的骑兵都多达五六人,如出一辙,都是先被他左手刀斩断马腿,然后右手刀再补上致命一击。
见他骁勇,乌鸦撤马退了几步,将长枪挂在马鞍上,反手从肩上箭壶取出两支箭矢,一支横咬在嘴里备用,另一支扣上弦,拉弓如满月。
再好的弓手也难以维持硬弓拉满太久时间,但乌鸦硬是等了五六息之久,才找到松手放箭的最好机会,那支夺命箭矢带着咻咻破空声从一名被翁牧砍断马腿的骑兵头盔上穿过,翁木的灵识察觉到危险就地翻身一滚想要躲避,可惜正中乌鸦下怀。
接踵而至的第二支箭矢避无可避,勉强挥出一道刀芒去拦,如此近的距离,箭矢势大力沉,只是微微改变了方向,狠狠刺进他右肩窝,箭簇透体,鲜血迸现。
右臂脱力,一柄刀失手落地。
翁牧被箭矢的力量坠倒,借势在同袍的尸身上团身后翻,再慢一步,就会被一杆长枪扫断咽喉,他挥刀贴身砍断箭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反身再一道刀芒劈砍而出,眼角余光已经看见后面不远处有光华腾空,神情狰狞地在人群中找到乌鸦,吐出一口血水道:“狗日的!”
边军洗甲营的营官刚刚御空而起,没等开口喝令麾下悍卒稳住阵脚,就被近百支箭矢当成了发着光亮的活靶子,无奈坠下身形躲闪,仍被两支箭矢透甲,好在有真气屏障挡了一挡,不至于当场重伤垂死,悬空一瞥找到了翁牧所在的位置,正挥刀带着亲卫朝翁牧靠近。
远远观战的李敬威嗤笑一声,身侧那位双鬓斑白的四境修士撇嘴笑道:“难怪人说积习难改,这些傻子在北境厮杀惯了,以为现在面对的是那些肮脏妖族杂碎,你敢御空就得有能挡下乱箭射杀的本事才行,不然一眨眼就会变成个刺猬。”
李敬威深以为然,这就是江湖修士反倒很少有能在边军中坐到高位将领的原因,除非是修成五境的高人,否则如同眼下这场混战的乱军阵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万人敌,“边军如果能拿的出三四万骑兵来,再多八个陈无双,也休想斩杀谢逸尘。”
那修士点了点头,收敛起笑意叹息道:“殿下,这一战咱们校尉坟的损失也不小,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份家底,天亮以后可就要大打折扣了,胜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虽然或许能俘获不少边军,但目前凉州的局势有银子都很难买到好马,想再补充骑兵···”
李敬威摆摆手打断他,目光变得冰冷而坚毅,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修士神情复杂,不再出声说话。
身周骑兵死一个就补上三四个,越聚越多,翁牧的铜盔早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脸上混杂着血迹、汗水沾湿的尘土,半边甲胄都被几处伤口涌出来的鲜血湿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左手紧攥着的那柄长刀卷了刃,真气也好、力气也好,都在迅速流失。
乌鸦催马上前,挥手让其他人散开去另寻敌手,他想给这汉子一个有尊严的死法,“报上名来。”
翁牧弯腰拾起一杆长枪拄着,哈哈大笑道:“本将北境边军狻猊营正五品营官翁牧,你···又是何人?”
乌鸦笑得有些羡慕,平静道:“我姓朱,校尉坟斥候千夫长,他们都叫我乌鸦。”
翁牧环顾四周,方圆数十里都充斥着喊杀声、哀嚎声,东边天际仍然没见到亮起鱼肚白,因血水渗透而变得泥泞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马蹄踏破的尸体,有的甚至被掉落却不熄灭的火把点燃,冒着缕缕黑烟。
这一幕,比他多年来在那道二十三里长城墙外面看到的情景更为惨烈。
翁牧收回目光惨笑一声,“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个名号听起来很晦气?”
乌鸦翻身下马,拍了拍坐骑的脖颈,点头道:“是有人说过,不过我觉得,是看见乌鸦的人才会觉得晦气,乌鸦自己不认为晦气。”
翁牧盯着他那双三角眼,“确实。”乌鸦扯下身后空空如也的箭壶,缓缓抽出腰间佩刀踏前两步,“问清楚你的名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在这里给你立个碑,但是怎么写才好呢,你们从跟随逆贼谢逸尘杀官造反开始,就不能再算是大周的北境边军了,写狻猊营营官好像不太合适。”
翁牧洒然一笑,“是啊。那就麻烦你,只写翁牧两个字就好了,可惜啊···”
乌鸦继续往前迈步,好奇道:“可惜什么?”
翁牧低下头,声音变得很低,“可惜老子没死在北境,不然每逢清明,兴许有人会拿一壶酒来浇在我坟头上。”
乌鸦微微一愣,遗憾道:“这个忙,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翁牧笑着抬起头不再搭话,显然有些生疏的左手刀突然刀身一翻,悍然挥出此生最后一道刀芒,照亮方圆十余丈,乌鸦很轻易就闪身躲开,身形骤然加速前冲,错身而过处,翁牧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身躯轰然倒下,至死握着一柄北境边军制式长刀。
回转过身的乌鸦没有低头看他,甩去刀刃上的血迹,收归入鞘,再度上马冲杀。
两刻钟时间,在扔下万余条性命之后,边军悍卒总算稳住了阵脚,然后很快就找到了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骑兵最大的倚仗就是靠坐骑极快的奔袭速度往来冲突,只要断了他们的马腿,骑兵就会变成跟边军一样的步卒,同样是步卒的话,出身北境的边军不怕跟任何人硬拼。
你狗日的再凶,能凶的过龇牙咧嘴的妖族杂碎?
所以从边军长长队列后端急急奔来支援的人仗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拼命将小股小股的骑兵围在中间,不让他们冲出包围的同时,矮身去砍马腿,一杆长枪应付不来数柄大刀,马匹吃痛的长嘶声不绝于耳,这完全是悍不畏死的打法,一时之间让校尉坟的兵马心生胆怯。
北境边军狠就狠在这一点,敢拿命换命。
李敬威似乎对事情会发展到眼前这一幕早有预料,张弓射出第二支响箭,死伤不小的骑兵纷纷后撤,拼力跟死缠烂打的边军再次拉开距离,然后齐齐催马从北往南冲杀,却不肯再短兵相接,只用箭矢、长枪的优势逼着边军朝南退去。
南侧,是一道陷进去之后只能承受乱箭射杀的沟壑。
这时候,双方阵营中的修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边军中二境三品以上修为的挡在最前面,骑兵中同样升腾起无数道交织在一处的光华,泾渭分明的中间地带亮如白昼。
边军队列后端仍然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充实进来,尽管骑兵在放箭逼着他们后退,阵型反而逐渐变得厚重起来,校尉坟的骑兵终于还是不得已再次后退拉开距离,可箭壶里的箭矢总有用尽的时候。
纵然早就做好了边军这块骨头很难啃的准备,但此时麾下骑兵的巨大折损还是让李敬威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无比,乌鸦手下未参战的斥候一遍一遍回报,从折损七百到折损三千、四千、五千、六千,听得人心头冰凉的数字还在节节攀升,当然,边军的损失更大,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时间里,伤亡接近两万。
两万悍卒,就是边军的两个满编营,以往每年死在城墙之外的最多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可这仅仅才是混战胶着,远远没到分出胜负的时候。
李敬威陡然重重一夹马腹,座下那匹红鬃烈马前蹄腾空,而后朝战阵疾奔。
到了近处,李敬威从马背上纵身而起,两柄佩刀霍然出鞘抖出团团光芒,以四境雄浑真气扬声喝道:“本将乃大周先帝景祯二皇子李敬威,尔等边军中谁是统帅,且出来答话!”
被柳同昌委以重任的狻猊营营官翁牧已经身首异处,余下几位营官畏惧乱箭不敢御空,纷纷仰头破口大骂,场面杂乱无比,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李敬威深吸一口气,左手高高举起,朝身下挥出一道凌厉刀芒,“贼首谢逸尘已死,愿弃暗投明者扔下手中兵刃,天家可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准尔等戴罪立功!”
数万骑兵齐齐高声,“降者不杀!”
只换来边军阵中此起彼伏的不屑叫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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