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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亲仪式举行的地点不是方府,而是军营。

这是慕容公子的安排,合理更是合情,但多少有些出乎预料,方殷完全没有想到。

林黛更是想不到,林黛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算是马马虎虎,勉强过关。

哄一番,劝一番,笑一番,闹一番,待得磨磨蹭蹭吃完了饭,时间来到了下午两点半。

出发!

慕容公子说的是,去军营转转,见识一下。

十个人,一匹马,一行人里,老的老掉的牙,小的还没有长牙,人是男女老少,多半糊里糊涂,就此出门而去。

胡同口,直有数千军士,盔明甲亮,置轿备马,看是等候已久。

这是皇城中的御林军,外加一众御前金吾卫,包括瓜哥,每一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样子。

只说林仙子。

当时林仙子走在最后面,也就是方道士的身后,只听得轰然一阵笑:“新媳妇儿来喽!”

“咚咚锵!咚咚锵!呜哩哇啦呜哩哇啦!”登时锣鼓喧天,有人鼓掌起哄,其后就是呼啦啦啦啦啦啦,一阵风也似,不由分说直接抢走:“啊呀呀!哎呀呀!不是我!哈哈哈!就是我!放开放开认错人啦!小心吓到我家囡囡!牛牡丹!你这疯婆!看老娘不宰了你!呜哇——呜哇——不好!母老虎来啦!救命啊救命啊……”

抢错了媳妇,上错了花轿,林仙子现下坐在其中一顶轿子里面,怎么上去的都不知道:“方殷!方殷!”

方道士,又不见了,这该死的方道士!

林仙子久居仙宫,极少入世,但这种场面林仙子也是经历过。

小时候,幻想中。林黛也见到过,更是无数次地想像过将来有一天,自家也会经历这样的场面。

是很热闹。

何其粗暴!

不过刚刚上过门儿,这又不是娶媳妇儿。上来就是动手动脚,也不管人家害不害臊,搞得绿林响马也似,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兄弟们,走人!前方开路!起轿起轿,喝喜酒儿去喽!”林黛没有见过强盗,这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轿,轿是忽悠悠,人是轻飘飘,林黛无所适从。完全慌了手脚,再一次陷入迷乱与恐惧当中:“方殷——方殷——”她不知,一切皆有前缘,方老大就曾经做过土匪,号称方匪。还被衙门悬赏二两银子通缉过,后来,更是做了一把二虎山的大寨主:“抓住她!抓住她!扒光衣服,吊起来打!”

现下,方匪,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吐气扬眉。哈哈大笑:“牛牡丹,你活该!”

这里头,有一个插曲。

牛牡丹,也是一个匪类,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娃娃,就是拐来的:“二姐饶命!刀下留情!刀下留情啊!”

“不平!不平!”这是孩子他妈。月季找来了:“我的不平,娘可算是找到,给我!牛牡丹!你去死!”

这个娃,小男娃,叫作陈不平。

因为他的爸爸抛妻弃子。丧尽天良,月季心不能平,气也不平,所以叫作陈不平。

牛家的人,都很有学问。

话说,千里寻夫的不是牡丹,而是月季,陈平就是一个陈世美,跑到京城来做官,放着家里美貌如花的娇妻与嗷嗷待哺的幼子不管不顾,所以牛月季就带着陈不平来了,抱着不是陈平死就是陈不平死的决心。牛牡丹是主动跟着来的,反正也是无所事事,因为刚休了夫,心情也不很好。当然不是今天来的,大前天就来了,就不要提陈平了,陈平已经死过去又活过来十六次了,刚刚牛牡丹掷子认亲的桥段就是和她二姐牛月季学来的——

闲话不提,话说今日牛月季心情大好,抱着陈不平,出来逛街。

带着牛牡丹,姐妹俩,逛。

当时牛月季就很奇怪,为什么逛街还要带上马匹,也就是胭脂。

牛牡丹是说,胭脂也喜欢逛街,尤其喜欢逛菜市。

那也无所谓,牛月季不疑有他,也就带着陈不平和牛牡丹,还有胭脂,逛。

逛一时,胳膊酸了,陈不平是个胖小子。

这时候,牛牡丹主动提出代劳,要抱,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失手,摔掉。

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要怪牛月季,牛月季就不该相信牛牡丹,尽管牛月季从来都不相信牛牡丹。

一失足成千古恨。

整整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当中牛月季跑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眼中流干了泪,脚底磨起了泡,早就喊哑了嗓子,完全已经疯掉:“不平——不平——牡丹——牡丹——”

最可气的是,当时,月季还以为是走散了!

也是急昏了头,早该找人询问,以牡丹和胭脂的醒目程度,此案的每一个目击者都会印象深刻——

也就是说,悠哉游哉,牛牡丹抱着陈不平,骑着胭脂,一路直奔将军府而去。

所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次意外,是有预谋的。

真相大白,案犯伏法,就不要提罪魁祸首牛牡丹了,牛牡丹并非无人可制,牛月季将会让她死去活来整整十八次!

众人轰笑,其后走散。

迎亲人马,绝尘而去。

陈不平就笑了。

干掉牛牡丹之后,在一个无人角落,当时牛月季又很奇怪,因为陈不平是很能吃的。

偏生有奶,一口不吃。

只笑。

咯咯大笑,傻了一样!

这下完了,疯傻之病同时传染,传自疯傻傻疯之家:“呵呵呵呵呵呵呵……”

牛牡丹是先疯后傻,无禅和尚先傻后疯,是为疯傻傻疯之家:“牛牡丹!你别跑!你还有脸笑,看我打不死……”

“驾!驾!”牡丹一跃而起,打马落荒而逃:“方殷小贼休走,牡丹神将来也!”

“咯咯咯咯——”有奶便是娘,陈不平,早就吃饱了:“嗝儿!”

军营之中,秩序井然。

所有的兵。所有的将,所有的人都在忙,忙而不乱,各司其职。

连营拔起。退扎三里,现下仍以点将台为中心,形成了一块更大的,四四方方的空地。

几达一城面积,可容四十万人。

自午时,至此时,一车车的肉,一车车的菜,一车车的酒,一车车的人。进是一条长龙出是长龙一条,来来回回似是永无止休。这又是慕容公子的手笔,这是要置办一场大大的筵席,叫春妈妈负责采买,隆景三军一齐出力。起大灶,支大锅,劈大柴,烧大火,这又是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场面,或说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订亲仪式——

老将军的儿子订亲,当然是要在军营里。几十万人的席,搁别处也办不开。

放别家也造了反,谁也得罪不起,这一大帮兵痞!

叫春妈妈来的时候,三花公公正自大肚朝天,四仰八叉躺在点将台上。衣衫不整,花容惨淡。

上前一看,泪痕宛然:“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正是不幸中的万幸,若非今日还有正事。只怕三花公公现下早就给人玩儿死了:“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

这是又入戏了,而且入得很深,拔不出来了:“啊!啊!啊!”

大肚绵软,像个沙发,叫春妈妈一屁股坐了上去:“天色已晚,请娘娘回宫,摆驾——”

“呼!呼!呼!呼!”三花公公,两眼翻白,眼见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去也……去也……”

这又是一出戏,而且是男女同台,二人转式的:“哟!这不是叫春妈妈么~~”

开始有兵,陆续前来:“叫春妈妈,咱家楼里的姑娘们呢?”

“叫春妈妈,不如你也来上一段儿,和咱三花公公一起,来上一出——鸳鸯共戏水,浪里翻白条啊啊~”人见多,这是拔营起灶那部分,忙活完了回来的:“叫春妈妈,你也是来犒军的么?你说是我先犒你,你是你先犒犒我?”必当如此,不是男人的男人都如此之受欢迎,这下来了一个女人中人的女人:“叫春妈妈,你叫一个,啊!啊!啊!啊!哎呀呀呀!你说你这一身细皮白肉的,咝——三花公公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哟!”叫春妈妈,非比等闲,那绝对是撑得起场子镇得住场面:“一帮小崽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跟老娘来叫板!来!”说话人是越来越多,提着菜刀拎着家伙,人人眼里冒着绿光,挤眉弄眼吊儿郎当:“来就来,怎么来,叫春妈妈,你得说个明白!”这个,叫春妈妈见得多了,也就冷笑一声,回道:“一窝小王八蛋,没胆甭装好汉,来来来,哪个有种给我上来,来跟老娘真刀真枪干上一场!来!”

“哗——”众兵哗然,面面相觑!

“我来!”终是树林子大了,一老鸟飞身上台:“春儿呀,爷就好你这一口儿,今儿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咱小两口儿也来他一场大春宫!”

众兵大叫,吱哇乱叫:“老汉推车!老汉推车!”

这老鸟,外号叫就老汉推车,说话老汉就要推,叫春自也不含糊,也无二话,两腿一叉:“来!”

“来就来!”老汉登时红了眼,上去提起腿两条:“我靠!我靠!我靠靠靠!”

岂不知,一提不动,一提不动,竟是不能提起分毫,只余三花大声惨叫:“鸭!鸭!鸭死!鹅了!”

“瞧着没?瞧着没?”叫春浑若无事,一挑淡细眉毛:“要吃老娘豆腐,得先称称自家斤两,这一招儿叫人字马,你提啊?提啊?”车把提不起,这车怎推得,可怜老汉使尽吃奶的力气,硬是奈何她不得:“好家伙!重过山!重过山!我也搬!”这就吐气开声,奋起千钧之力,舍一腿,留一腿,双手担住猛地一抬:“起!”

“轰!”只听一声震天彩,转眼老鸟也朦胧:“铁裆功!铁铛功!”

叫春妈妈,仍是稳如泰山,只将小腿一勾,便将那老汉的大头轻轻巧巧夹在裆下:“提不起你也要提,拎不起你又要拎,这下美了不?美了不?”

因为还有三花,叫春坐在上面,恰恰将那老鸟口鼻堵住:“嗯……嗯……呜……呜……”

“美美美!美美美!”众兵大乐,疯了也似:“美不美,阴沟水!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时。

老鸟败下阵来,自觉颜面无存:“兄弟们呐,俺不行啦,老汉推她不动,还是你们上罢!”

“哥!你怎这般说?你也不行了?”

“不是不行了,口味太重了!老汉我这一世英名,一世英名啊啊啊……”

“可不就是,毁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叫春妈妈,好功夫啊!”

“霸气!”

“牛逼!”

“不是盖的!”

“我就不服!我来试试!”

“任她万夫莫当,咱就车轮大战,来来来,排好队,一个一个上!”

“不行人太多,十个十个上!”

“百个百个上!”

“千个千个上!”

“万个万个上!”

“不如一起上!”

“要得!”

“都别闹,听我说!”乌烟瘴气,无尽嘈杂之中,叫春妈妈立将起来:“你们这帮小王八蛋啊,不分个轻重,闹腾个没完,信不信,妈妈我只要一句话,立时要你们一个个儿的都滚蛋!”

“啊?”众兵一齐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齐大叫:“啥?”

叫春叹了口气,意示愚顽不灵,都是榆木疙瘩,只一式嫦娥望月纤手玉指轻轻一点:“新媳妇儿,上门儿啦!”

语落一寂。

旋即,东南一处蹄声起,四骑一旗遥遥而至:“呼啦啦啦啦啦啦——”

“轰!”众兵无一人言,瞬间作鸟兽散!

令旗挥舞,仙子降至,一举三军齐溃散,却是谁家新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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