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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太子那话说完,&nbp;&nbp;马车内便越来越安静。
唐韵起初还在斟酌,到底要不要让他夜里过来,想了一阵,&nbp;&nbp;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nbp;&nbp;他怎么知道她院子里有一颗樱桃树
他在监视她!
唐韵猛地转过头,&nbp;&nbp;“殿下,你”他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她又不是犯人,他至于吗,唐韵又想给他掰扯一二了
“待会儿马夫先送你回去,孤得回宫。”太子转过头,&nbp;&nbp;瞧了一眼唐韵逐渐难看的脸色,&nbp;&nbp;轻声哄道,“孤从龙鳞寺一回来,马不停蹄地去找了你,就是为了能让你出了这口恶气,&nbp;&nbp;要是父皇待会儿提审起来,你多半只能去挖坟鞭尸。”
唐韵:
太子又道,“父皇母后,可是等孤两日了,心头定在担忧着急,&nbp;&nbp;孤先回去,&nbp;&nbp;晚上再来找你。”
说到最后,&nbp;&nbp;太子的肩头不知不觉已经挨到了她的胳膊。
不只是动作暧昧,语气也格外的亲昵。
唐韵眉心一跳,想起他今日的种种,&nbp;&nbp;生怕他又动手动脚,&nbp;&nbp;防备地看向他。
太子却又坐正了身子,&nbp;&nbp;同马夫唤了一声,“停车。”
下车之前,太子又回头不忘提醒了她,“孤送给你的狗尾巴花,别忘了拿。”
唐韵:
谁稀罕那杂草。
从昨儿午后开始,皇后的心便一直悬着,今日太子虽先让姚大人报了平安,可到底是没见到人,皇后心头依旧没底。
也没回凤栖殿,一直在乾武殿内陪着皇上。
皇上莫名害了一场急病,眼睛刚睁开,又忙得脚不沾地,大半夜地安抚完各宫的主子,今日早上才被皇后劝着去床榻上躺了两个时辰。
醒来后听姚大人说太子去了大理寺,还未归,皇上心头也不踏实了,陪着皇后一道坐在屋内干等。
此次祭祖遇袭的过程和原委,皇上已经听姚统领禀报过了,但姚大人只禀报了是前朝逆党所为,并没有禀报太子已经抓到了安侯爷。
皇上听完,脊背难得一凉。
若非太子提前让姚大人布局,调取了一千人马,藏在了林子里,这回皇室怕还真就被那逆党一锅端了。
又或者是自己没有突然犯病,皇后没跟着一道留下来照看他,两人八成是凶多吉少。
他们是躲过去了,但太子没有。
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倒霉,还是个个都看着他是个好欺负的主子,龙鳞寺遇刺,东街闹事,如今又被前朝逆党围绞。
一群贼子似乎专挑他在欺负,好在这回有惊无险。
皇上心头焦急,倒也不只是担心太子,既然太子让姚大人回来报了平安,必定无碍。
他着急的是那群丧心病狂的逆党,居然在天子脚下,动用火|药,整个皇室,死了六人,伤了二十余人,如今有没有抓到。
这回他不剥了那群逆贼的皮,不弄到他们哭天喊娘,难消他心头之恨。
一个多时辰后,花公公终于走了进来,高兴地禀报道,“陛下,娘娘,殿下回来了。”
皇后猛地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悬了两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皇上的目光也迫切地瞧向了门口。
太子脚步问稳沉地走了进来,脸色除了有些疲惫,人倒是完好无损,一进来,便跪在皇上和皇后跟前,行礼道,“儿臣让父皇母后担忧了。”
“快起来。”
皇后上前拉着他的胳膊瞧了一番,见确实没有哪里受伤,这才放了心。
“回来了就好。”皇后心有余悸地念叨,“好好的祭祖,你说,怎就遇到了前朝余党,还动用了火|药,你父皇这一场病生得及时,咱们是侥幸躲过了,可整个皇室,伤亡惨重,我听那姚大人说,太子出宫时,坐的是你父皇的马车,火|药炸起来时,太子就在那马车上,我”
皇后说着,心头又是一阵后怕,竟是哭了起来,“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我如何活?”
太子笑着安抚道,“母后,儿臣心头有底,无碍”
“好了,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皇后就别再担心了。”皇上上前扶着皇后的胳膊,招呼太子入座,“先坐下,歇息一会儿。”
太子此时确实一身的疲乏,走过去入了座,花公公赶紧上前奉茶,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魏公公今日还没好利索?”
平日里皇上身边一直都是魏公公。
如今两日不见人影,太子问起也正常,花公公忙地回禀道,“太子殿下不知,魏总管昨儿便开始腹泻,人都快去了半条命,这会子正躺在床上呢,早上醒来还嚷嚷着要起来伺候陛下,谁知人还没站稳,又跌了下去。”
太子点头,没再问。
太子不提还好,一提起魏公公,皇上的眉心又锁成了一团,还真是什么事儿都凑在了一起。
魏公公身子一向结实,好好的,突然得了腹泻。
就如同他那病一样,来得莫名其妙。
皇上即便是个粗人,不善于谋算,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叠在了一起,太过于巧合,到底是慢慢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今日已经盘问过了太医。
昨日他晕厥过去,不像是得了病,倒似是中了何种迷药,只是暂时的晕厥,事后,身子并没有任何异常。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他下药之人,没几人
皇上看了一眼端坐在那的太子,一身雅白锦缎,衬得那张脸愈发文文弱弱,简直是温润如玉。
后宫主子伤亡半数,他岂能不知道这回的凶险。
姚大人同他禀报过,最先引爆的炸|药,就在他的马车底下,马车一炸开,四分五裂,若当时坐在马车内的人是自己,他未必就能逃过一劫
太子昨儿早上,扶的哪里是自己歪了的冕旒,他扶的是自己的命。
子替夫,坐在了马车内,将自己当成靶子,去引出了前朝余党。
皇上心头一悸,深吸了一口气。
待稳住了心神,才回头看向身旁刚坐下来的皇后,轻声道,“太子已经回来了,皇后在这照顾了朕两日,未曾合眼,回去先歇息一阵,再说后宫那一堆事,还得辛苦皇后去处理”
皇后原本还想陪太子多说几句话,听皇上说完,倒也罢了。
人平平安安回来了就好,后宫如今一片人心惶惶,她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忙,“陛下和太子也别耽搁太晚,早些歇息。”
一个大病初愈,一个死里逃生,还真成了一对患难父子。
皇后一走,皇上便屏退了所有的人。
两人关起了门来聊,花公公一直在门外守着,小半个时辰后,便见皇上突然走了出来,满脸的怒容,双目都染了红。
花公公一愣,忙地跟上,“陛下”
“你留在殿内,朕去趟大理寺。”皇上撂下这一句,便带上了这两日一直候在乾武殿内的姚统领,直奔向大理寺。
他要将这帮子人抽筋剥皮。
花公公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立在那愣了一阵,才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便见太子走了出来。
太子笑着道,“父皇不过是去大理寺审问逆贼,公公不必担心。”
花公公忙地弯腰道,“是。”
太子径直回了东宫。
走在路上,一双眼皮子都已经撑不开了,刚出了乾武殿便同赵灵吩咐道,“去盯着。”
赵灵了然,“是。”
明公公听说太子回来了后,赶紧跑去乾武殿接人,半路上碰到的太子。
“殿下”
明公公远远瞧见马匹上坐着的人,一声唤出来,声音都带了哭腔。
这两日皇后没睡好,东宫的人也没睡好,个个心头都绷着,昨日大半夜,前去祭祖,但凡还活下来的主子都回来了,却没见到太子。
明公公跑去乾武殿问了几次,才听说太子去了大理寺,人没事。
早上起来,明公公便立在了东宫门口,一个时辰派一次人去乾武殿打探消息,如今见人回来了,还是活鲜鲜的,怎能不激动。
太子一回来,东宫的人也如同活了过来,明公公找人去备膳食,小顺子去备热水。
太子却没去净室,也没用膳,两日没歇息,一身疲惫,径直去了里屋,直挺挺地倒在了床榻上。
他也是个人,那火|药引在他脚底下,他功夫再好,跑得再快,五脏六腑还是被震得发疼。
跳出马车,滚落在身旁的林子里时,他的嘴角也曾流出了血,只不过他装得好,没人瞧见罢了。
再加上连夜审问逆贼,急着去哄人,这会子即便是他想睁开眼睛,身子也不允许了。
不过在闭眼之前,还是吩咐了一声明公公,“去寻几壶好酒备着,孤先躺会儿。”
唐韵末时便回到了宁苑。
阮嬷嬷今日也并没出去,见人这么早回来,还挺意外,“姑娘今儿没走远?”
原本她还以为姑娘又会忙乎到天黑。
唐韵点头,将手里的那把狗尾巴草递了过去,轻声道,“找个瓶子插上,搁在里屋。”
他说夜里来,那就一定会来。
门挡不住,墙更挡不住。
阮嬷嬷看着唐韵手里的一捧狗尾巴草,不由愣了愣,笑着道,“姑娘怎么还喜欢上这狗尾巴草了,不过这捧确实比院子里长得要肥沃。”
唐韵:
果然,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可笑。
待阮嬷嬷去院子里找了个瓷瓶,将狗尾巴草装好瓶拿进来,唐韵已经换好了衣裳。
阮嬷嬷将瓶子给她搁在了木几上,起身走到了跟前,才轻轻地问道,“太子可还好?”
唐韵正系着断褥的衣带,埋下头,回了句,“生龙活虎。”
阮嬷嬷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太子不好了,似乎也不太妥。
毕竟在宫中,太子对姑娘除了名分之外,旁的都没得说,从未亏待过她,再说自己也没那么坏的心眼儿,那么大的胆子,去咒堂堂太子出个什么事儿。
可太子好了,姑娘又不会好过。
唐韵同太子之间的事儿,阮嬷嬷并不完全清楚,只道是太子,还是不愿意许给姑娘太子妃的位置。
阮嬷嬷以为这番不明不白的纠缠下去,也总归不是办法。
要么太子就给姑娘许个未来。
要么就放了姑娘。
如今宁家虽起来了,姑娘看似表面风光,可被太子又一搅合,姑娘又可谓是步步艰难,将来的路还不知道该如何呢。
姑娘忍受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唐家没了,她可不想姑娘又陷入了另一个泥潭里。
“姑娘,奴才最近听到了些风声,侯爷似是有意将姑娘留在宁家”
“今日我见到了唐耀。”唐韵突地道。
阮嬷嬷一愣,忙地问,“在哪儿?”
“大理寺地牢里,人不像人鬼不像人,当年我曾答应过明烟,会给她一个交代,可她到底是没能熬住,自个儿断送了一条命。”
阮嬷嬷心头一震,她并不知道当年明烟是为何而死,此时听唐韵说起,才反应了过来,惊愕地道,“明烟竟是被那畜生”
没等阮嬷嬷说完,唐韵又道,“还有吴家老爷子和吴贵嫔,都进了地牢。”
这个阮嬷嬷倒不意外。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宫中主子伤亡惨重,陛下必定不会放过那批乱党贼子。
如此说来,当年先夫人的仇,明烟的仇,还有姑娘的仇,算是一并都了了。
七年了。
总算是熬了出来。
往后姑娘也能彻底地放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奴婢听侯爷说”
“嬷嬷,我想去西域。”
未等阮嬷嬷反应过来,唐韵又道,“这几日你去替我置办些东西,别让人瞧出端倪,大表哥的回信,这几日也应该到了,你帮我留意一番。”
“姑娘”阮嬷嬷失声地道,“西域那地儿,甚是混乱,姑娘可不能贸然前去”
“不怕,大表哥,还有五公主不也在那儿吗。”
阮嬷嬷脸色都变了,“姑娘”大公子和五公主是在那儿,可那么大一片西域,姑娘一个姑娘家,如何去寻。
阮嬷嬷依旧坚持道,“侯爷肯定不会同意。”
“嬷嬷不告诉他便是。”
“姑娘”
“夜里太子要来,嬷嬷替我去街头酒馆买几壶酒,备几样菜,再让阿潭腌些樱桃。”
阮嬷嬷一怔,只得暂且搁了满肚子的劝解之言,赶紧先去忙乎。
天色一黑,唐韵便坐在了屋内的蒲团上等着。
木几上搁着她平日里常看的几本书,中间的一本书页里,夹着一张硬黄纸,隐隐露出了一角,是从江陵到西域的路线图。
若是坐在对面,一眼就能瞧见。
唐韵想好了。
这回,她必定会心平气和地同他谈。
再也不像上回在宫中那般同他吵架了。
可唐韵从天色擦黑,等到了亥时,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瞧见,阮嬷嬷去了几回院门口,都未见到半点动静。
亥时三刻,唐韵没再等了,让阮嬷嬷关了院门。
太子那一觉睡下去,当夜没能起得来。
半梦半晕厥。
明公公照着他的吩咐,寻了几壶酒进来,立在屋里候了一个多时辰,见其没有半点动静,心头不免有些担忧,这才进去瞧了一眼。
这一瞧便吓了一跳,太子已是满头的大汗,身上的衣裳都泡进了水里。
明公公脸色都白了,赶紧让人去请刘太医。
——这回倒是真正的疲劳过度。
刘太医对其施了针,又让明公公扶他起来,喂了几回清水,一众人折腾到了大半夜,太子才醒了过来。
醒来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床榻边上跪满了太医。
皇后也在。
太子睁开眼睛望了一眼,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挣扎地起身刚唤了一声,“母后。”皇后的嘴角便是一阵哆嗦,红着眼眶道,“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就整日来欺负本宫吧。”
迟早得将她的一颗心子给煎烂。
太子在东宫养了三日,皇后才让人撤了太医。
这几日不只是太子出不去,明公公,和东宫所有的人,皇后一律禁了足,“余党尚未清理,太子先好好地呆在东宫吧。”
赵灵又忙着出去跟人,顾不上旁的事。
三日后,太子才出现在了宁苑门口。
开门的还是阿潭,见又是之前那位俊朗的凌公子,且手里还提着几坛子酒,阿潭忙地道,“姑娘今日不在,同宁三公子去东街置办东西了,凌公子有何事,待姑娘回来了,奴婢同她说一”
阿潭还未说完,便见‘凌公子’突然变了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阿潭: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今日一早,宁衍便来了宁苑找唐韵。
也是听说了她最近在四处购物,甚至备起了一些在路途上才能用到的东西,这才赶紧找上了门。
一进屋宁衍也没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直接问唐韵,“表妹是想出远门?”
她要是想出去走走,需要什么,给他说一声,他去办。
且他最近也能抽出几日,可以陪她一道
唐韵见他来了,正好有话要同他说,本想请他进屋坐坐,又怕他介意,让他等了会儿,自己进屋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这才邀他去了东街有名的酒楼。
两人直接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厢房的窗户撑开了大半,唐韵一转过头,便能瞧见底下热闹的街市。
大周这几年发展很快,尤其是江陵,当初徐家刚将大舅母和二表哥接进江陵时,对面那一排铺子,不过才开了三两家。
半年过去,如今门前来往的人群,已是络绎不绝。
唐韵瞧了一阵人群,回过头同宁衍笑着道,“记得小时候,我还同外祖父说过,让他一定要来江陵瞧瞧,在江陵多买些铺子和宅院,扬州虽也好,却比不上江陵寸土都是金,外祖父说,山高皇帝远,江陵规矩多,他懒散惯了,嫌弃当官的麻烦,谁知到头来,自己竟成了他口中那麻烦的官员,也不知他如今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那句话。”
宁衍跟着一笑,倒也记起了一桩,道,“表妹也曾劝过我来江陵,说江陵消息灵通,才子众多,于我考取功名,有帮助,如今倒是成真了。”
这事儿唐韵自然也记得。
不只是外祖父和三表哥,外祖母,还有几位舅舅,她都曾邀请过。
那时候年幼,喜欢亲人围绕在身边的感觉,目的也单纯,用尽了各种笨法子,游说宁家搬到江陵来。
想着以后来往,也就方便。
谁知后来不仅没如愿地将宁家人带到江陵,还将宁家拖累到了大周之外,无家可归,更是六七年都没见过面。
今日,终究又聚集到了江陵,也算是圆了她当初年幼时的那场梦。
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这会子再回想自己曾经熬过的那几年,似乎也并没有那般艰难。
且她一直都没觉得自己有多苦,更别说可怜。
“我是见三表哥喜欢读书,呆在扬州那地实属埋没了,但三表哥头脑自来聪明,无论是在哪,都会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唐韵说完,抬起头看向宁衍,缓缓地道,“三表哥的心细,又善良,长得又好看,将来必定有大出息,这样的公子爷,又有哪个姑娘不喜欢呢。”
她也喜欢。
就她如今的处境,能有这么一位将来能给她安稳的人,她怎会不喜欢呢。
可仅仅也只是喜欢。
三表哥待她也是一样,对她只是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
但他为了能给自己一个可以依靠的将来,他在逼着自己慢慢地将那份喜欢变成爱,这样一个愿意搭上自己终身来真心待她的人,她又怎会舍得当真误了他一辈子。
倘若她真要自私地与他成了亲,在将来的岁月中,他们又将如何相处。
矛盾发生时,他是不是永远都会先去自责,去怪自己不该让她难过,而不是真正地去思考,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儿。
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他不会问对错,他只会以心疼,同情的心理,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吞进肚子里。
她和他即便到老,至死,也不会有敞开心扉,交心的那一刻。
那样的婚姻,同囚禁他又有何区别。
宁衍没料到她突然说起了这个,脸色一瞬生了红潮。
揭榜当夜他求母亲的事儿,母亲已经同祖父说过了,祖父的意思也是极力地赞成,见她既然提了起来,宁衍也不想再瞒着她了。
他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表妹,我”
唐韵及时地从袖筒里掏出了那日他送给自己的木匣子,递到了他跟前,抬起头,真诚地同他道,“三表哥待我的情谊,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也很感激,但我不能接受。”
宁衍神色一愣。
唐韵看着她,突地一笑,“很多事,我能瞒得过祖父,却瞒不过三表哥。”
外面的人声噪杂,两人也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也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那。
好半晌,宁衍才轻轻地开口,“表妹,我并非只是恩”
唐韵点头,“我知道。”
她相信他能爱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她,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份无私的爱,才更让她承受不起。
宁衍抬眸看向了她,唐韵也亦看着他。
四目相对,眸色清明,两人均将对方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良久,宁衍先瞥过了头,眸子有些泛红。
以往他觉得她聪明,很好。
如今倒觉得那未必就是一种好,她为何就不能糊涂些,这个世上,只有糊涂的人,才能一辈子过得轻松。
可她非要过得清醒。
唐韵见他已经明白了,便道,“三表哥,你我还是兄妹。”
宁衍心口猛地一缩,喉咙艰难地咽下,“好。”
宁衍没去收那只簪子,缓缓地起身,立在她跟前,忍住心口的疼痛,笑着同她道,“簪子当初既是以兄长的身份赠予你,给了你,兄长我岂能再收回,表妹于兄长,于宁家,又岂是这只簪子能偿还的。”
唐韵也起了身,笑道道谢,“多谢三表哥。”
那笑容纯粹,干净明朗,没有半丝杂质。
宁衍心头一酸,也慢慢地弯了唇,“嗯。”
唐韵将桌上的木匣子,重新收回了袖筒,抬起头,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待会儿我想去买点东西,三表哥要去吗。”
“不了。”
他不能再往前了,止步于此吧。
于她于他,都好。
唐韵点头,“那我先走了,表哥再坐一会儿吧。”
“好,表妹当心些,早些回去。”
唐韵刚转过头,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开,跟前的房门,突地被人一脚从外踢开。
门外的太子冷眼看着跟前相对而立的一对狗男女,看着他们齐齐地回过头,那脸上的惊慌,活脱脱地就是被人捉奸之后的心虚
这才三日。
他不过就三日没出来,他们就,就进展到私会的地步了。
要是只吃个饭,关门做什么。
有何见不得人的事儿,非得要他们关上门,还做成了这幅慌张的表情。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不知不知羞耻。
一阵死寂般的安静后,宁衍率先反应了过来,忙地弯腰行礼道,“殿下。”
“抱歉,孤认错门了。”太子嘴上虽道着歉,可那张冷沉沉的脸色,却看不出半点歉意,说完也没走,目光紧紧地盯着唐韵,突地一声轻笑,脚步也跟着跨了进来,“这不是唐家姑娘吗?还挺有缘,今日怎么也到了醉仙楼。”
唐韵:
“殿下。”唐韵再次蹲了个身,同他问安。
太子的脚步不请自入,径直走到了两人跟前。
目光刚碰到桌上的一只酒壶,和两只酒杯时,心口那簇刚烧起来的火焰,“腾——”一声,烧出了熊熊大火。
她就是个骗子!
她分明说了要请自己饮酒,转过眼,她却先同旁人饮上了。
什么和颜悦色,什么理智,太子忘了个精光。
都是她非得要惹他。
太子的脚步没有半分顾忌,直接走到了唐韵的面前,绣着金丝祥云纹的筒靴,差一步就碰到她脚尖,太子还特意偏下了头,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笑着道,“到底是宫中的规矩太严厉了,孤怎不知唐姑娘竟然也能饮酒。”
还是同一个外男饮酒。
江陵如今的风气,怎么就败落成了这样。
唐韵垂目,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屋内的气氛明显不对了。
片刻后,宁衍斗胆抬了头,“殿下”
“放肆!孤同你宁三说话了吗。”太子身子突地一仰,冷冽的目光如一把利刃,直直地落在了宁衍身上。
他都还没问盘问他呢,他来找什么死。
他好歹也是个贡士,行为竟然如此不检点,居心叵测地骗人家姑娘到酒楼私会。
那贡士,他还是给他撤了吧。
私德有亏。
“表哥先走吧。”唐韵实在是听不下去,也见不得他这般声严厉色地来训斥她的家人,他是太子,就不知道自己这般说话,很吓人么?
唐韵抬起了头,不顾太子的怒容,且还嫌弃他挡了她的视线,伸手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
太子的脚步竟也下意识地配合着她的轻推,往后让开。
将太子拦在了自己身后,唐韵这才笑着同宁衍道,“表哥放心,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不会有事。”
宁衍看着她,又瞧了一眼那位立在那一声不吭的贵主子,目光有一瞬的呆滞,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心头也彻底地明白了。
表妹这样聪慧之人,又岂是拘泥于尘埃,困于绝境之人。
“好。”宁衍应完,再次对太子弯腰拱手行了一个礼,后退了几步,无声地走了出去。
宁衍一走,屋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太子适才是一时没回过神,待宁衍走了,才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脸色一点一点地绷了起来,一瞬之间便如同黑沉沉的阴云。
她推了他
她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敢推他了。
他是不是挡住了她看人家了。
宁三公子那张脸有何好看?也就能同顾景渊相提并论,她都曾嫌弃过顾景渊,如今这眼光怎就突然就堕落至此了。
宁三公子不过一个贡士,需要她来同他饮酒?
她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就不能高贵矜持一些?
“不愧是太子爷,江陵这么多酒家,一下就能找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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