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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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离是个有着一头漂亮黑色长发的姑娘，安静时就像是漫画中的“三无”（无口无心无表情）黑长直少女，但现实却往往不是看到的这般美好。

此时的曾离很紧张，与一群同伴等在地铁口广场的走廊上，等待着过往的行人，尝试着去搭讪拉近关系后开始推销自己手中的签字笔。七女三男，一共十个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包，里面装满了签字笔，三十盒，每盒十枝，卖出一枝可以赚五毛，一盒可以赚五块钱。大家都在极力地推销着，与行人自来熟般的聊天，内容天南地北，滔滔不绝，自信飞扬，然后峰回路转，顺理成章地将东西卖出去。正常情况是一盒盒卖，但有时候也会拆开卖一半，幸运的话能够一次卖出两盒。

从厂家拿到了货，中午12点开始在等待并推销，直到下午五点多，同伴们都快卖完了，曾离还一枝都没有卖出去。曾离是拜托自己的好朋友带她的，曾离并不缺钱，曾离只是想锻炼自己的胆量，但奈何自己的胆子太小，也不擅长说话，所以很难搭上话，而即使好不容易拦住了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却因为话到口中说不出而错失了机会。

曾离的表现很差，有经验的行人一见到她靠近便离开得远远的，也有因为曾离的样貌主动搭讪的，被搭讪到有些心动的，但都在得知她只想推销东西之后选择尴尬的离开了。同伴中关系不算太熟的人也在暗暗嘲笑着，好朋友茉茉有些不忍心，期间也在帮着她拉拢一些人想要帮助她，但曾离实在不擅长聊天，聊几句就会卡壳，又或者表达不清楚意思。

“不好意思，请问……”

曾离上前打算搭话一位高个男生，但突然间一个女生迅速上前把男生拉走，边走还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了过来，曾离脸一下热得通红，吓得心跳个不停，急忙找了个地方躲着，想要冷静。这已经是第二十次了，好不容易地鼓起勇气，却又很快泄气，之后又花很多时间打气又泄气，一直循环。

此时，同伴中的其他人基本把东西卖完了，最多的也只剩下五盒，大家商量着回去的路上吃饭，很欢乐轻松的场面，但曾离却倍受打击，只有茉茉在旁边安慰着她。

“没事的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一盒也没卖出去又怎么样，你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不就是进步了吗？你已经得到了你需要的，不用太在意其他事情了。”

“只是，我感觉自己有些没用，和你们比起来太没用了。”

“怎么会呢？没有人会是没用的，你会努力，在这一方面已经比任何人都强很多了呀，不要总是总是妄自菲薄。”

茉茉不断地安慰着曾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结伴离开，只剩下两人还在这里坐着。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开心一点好吧，大不了明天再来，都快六点了喔，我们快回去吧，请你吃饭好不好？”

“茉茉，我想再试一次。”

“好，不过这次要先看人，我们找一些看起来比较容易忽悠的。”

“我们不是忽悠吧？”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决定之后，两人在这蹲点，如今离最后的火车班次还有一个多小时，回学校的公交车是九点末班，时间很充裕。茉茉的经验比较丰富，但奈何后面的班次人比较少，所以虽然偶尔有人经过，但一看就不是容易推销的。如今的人吃惯了套路，也少了很多耐心，对于陌生人的搭讪都有着很大的戒心，尤其是对推销的人态度也更加的不好了。

“欸欸欸！快看，那边那个背着黑色背包的男生，一看就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也没什么戒心，一看就没谈过恋爱，交际很少，一定很容易搭讪。”

“啊？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等等看我先上去搭讪一下，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你只要学到一点点，就是很大的进步了，如果成功了，那就是飞跃了，人生第一桶金喔，暂时不要好高骛远。”

没等曾离再说什么，茉茉就冲了上去，先是等着背包的男生路过，然后茉茉就突然叫住了他，先是以能不能配合填写一下问卷为由，男生明显是有些懵，似乎是第一次被陌生女生搭话。茉茉乘胜追击，又和他交流了一会儿，先是问学校，然后又问年级，没想到这人是在另一个城市的学校，至于原因他没有说，茉茉也没有追问，在继续交谈了好几分钟，男生似乎有些直男，一直在追问是否什么时候完成，茉茉似乎没想到这男生虽然很有礼貌也很有耐心但却十分的钢铁直，对于问题耐心回答，也没有因为陌生人耽误时间而生气之类的，但总是不入套路，最后茉茉只好直说目的。

“也就是说你们是卖笔的？”

“嗯。”

茉茉暗暗咬牙，拳头紧握，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位钢铁直男是有话直说，没有隐喻的意思，茉茉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来一拳的。

“你和那位是一起的吧？”

男生指着曾离的方向说道，曾离在知道被发现后，立刻缩到柱子后面，又开始因为害羞而脸红发热。

“是的。”

茉茉也老实承认，既然发现了也不可能骗得了，茉茉承认自己看走眼了，这个人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聪明，其实这人没有立刻走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为什么不让她过来试试呢？”

“啊？这个，她有点不太方便，这个，打扰了，抱歉，我们现在就走。”

茉茉觉得不报希望，虽然看起来很憨直，但谁知道是不是来逗她的，比较没有人会傻到听陌生人的一些话就买一堆并不需要的东西。

“你们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啊？”

茉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柱子后面的曾离也有些不敢相信偷偷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却正好被男生远远地指定。

“不过得让她来试试把这个推销给我。”

男生指着一支笔示意道，茉茉露出疑惑的表情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但男生并不在意，只是看着曾离那边。

“你没开玩笑？”

茉茉确认道，虽然有可能是个“大单子”，但这样的展开实在太奇怪了，天上并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我们得去个安静的地方，你不许跟来。”

“不行，我不同意！谁知道你会做什么。”

茉茉一听就炸毛了，立刻激动起来，用愤怒的眼神盯着男生，也不等男生接下来说什么，走向曾离的方向似乎要把曾离带走。

“决定权在她，不在你，我说的对吗？”

男生没有移动，后面的一句是对曾离说的，虽然那平静的样子让人觉得冷漠，但曾离却没有感到什么恶意，也许是经历的社会险恶太少，毕竟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所以曾离决定试试，如果要求太过分那后悔也来得及。

“我可以试试，但你说话……”曾离拉了拉想带走自己的茉茉，对着男生说道。

“你可以先拿着钱，这是三百块。”

没等曾离说完，男生就从黑色风衣兜里拿出了卷在一起的红色钞票，三人隔着二十多米，所以没办法确认是不是三百块，这已经比卖完所有的签字笔的钱还要多了。

“可是她能不能在旁边？”

曾离看着茉茉不放心地对自己摇摇头，希望拒绝，但曾离还是没有放弃，虽然没有感受到恶意，但毕竟是陌生人而且朋友也不放心，所以想再谈一下条件。

“不能，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就在那个地方，你这位朋友可以远远地看着，只要我做什么坏事，她可以随时报警。”

男生摇头拒绝道，不过也许是见曾离两人的态度有些坚决所以做出了让步。男生指着所说的地方，摆放着桌椅的区域，那是让等班车的人休息吃东西的，只是现在人比较少，而且不是检票口的必经之路所以比较安静，而且没有什么隔挡物，做什么都能一目了然。

“好。”

曾离同意了，两人也是隔着一段距离，在男生的带领下选择一个位置坐下，曾离则坐在对面，两人隔着一个桌子。虽然茉茉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男生的确没有做坏事的条件，有监控，有自己的监视，还有路过的行人可以求助，除了位置离得有些远没法听到两人说话之外，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这就让茉茉更加疑惑了，毕竟陌生人的善意让人很难相信，一定是有所求的。

“那么，开始吧。”

两人坐下有一会儿之后，男生把钱放在桌子的正中，曾离愣了一下，也学着把书包里的所有签字笔都拿了出来。看着摆成一座小墙的文具，男生笑了一下，曾离看到后居然又愣了一下，因为这个男生的笑容很别扭，应该说是……假？

“我的笑容很难看对吗？”

男生似乎是看出了曾离的内心想法，曾离急忙摇摇头，不过男生却表示无所谓。

“不要紧的，我自己照过镜子，的确很难看，所以我不常在别人面前笑，因为怕被别人笑，但有时候一些场合需要你露出笑容，不然的话就显得不合群了。这样解释你放心了吗？”

“啊，是的，这，不是……”

曾离急忙回答道，但突然意识到这样回答不对，又否认道，结果一团乱麻，反而表达不出具体意思。

“你平常时都这样聊天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

“因为和陌生人聊天，所以不知道说什么话题，就连和家人、朋友之间也是话题很少，常常是别人主动地找你聊天，但如果是在心里很特别的人会主动找话题去聊天？”

曾离抬起头，看着男生眼睛瞪大了一些，心里很不平静，因为男生描述的情况与她很符合，不由得怀疑现在的读心术这么厉害了吗？因为这个男生的大学并不是这里，而且自己和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是追女孩子应该也没有这么恶作剧的，那么排除下来那很有可能就是他是学心理的。

“你不用误会，其实那个人说的是我自己。”

“怎么会？”

“你觉得不像？明明看起来很擅长交流的样子，完全和你不一样的感觉，为什么会这么说？”

男生把背包放在一旁，向前搭手靠在桌子上，微微笑着看向曾离，那笑容还是一样别扭。

“你回忆一下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见曾离没有说话，男生提醒道，曾离有些，回想起刚才的话，对陌生人之类的人不会主动交流，但如果是重要的人，就……想到这，曾离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男生，有些不知所措，心思飞飞，虽然男生看起来不是很帅，但至少也不算普通，但这并不是重点，而是这男生似乎把自己当成重要的人？想到这，曾离就更紧张了。

“我们，并不认识吧？”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啊？”

曾离又向男生这边看了一眼，一连眨了好几次眼，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就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她有些混乱了，一时弄没有理解男生的意思。

“可能我说的话会有些冒犯到你，也许你会觉得这是一个很老的套路，但我可以和你说实话，你长得很像我喜欢的一个女孩。”

“哦。”

曾离闹了个红脸，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只是这种如过山车一样的感觉，让人有些挫败。

“实在有些抱歉，你们真的太像了，不过都是大美女，只是风格不同而已，你应该也有很多人追求吧？”

“我不知道。”

曾离有些抗拒这样的问题，对这个男生的印象变得很差，男生也察觉到了，合十表示歉意。

“我不该这样问的，抱歉，涉及了你的。那既让你不高兴了，那就聊到这吧。”

男生说着就拿起一旁的背包，把桌上的三十盒签字笔都收进书里，曾离还没反应怎么回事时，就已经全部收完了，留下的那卷钱没有拿走。没有再说一句，再次双手合十表示歉意，曾离察觉到了男生眼中的尴尬，联想到自己被拒绝时的失落心情，心中十分不忍。

“等等！”

男生背着包已经迅速地离开有二十米的距离，却再次回头，对着曾离笑了一下，依旧有些别扭，他也许并不适合笑。

“谢谢你，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这些笔足够我用到考研了，再见。”

男生冲曾离挥了挥手，之后手指在脸上描画一个笑脸，逃跑似的离开了。

一场奇怪的推销，一段无意义的对话，却彻底地让曾离记在了心里，这也是故事的开始。

曾离依旧没有放弃，她想要改变自己怯懦内向的性格，即使依旧被拒绝，被打击，也仍然坚持。一个月的努力之下，曾离终于依靠自己的能力卖出了一盒，这是跨越式的进步，也是曾离开始蜕变的标志，也就是这时她又看到了那个男生，黑色的背包，这次却是白色的风衣，不过似乎很急，走得很匆忙。

曾离原以为是偶然，却又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接连地见到了他好几次，曾离的口才越来越好，性格也越来越开朗，推销的成功率也越来越高，同时对那个男生的记忆也越来越深。

那个男生应该是追求着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女生，所以每个星期的星期五下午会坐动车到达这个城市，而到星期天的下午同样的时间搭动车回去。由此可见这个男生的执着，对那位女生的喜欢很深，两人的感情应该很好吧，曾离猜测到，很羡慕那位女生，同时为那位男生祝福。

曾离在动车站坚持了三年，坚持向过往乘车的人推销各种产品，文具，纸张，甚至食物，除了寒暑假之外。曾离不再是曾经那个青涩害羞的姑娘，而是落落大方，自信独立，时尚漂亮的长发美女，这让她很受瞩目。

茉茉并不知道曾离在坚持什么，两人即将要毕业了，不打算考研，自然只能去寻找工作，茉茉打算回家考公务员，而曾离还在犹豫，茉茉不知道曾离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其实她也知道曾离如今也有不小的积蓄，而且也并不缺钱，两个好朋友之间的相处时光不多了。但只有曾离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她想要看到一个结局。

终于有一天，曾离等来了，依旧是那熟悉的黑色背包，但此时却带着一个女式的行李箱，身旁多了一个女孩。当看到那个女孩时，曾离惊呆了，犹如看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曾离是柔亮乌黑的长发，她是亚麻色的齐肩卷发，衣服的风格也有些不同，曾离偏休闲，她是偏正式。

男生的笑容不再是那样的别扭，而是曾离从没见过的样子，迷人自信，但却不是展露给自己的。曾离能感受到男生喜悦的情绪，殊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早已陷入其中。但情况却不像曾离想象的那个样子，无论男生是怎样的热情，怎样的主动，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却一直是那副拒之门外的样子。看着这一幕，曾离却有些愤愤不平，但看着男生那毫不在意，宛如平常的样子，曾离只好把心中的不满压了下来。

曾离跟踪着他们，知道了他们的情况，男生来到了这个城市考研，女生则毕业工作，自此，曾离开始了漫长的毕业工作并兼职跟踪观察的五年。

曾离看着男生如何锲而不舍地追求着女生，如何在女生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她，如何照顾着女生的生活起居，看到了男生在女生交了男朋友之后暗自悲伤，看到了男生为了筹集资金帮助女生度过困难而与自己的家族决裂，看到了两人结婚三年却如同陌生人的悲剧……

曾离一直躲在背后观察，她租了对门的房子，只为离他近一点，虽然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但曾离却依旧观察着，忍耐着，痛苦着，曾离发现自己和男生一样，都陷入了疯狂和偏执，但却不肯放弃。

直到有一天，曾离没有再看到男生，一连三个月，就像是彻底失踪了一样，曾离慌了神，找遍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地方，但却没有一点消息。而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女生却对此不闻不问，男生把一切都倾注在了她身上，不管是工作，家庭，身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但此时她却依旧在正常的上班！

曾离愤怒了，她无法忍受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无法忍受她对男生的无情冷漠。那是一个晚上，曾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即使心中杀意盎然，却面色平静。不出意外的，女生也惊呆了，好久才缓过神来，邀请着一言不发的曾离进去。

“他去哪了？”

曾离冷冷地问道，女生被这冰凉的语气吓到了，知道了曾离所说的是谁，面色黯然，曾离却鄙夷她惺惺作态。

“我不知道。”

女生摇头道，看起来很疲劳，心情不好，但曾离却不在乎这些。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并不想。”

女生摇摇头，表情却十分苦涩，不敢正眼看着曾离。

“你知道他爱你。”

“知道。”

“你知道他为你付出的一切？”

“知道。”

“他只爱你一个人，把所有都交给了你，你知道吗？”

“知道。”

曾离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揪着女生的衣领，把她压在了地板上，却看到她哭了，眼泪不断地流着，很伤心，压抑，曾离看着她，心中却涌现出无限的恨意。

“我都知道，但我却没办法爱他，他的爱太疯狂，偏执，但我们却不适合。我问他为什么爱我，他告诉我，在自己没有朋友的时候，只有我愿意主动和他聊天，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着我，最后喜欢。他的爱太沉重了，我记得他原本是个习惯孤独的人，却为了我变成了任何人，他看起来乐在其中，但我知道，他并不喜欢，只是因为我需要，所以他愿意去做。我欠他的，我选择和他结婚，想要和他度过一生，但我却始终没法喜欢他，他愿意等，愿意给我自由，愿意迁就，但我情愿他不那么好，哪怕强迫一次也好。我没法狠他，却也没法爱他，只好疏远，只是，我从没想过，会毁了他！如果可以，我情愿，当初他遇到的人不是我。你也是这样吗？”

“闭嘴！”

曾离吼道，眼泪开始滴落，慢慢地把手卡在她的脖子上，想起第一次见男生时，他那别扭的笑容，想起那三年匆匆忙忙的背影，想起那面对女生时截然不同的笑容，想起男生所付出的一切，一切的悲欢离合，一切的辛酸过往。曾离闭上了眼睛，各种负面情绪在积累，就如同不断挤压的火药，等待着爆炸的一瞬间。

“如果那时候是我。”

“如果他爱的人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我的。”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

“是我的，如果有谁敢和我抢，我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