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率性之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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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

这一天上午，方小侯爷，慕容公子，于老先生，牡丹大姐，等人，同时出现在城北。京城西北是军营，京城东北‘射’猎场，京城以北就是千莲池，百‘花’林，八仙阁，关帝庙，白鹤道观，菩提禅院，种种种种，林林总总。而正中，是一座圆形的祭坛，就是祭天拜地的场所，圜丘祭坛。圜丘祭坛直径三十丈，高有十丈，分为上下两层，上为天地之位，下设五帝之位，形状就是天圆地方，望似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台，顶着一个大大的单层陀螺——

攀登是有石级，顶端平面，空无一物，完全平面。

自古郊祀，多见圜丘，祭坛制式不同，各朝各代不同，而隆景朝之圜丘祭坛，以其气势恢宏，大气实用著称，远观已见其大，近观无不见其大，台大，台大，石大，柱大，栏大，坊大，像大，炉大，香大，器大，就是简约到了极至，同时壮观到了极致，此外四下规格制式，是与历朝历代都不相同，也就是四面八方级级环拱阶阶绕立，都是观礼台。

十年之前，上次大祭，层层环绕圜丘祭坛的观礼台已然砌了七七四十九级，达到了十五丈的高度，足足容纳了五十万人。而这一次，经过再次扩容搭建，整整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全部砌成，高度达到了三十丈。一圈一圈，如山环绕，观礼台的面积已是一座小型城池。届时将有超过百万的观礼者密密匝匝挤坐一起，那样的场面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

就像是一口大锅，大肚朝天。其上扣了一只茶碗，如此而已！

这就是隆景的手笔，这就是隆景帝的手笔，这就是隆景人的手笔，天下第一的盛会，必得配上天下第一的规模与天下第一的舞台，更是恨不得。让全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来观看！正如此，就这元吉老皇帝还不满意了。老元吉说区区八十一级台阶，只有一百多万人能够看到，岂不穷家薄业，真是小家子气！正如此。按照元吉原来的想法，这观礼台阶得搭到二百五十级，足足高过百丈可纳千万人才，勉强可以！

如果不是于相爷，现下的台阶就已经搭到天上去了，于相说万岁爷啊，你说的这个工程嘛，倒不是说没钱干，要人咱也有得是。只不过你搭了也是白搭因为太高太远到时候人根本就看不见，完全就是劳民伤财过度建设，属于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当然于相爷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于相爷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这话老元吉也不爱听，老元吉说人家始皇帝还修万里长城了，并且通过修长城名垂千古光耀万世，说朕就搭个台阶，你哪来那么大的意见？

于相爷就说。说长城不是一天修起来的，说长城也不是始皇帝一个人修过。说人家修长城那是为了抵抗外来侵略者，你把台阶垒到天上去又有什么好处？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时老元吉就笑了，说他那是长，我这是高！说真正的长城应该是修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而不是修在无边广阔的大地上！说我这二百五十级的台阶垒起来就是要让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看到，我们的万里长城，也可以竖立在东方！

什么叫作雄心？

甚么叫做霸业！

只有这一次，仅有的一次，于相无话可说。

事实证明，老元吉是对的，百丈高的大看台，千万人的竟技场，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做到极致就是名垂千古光耀万世，二百五十级的台阶搁现在就是世界第十大奇迹了。

什么叫作眼界？

甚么叫做魄力！

事实就是，到了老元吉这里，圜丘祭天，也不过就是一种形式而已——

甚么是天？甚么是神？真龙天子？龙在哪里？

元吉不信这个，半点也不信，从来都不信，元吉是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生下来就是死之前都是，总不能说元吉当上了皇帝元吉就不是人了，那岂不是胡说八道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当然了，人上之人嘛，终究还是还同于常人的，元吉老皇帝是比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得开更想得明白，就比如说这一次的圜丘祭天，祭天拜地是有，那是趁热打铁，歌舞升平是有，也是锦上添‘花’，而借机，趁势，扬我国威，炫耀实力，震慑宵小，威风神气，才是元吉老皇帝真正的目的——

就是比武，就是要你看一看，我隆景朝有多么强！

不独军事国力，更彰英雄个体，当此万国来朝之时老元吉就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一看，我隆景朝的军队那是无敌之师所向披靡，个中翘楚人物同样是冠盖当世天下第一！

谁个还不服，过来比一比？

哪个敢不敬，立时灭了你！

这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牛‘逼’，元吉原本就是一个狂人，一个狂人皇帝。并非盲目自大，导致目空一切，无论万丈雄心还是滔天野望都要建立在雄厚的实力基础之上，而这一点，元吉已经做到了。就在这几年间，隆景繁荣昌盛，已是国富民强，无论经济，政治，人口，军力，社会文明，道德风尚，幸福指数，牛‘逼’程度，都已经达了空前的高度，总而言之就是实力，完全就是实力使然，我有实力我就强我就横我就威风神气了，不霸道一点怎么能够不显摆一下怎么得了！

有实力，就是这么任‘性’！

当然了，如果没有方小侯爷的出现，老元吉也不会如此之率‘性’妄为，正是因为有了方小侯爷，老元吉才吃得香，睡得美，才得以高枕无忧江山稳坐，才有那闲情逸致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左擎苍~~

这个苍，就是方小侯爷。

这个黄。就是三‘花’公公。

老皇帝的心思，三‘花’公公最是清楚，方小侯爷就是杀贼寇，驱虎狼的不二利器——

是为赤胆忠心，智勇双全之，猛将兄！

且看！

祭坛四方，大片空地。

空地之上。有九只鼎。

九鼎皆为黄金打造，由小及大环绕祭坛。依次为千斤鼎，二千斤鼎，三千斤鼎，以此类推。直至九千斤鼎。

一行人，由观礼台南‘门’步入，就像是走进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坟墓。

又像是数百只蚂蚁，齐齐聚集在了锅底：“鹅？”

意思就是，这大！

提担都被吓到了，就这一处，比提坦见过的最大的角斗场都要大上好几倍：“鹅？鹅？鹅？”

回声袅袅，无人应和，提担茫然四顾。只不见了亚哥：“瓜哥！举鼎！举鼎！瓜哥！”

当然提担是要走在最后一个，因为提坦走在前面是会挡住人们视线的，只不过。提坦前方也一人，高过提担的所有矮人朋友，就像是一个小巨人：“举举举，举个‘毛’！”

“说笑了说笑了，使不得使不得！”瓜哥摇头，连连摆手：“有都统大人在此。哪里轮得到葛瓜来丢人现眼？”

众人皆笑，齐声叫道：“都统大人。轮到你了！”

这一回，比的是举鼎。

尝闻楚霸王，能举千斤鼎，而此处最轻一鼎也重达千斤，方殷又如何？

方殷不如何，方殷只一笑，那一时又想起了老薛的大胡子，以及范府‘门’前的石狮子~~

就说当年，就那一只石狮子，说来也有七八千斤：“嘿！”

关于老薛的问题，慕容公子已经全部‘交’待了，说老薛是在天宫，说老薛过得很好，说老薛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这一次，我先来！

是的，这一次，慕容公子也要展‘露’一下，真正的实力！

一片欢呼声中，慕容公子‘私’自走向三千斤鼎，立定，运气，调息，鼎足，而立，举起，放下，完毕。

众人无不诧异！

“闪开！我来！”牡丹越众而出，骈‘玉’指，头轻摇：“等闲之辈，且退一边~~”

众人且退一边。

便见，牡丹大姐，径自走向了九千斤鼎：“起！”

“……”

“起！”

“……”

“开！”

“……”

“呔！”

“……”

“哎呀呀！”

“……”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

“……”

“……”

“……”

就是绕一圈，又回来了，脸红脖子粗，‘胸’剧烈起伏：“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我就，呼！呼！呼！”

没有人敢笑。

因为牡丹已经要哭了：“啊————————————————————————————”

奇迹出现了！

千斤鼎，拔地而起，被牡丹稳稳举过头顶，定！

众人齐欢呼，齐喝彩，齐赞美，齐诵扬：“牡丹大姐！天下第一！牡丹大姐！天下第一！”

下一刻。

“哎呀！哎呀！哎呀呀！”牡丹大姐，撅着屁股，一手掐腰，一手指道：“这里！这里！不对不对，不是那里……”

可怜大姐闪到了腰，诺勒公主给她‘揉’腰，并且继续歌诵道：“牛，你的腰好细哟~~”

……

所以说，谁也不能小看了牡丹，比如说这一只千斤鼎：“嘿哟哟！嘿哟哟！”

其后百八十人，都是英雄豪杰，纷纷上去尝试，举起不过寥寥：“好厉害！好厉害！”

千斤之鼎，岂是儿戏？

有人过之，无人能及，余者纷纷止步于二千斤鼎，唯独一人高高举起：“无涤！无涤！无涤！无涤！”

却是，南山禅宗的无涤。

可惜无禅不在。

可惜燕大侠也没有来。

现下只余了提坦，葛瓜，方殷，三个人还没有比：“饿！”

当然先说提坦，提坦又看明白了，提坦心说原来如此啊：“嗬~~嗬~~嗬~~嗬~~嗬~~”

“轰！轰！”毫无疑问，提坦奔向了最大的，九千斤鼎：“轰！”

九千斤鼎，一鼎三足，有耳有腹，粗是三人六臂合围，高是一个半人的高度：“鹅~~~~~~~~~~~~~~~~~~~~~~~~~~~~~~~~~~~~”

对于巨人提坦来说，这也是一个大家伙，提坦大手一抓，单臂一拎：“嗬！”

那鼎不动，纹丝不动。

“嗬！”又是一拎，换作双臂！

那鼎不动，纹丝不动。

“鹅~~~~~~~~~~~~~~~~~~~~~~~~~~~”提坦就抱，双臂搂抱：“饿！饿！饿！”

鼎起，再起，又起，离地尺许：“轰！”

大地颤动，微起浮尘。

众人愕然！

不为巨人，不为鼎重，因为提坦摇了摇头，居然叹了一口气：“饿啊~~”

意思就是，不成！

提坦是一名战士，而不是一头莽牛，大家伙太重了，提坦举不起来：“轰！轰！轰！轰！轰！”

提坦认。

其后如同牡丹一般，同样由大及小，挨个儿试了一遍，只不过是用手提的：“饿！”

提担确定，就是它了！

三千斤鼎。

提坦举了起来，高高高高举了起来：“嗬~~嗬~~嗬~~嗬~~嗬~~”

……

“有多大的力气，就举多大的鼎。”慕容公子点头，笑赞：“你看，提坦也很聪明。”

是的，提坦是很聪明，可是还有两个问题方殷想不通：“瓜哥，你怎么说？”

瓜哥无话可说。

因为瓜哥，早就举过，瓜哥同样，也只能举起三千斤的鼎：“我就说嘛，兄弟，瓜哥还是不要上去丢人现眼了。”

那么，也就只好轮到方殷，上去丢人现眼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也就来了，若是老薛在此，此时又将如何？

所有人都止步于三千斤鼎，慕容公子也说，他是没有余力，只能举得起三千斤的鼎。

那岂不是说，老薛胜过所有人！

胜过大瓜哥，胜过巨人提坦，胜过道境的慕容公子？

老薛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怎会如此？

两个问题也是一个问题，一时想不通也是在所难免地，方殷不知这正是空冥神功的威猛霸道之处，易筋锻骨，顶天立地——

“纪之，你去。”当然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慕容公子也要让他再显摆一把：“将那九千斤的鼎，用一只手举起来。”

“哗——”语出一片哗然！

做人要谦虚，要谨慎，怎么可以这样张扬，张狂，或者说是嚣张狂妄呢？

是的正如老元吉，现下我们的方道士，那可是有实力，有实力，非常之有实力，真正威风神气：“嘻嘻~~”

……

鼎之巨大，彰显人之渺小。

鼎之厚重，更彰身之单薄。

独独一臂擎天，稳稳双足立地，那是一个字——

其上一鼎。

人之渺小，彰显鼎之巨大。

人之单薄，更彰鼎之厚重。

稳稳双足立地，独独一臂擎天，那是一个字——

其下一人。

不能遗忘的是，那一刻顶天立地，‘挺’拔如松风骨峥嵘的伟岸身姿：“方殷！方殷！方殷！方殷！”

无法磨灭的是，最初的梦想与不死的信念，曾经历过的风霜雪雨，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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