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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自扶着二师兄起身来,二师兄见我对身为公主殿下的琬儿举止有失敬畏之心,便不免要训责我了,言道:
“子辰,你也过于胡闹了些,既然是奉命外地公干,怎么可不顾舟车劳顿,将公主殿下也一并带到这是非之地来,不但不合规矩,还十分凶险,你行事怎么如此不分轻重呢。”
二师兄本就是个端方君子,对自己要求甚为严苛,可也从不苛责别人,只有在对方做错事情时,会秉持公义之心加以劝谏。
他这是好意,而且又所言在理,我又如何会责怪他呢,只是这个中缘由,实在是难以尽数言明!
琬儿此时也不觉犯难,不知该如何为我开脱了。
我却只是对琬儿笑了笑,让她勿忧,一切有我。
回首望向二师兄,我顿时露出颇为为难的神色,言道:
“二师兄所言甚是,此事儿确实是子辰思虑不周了,累得琬儿同我一路舟车劳顿不说,还几次险象迭生,子辰现下想来也觉后怕,以后定会思虑周祥,凡事三思而后行。”
听到我这番深刻的反省,二师兄的神色也略微缓和了些。
旋即十分体贴的前去搀扶过琬儿,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在主位上落了座,二师兄见我对琬儿如此爱护疼惜,便知我有多喜欢琬儿了,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和悦起来。
“二师兄,请入座。”
安置好琬儿后,我忙做请字状,请二师兄入座后自己才在琬儿身边端坐了下来。
抚着琬儿的手,一脸深情的望着琬儿,我便缓缓开口继续言道:
“琬儿她身子孱弱,自我两人成婚以来,两人感情日笃,夫妻情深,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奈何朝中忽地将我派做监军,我本就无心官场俗事、蝇营狗苟,这些二师兄你也是知道的,可我既做了驸马都尉,俨有不尊朝廷调遣之理,这不就奉旨来此监军了么。可,我与琬儿正值新婚燕尔,情意正浓,却忽地要就此分离两地,人生苦短,相思情长,如何能不教子辰心中痛断肝肠。”
我包含热情,言辞恳切,说得是感人肺腑,自己听了都不觉有些感动了。
琬儿脸上是一抹大方得体却又不是礼数的笑容,其实是半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声情并茂的表演;而紫玉则抱在小雪儿立在了一旁,拼命抿着嘴才没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二师兄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子辰对琬儿真真是爱慕难舍,不忍于她分尝相思别离之苦,故而不顾礼仪与规矩,偷偷将琬儿一并带了出来,有我亲自在她身边照看着,我才能安心啊。我的这点私心私情,二师兄也是能理解体谅的,对不对?”
我执着琬儿的柔荑,将琬儿温柔地揽在了怀里,让她舒服的靠在我的肩头,两人这恩爱痴缠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生羡慕啊。
二师兄看到此处,都不觉好生感慨道:
“我们这几个师兄弟当中,就属子辰你的性子最为纯朴。如今看你们夫妻两人琴瑟和谐,便知外边传言的那些俱都不是事实了。”
听到此言,我终于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
事实胜于雄辩,我之所以不顾礼节也要让二师兄知道我同琬儿的感情深笃,也是为了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若是二师兄不信,将那些传言一一与我对质,那我身上即便长了千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了。
琬儿不觉微微一笑,我的那些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她的了。别看平日里看我说得做得如何如何洒脱不羁,不在意那些个蜚短流长故作宽容大气,可其实还是很在意自己名声的。
只是外人传些别的也就罢了,却总莫名其妙的传些我喜爱美色、狂放轻浮之事,仿佛我天生情种,见一个便爱一个,非得将世间美色都装入我毂中才好!
我明明是个痴情而又专情的人啊!
关键是传这些也就罢了,还连累到了琬儿,只因为琬儿在嫁我之前,因身体孱弱,常年在宫外养病。而自从嫁我之后,因所托并非良人,我是个又好美色又喜沾花惹草之人,而琬儿就成了那个被我欺负却又无处申诉的可怜而又病弱的公主殿下,天天对月以泪洗面,长吁短叹,何其悲戚?简直比宫怨词中所描述的还要哀怨!
呵呵,最近我好像有人都把这些传闻编作唱词,因为写得太好,教坊都已经在传唱了!
虽然词中隐去了年号故意模糊的朝代,可这出体弱公主对月伤怀,花心驸马负心薄幸的戏码,这含沙射影的,不很让人联想到我这个还待在这洛阳城中的驸马都尉么?
不,应该就差点明这唱词中的负心薄幸的驸马爷就是我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非得揪出这个枉顾事实只凭个人好恶写唱词的家伙不可。
琬儿看着我一脸的愤愤不平,一副你也会有今日的表情,这不就是因为立身不正所导致的后果么?虽说现下还未演变成什么大事来,可祸乱常积于忽微,更兼之身在朝堂,还是应该时刻小心提防才是!
我望着琬儿的眼,便知道她想要同我说的是什么了,道理我都懂,可都被人说成那般了我心里着实有气,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琬儿常常会有想要戏弄我的时候,可更多的事情还是会偏心为我护短,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了。
“二师兄,驸马这段时日都是与本宫在一处,故而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本宫心里一清二楚,洛阳城中所传有关驸马的那些流言,俱都不是事实。”
琬儿以公主之尊,出面为我澄清和担保,确实没有比这更维护我的行径了。
我一脸感动神情,就知道,琬儿的心是向着我的。
二师兄即便心中还有疑虑,也因公主殿下的这一句话而消散无踪了。
“有公主殿下亲自为你做担保,子辰啊,你这福气当真令人艳羡得紧。”
“此生可得琬儿为妻,我确实是很有福气。”
关于这一点,我颇为自傲,回望着琬儿那温和的目光,我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笑容来,琬儿见了,也只是宠溺的对我莞尔一笑,我瞧着瞧着又不觉犯起痴来。
“子辰,不可忘了礼仪规矩。”
二师兄知道我与琬儿的情意真挚,可公主殿下始终是君,君臣之间的礼仪还是要恪守的。
“二师兄,现在琬儿就只是我的妻子,倒是二师兄你,一直紧守着规矩不放呢,若是不守规矩,可是会让二师兄你心中不安了?”
我这是在笑话二师兄还是老样子,拘泥于这些小小的礼节之中,这倒并非因为他木讷不知变通,反而是他做事沉稳妥帖的性子使然。
二师兄见我调侃他也不生气,反而爽朗的笑出声来,言道:
“子辰,你果真一点未变,还是当年那个率性而为的少年啊!”
长袖之下我依然牵着琬儿的后,与她并肩端坐着,听到二师兄忆起当年,我心中也好生感慨,言道:
“二师兄,子辰还是那个子辰,也不是那个子辰了呢。二师兄还是当年那个个性耿直的二师兄么?”
二师兄沉吟片刻,细细品味这话中深意,笑着回应道:
“是,也不是啦。”
自然是会与以前不一样了啊,毕竟这些年来身边发生的事情便足以改变一个少年人当年有些稚嫩的想法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也需要成长。
“确实是不同了,二师兄啊,子辰当年只想做边城一小吏,现在只怕这点微末心愿都无法实现了啊。”
说到此处,言语间有臣服于现实的无奈感,更是被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忧虑感所纠缠,我这是在向二师兄求助。
“那是因为你现在足以堪当大任了,潜龙勿用,现在的你需要耐心静待时机!”
二师兄如何能不明白我的处境,他更清楚我随军监军后对这前齐势力所做的总总招揽与笼络的措施,无非就是为了让北魏在吞并前齐时可以走得更平顺一些,也能积累更多的力量来平定藩镇,将权力收归朝廷。
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藩镇自然也不傻。
“我只担心,州镇总管们会按捺不住……”
如今前齐被平定了,前齐的国君、皇室宗亲以及臣子都被当作俘虏送至了北魏都城;而南陈北上伐齐,也暴露出其军制管辖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弊端,将帅之间不能有效牵制,而君王与主帅之间也不能齐心,南陈的内部矛盾也让他们自顾不暇,所以可以预测的是,等北魏大军将南陈北上军队尽数赶回长江以南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南陈是没有余力再出兵北上伐魏的,这便是北魏休养生息,革新立制绝好时机!
“朝中只要有太皇太后坐镇,州镇总管便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叛。”
二师兄看人也有他独到之处,他一眼便看出来琬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无论是个人感情还是未来仕途上,重要性都不言而喻,所以才会这般无所顾忌的在我们跟前畅所欲言,他也是在提醒我,朝中此刻是因为有皇祖母坐镇,宵小野心之辈才不敢兴风作浪,可一旦皇祖母凤驾崩逝,州镇总管顷刻便会反客为主,造反作乱!
“藩镇已与右相有所勾连了……”
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越发凸显出来了,州镇总管不仅有兵权,还有有地方行政权,财政兵在手,几乎便是地方藩镇。为了维护他们自身的权力,他们一定会不折手段的压制皇室,限制权力集中于朝廷,可没有权利的皇室就只是个空架子,身家性命都会被人拿捏手中,所以皇室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被架空。这也就代表着皇室与州镇总管们的矛盾无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动武那是迟早的事情。
藩镇与右相勾连,也就代表着必要的时候,藩镇会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拥立右相贤王萧衍,当然他们也只需要一个好听并且合乎正义的口号,没有‘清君侧’更好且更能体现自己出师有名的旗号了。
所以,他们都在等着我犯错,等着我开始变法革新,自绝于北魏士族,变法革新必然会触动北魏老士族的利益,一个不小心,这些老士族们与州镇总管里应外合,共同扶持贤王萧衍,拥他为帝的话,变法革新的理想,顷刻便会灰飞烟灭,我以及我身边的人,都会步当年崔廷佑的覆辙,等待我们的结局,比死还恐怖!
“子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事到如今,你还是选择留在朝堂之上么?”
二师兄想确认我的心志。
“二师兄,我已经做好了抉择,非留在朝堂不可。”
“哪怕步晁错的后尘,也不后悔?”
西汉景帝诛杀晁错以绝七国叛乱之口实,即便后来七国依然叛乱,可最终还是被景帝所平定。
“不悔!”
我的目光与心志都十分坚定。
“驸马不是晁错,本宫也不会让驸马成为晁错!”
琬儿忽地万分坚定的道出这句话来,带出了她身为主帅的气魄与王者风范,令我在这一刻心跳忽地加快了。
琬儿这是在说,她会保护我!
我忽地脸红了,心里只觉得格外甜美和安心。
二师兄闻言,心中却暗暗称奇,这般气魄与风范,委实令人心生惊叹之意,这般风度的女子在整个北魏也就只有太皇太后敢称第一,无人敢与之比肩,却不曾想,传言中身体孱弱的北魏长公主殿下,尽然也有这般凤姿神武,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公主殿下好气魄!”
二师兄都忍不住拍手称赞。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知道那公主殿下身子孱弱的谣言,二师兄肯定已经不会再相信了的。能被师尊收为门徒的人,每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琬儿听到二师兄称赞,莞尔一笑间又不失礼仪风范,言道:
“二师兄请喝茶。”
女主好客且不拘小节的风采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多谢。”
二师兄却之不恭,端起茶碗小啜一口,觉得这茶入口甘甜,十分独特,倒是与平日里喝的茶叶颇有不同。
“这是我们自己炒制的花茶,茶汤色靓味甘,二师兄若不嫌弃,带些回去烹煮吧。”
琬儿一番家常话语,不但拉近了与二师兄的距离,也让二师兄感觉到了家人的氛微,心生亲切之感。
“那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弟媳!”
二师兄抬手致谢,这回是真心把琬儿看作我的妻子,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了。
听到二师兄对琬儿的称谓,我很欣慰。
“琬儿常听夫君提及他的几位师兄弟,个个出类拔萃,人中翘楚,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奇才。琬儿今日有幸得见二师兄,便知夫君所言非虚了。”
二师兄摆了摆手,谦逊言道:
“弟媳莫要听子辰那些奉承之语,每次子辰口出奉承之言,便是必是有事相求之时了。”
闻言,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二师兄知我也。”
这话头既然都被二师兄给引出来了,我自然就借坡下驴了。
“二师兄,子辰如今处境艰难你是知道的,来帮我吧!”
二师兄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笑着对我言道:
“子辰,你也应该知道,为兄志不在朝堂。”
二师兄的志向如何,我很清楚,而君子不强人所难。
“二师兄的志向,子辰自然是知道的,只要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你我即便殊途,最后,也会同归一路的。”
二师兄听我此言,爽朗一笑,既感慨又十分感怀,以茶代酒,敬了我一碗,我亦是举茶回敬,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辰,为兄虽不能入朝堂去帮你,可江湖之远,‘凤来’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二师兄这句话,便让我感激莫名了。
“说起来,二师兄这些年想来也是极为不易的,‘凤来’发展至今有如此程就,可见二师兄多年苦心孤诣,没有白费。”
我望着这满眼的华丽富足,而这里也只不过是凤来楼的一处包厢罢了,‘凤来’的发展眼前可见的便已令人惊奇,还有那些不可见的又会如何令人惊叹呢?
二师兄并未因为如今的成就便志得意满,他的目光看得远比常人要长远得多。
“你忘了,‘凤来’也有你的一份呢。”
二师兄望着我满脸的笑意,我却是不好意思的饶了饶腮,这是二师兄提及陈年过往之事了。
“二师兄你说笑了,子辰做的实在是太少,不敢冒领功劳。”
二师兄知道我的性子向来是施恩不求回报,转身过眼就忘的人,自然也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凤来’自己也有一份儿。
“当年若不是师兄弟几个东平西凑将银钱凑足,为兄又如何能有行商的第一笔银钱,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凤来’了。”
听到此处,我不觉傻笑一身,当年二师兄忽地对我们师兄弟几个说想要外出行商,苦于没有银钱做周转,故而我们师兄弟几个东拼西凑,好不易才帮他凑足了这笔钱,之后他便带着这笔钱自己外出打拼去了。
如今这身家可以说是二师兄自己苦心经营所得,我是绝对不会起觊觎之心的。只是我没想到师兄居然会以‘凤来’为名,若非他还用了当年我随笔涂鸦之作的凤鸟做了‘凤来’的图标,我是绝不会想到‘凤来’会与他有所关联的。
一念至此,我又不觉微微有些愣神,不禁反问道:
“二师兄,难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按照当年我们设想的那般来发展建造‘凤来’的?”
二师兄脸上也有了几分激动与感慨,言道:
“没错,子辰,你知道么,我们当年的设想没有错,‘凤来’的发展壮大,便是最直白的证明。”
听到此处,我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了,可紧接而来的是深深的忧虑。
“二师兄,‘凤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它会被毁灭的。”
‘凤来’其实就是个大同世界的小小缩影,是动荡乱世之中的一处世外桃源,既然是世外桃源就应该远离尘世,否则再美好的桃园都只会成为另一个令人心生绝望的炼狱。
‘凤来’若是当真初步实现了我们当年的那些稚嫩的设想,那它的存在应该是美好而又充满希望的,在那个设想中,兄弟姐,妹们人人平等,守望相助,相互扶持,共克艰难,敬老爱幼,均匀温饱;
可我们把那个世界想象得太过美好了,大同世界的核心是天下为公,而天下为公就是人人都没有私心,可人是不可能没有私心的!
二师兄愤而出声质问道:
“子辰,难道就连你也要背离当年的志向了么?”
“二师兄,子辰即便到了今日,对那番志向心中也依然心生向往,可那般美好世道,是现在的我们所实现不了的。”
我对这一点有非常清楚的认知,所以已经不再迷惑自己往后要走的路要做的事是什么了。我只希望二师兄不要过于沉迷此道,因为这是我们穷竭一生都无法实现的一个梦罢了。
琬儿担心我会情绪激动,安抚的握了握我的手,我明白琬儿的心意,向她投以温和的目光,示意我能把握分寸,而且我也相信二师兄这些年的经历也会让他的眼界与心胸达到另一种境界。
而二师兄,果真没让我失望。
“子辰,你说的没错,我们当年的那些设想,虽有新颖创造之处,可真要实现它,只凭这一两代人是完全无法达成的。虽然它暂时无法达成,可却需要我们竭尽全力去维护,去守住这一点星光之火。只望我们都能够不负相遇,不负韶华,更能,不负初心!”
我望着师兄那依然坚定如旧的目光,赞同的点了点头。
“二师兄,即便你我所行之道不同,可最后一定会同归一路的。”
因为,我们的初心,都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子辰,二师兄答应你,‘凤来’不会干涉朝廷中事,更不会有任何叛逆作乱之举。”
闻言,我和琬儿不觉相视而笑,这就是我希望从二师兄口中听到的话语。
“多谢二师兄了。”
二师兄知道我心中忧虑何物,故而将这话摊开了说,反而倒是成全了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了。
“我也很想知道,将来这天下会在你手中生出怎样的变化来!你已经决定好自己将来要行之道了么?”
我点点头,回应道:
“二师兄,我拜别了师尊,也算是正式出师了,至于我将来欲行之道,二师兄你想必也应经知道了吧……”
只要关注到高辰自邺城到这洛阳城中的总总行事,便不难看出高辰将来欲行何道了。
“你想同大师兄一般,行法家权术之道么?”
我们师兄弟几人虽各奔东西,或活跃与官场,或隐迹于市井,可都会想法设法的知道大家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看着大家对当年自己的志向又做了怎样的努力,取得了怎样的成就,至于最后彼此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就等着有朝一日大家能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时,品着美酒,哼着小曲儿,再同彼此好好细说了。
可这样再度相聚的机会,已经不能再得了,因为大师兄,已经先我们而去了……
一提到大师兄,我的心绪也开始有些感伤了,大师兄是我们这些人当中,心性最为坚定的一个,当年他便是法家最为坚定的拥趸,他在北齐将法家的权术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国家权力都集中在了君王的手中,这虽然有利于高位者政令下无所阻碍,且极大的提高了朝廷中枢的行政效率,让北齐的朝堂为之焕然一新,可也极大的助长了皇帝的威势,更助长了齐后主刚愎自用的个性以及擅权□□的蓬勃欲望,以至于后来,齐后主对权力的欲望及想要将权力牢牢控制在手中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令齐后主开始疯狂的靠杀戮来求得自己安枕无忧,以至于最后自毁长城,国家也一朝倾覆。
我们都能清楚的看到,过于霸道的法家权术之道,终究不是引领国家走向正轨的有效途径。
二师兄会由此一问,其实也就是在担心,我会重蹈大师兄的覆辙。
“我同大师兄谈论过这个话题,他并不赞同我行法家权术之道来控制朝政,而我后来也觉得,法家法术势三家并济,才是我应行之道。”
二师兄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
闻言,我不禁抿嘴一笑,这真要将我在《定国策》中写的那些行政要略都仔细说一遍,那可能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大致情况,我还是能稍作简略的同二师兄商讨一番的。
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要请教二师兄的意见。
“二师兄,我的想法大略为:其一,完备我朝刑法律令,整顿吏治;其二,精简行政机构,加强行政效率;其三,重新整理户籍,增加财政收入;其四,削藩,收归兵权,改革兵制;其五,制衡相权,分散皇权……”
“等等,你说你想要分散皇权?”
二师兄听到这条时,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我知道二师兄会说我大胆妄为,可这却是我吸取了前齐亡国的教训后,得到的结论。
我不仅觉得这条非行不可,还特意将这条也写进了《定国策》当中,我知道,琬儿定然也是知道的,她没有对我提出异议,那是因为她同我一般,亲眼目睹了前齐灭亡的经过和结果,也看到了若君一家人的惨死,所以非常明白一个人手中若是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那无论这个人是贤是愚,那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决定成千上百个无辜之人的生与死,这样的权力实在是太过可怕,而更可怕的其实并不是权柄,而是把持着权柄的人心,能后名正言顺把持权柄的人,自然就非天子莫属了。
权力集中于中央,便能让朝廷的政令畅通无阻的传达下去,而周边也能很好的服从朝廷的管控,朝廷派出刺史来管理州镇,而刺史之下又有各个大小官员以及县令管辖各县,县令之下又有各部小吏,就是这样层层递进的官制让朝中派遣的官员代替朝廷管制着天下的百姓。所以权力的集中,是利大于弊的好事,可现行的制度又导致了若是权力过于集中在一人之手,便会出现如同前齐后主这般,因国君个人贤愚,通过操纵权柄最后至使整个国家分崩离析的严重后果,这也就决定了权力一定不能过于集中与一人之手。
而宰相的出现,其实也是从分散皇帝治权开始的。国家事物繁重,皇帝一个人如何能管理得过来,所以便需要有人能在旁辅佐,而宰相的出现,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宰相代替天子处理政务,这是天子与臣子共治天下的开始,原本出发点是好事的事情,却也成是宰相分散皇权的开始,越发展到后来,天子与宰相权力之争也开始越演越烈,成为了不可忽视的矛盾,可无论曾经有多少皇帝痛恨过自己的宰相,宰相制度却依然没有被完全取代。
而这一切,说白了,也就是权力之争罢了。
我这般明目张胆要分天子手中的权力,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因为想要变法革新,其根本就是要得到天子的支持与维护才行。
“是,我想要分散皇权,要分散的就是皇帝生杀予夺的权力。”
我很直白的说出心中预想。
“你想用刑法律令来限制这种权力?”
“是,因为天子也是人,是人就难免为七情六欲所惑,是人就难免会犯错。”
二师兄望着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变得不同起来,因为他已经发现,现在的子辰和当初的那个子辰,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当年的那个子辰,还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郎,他安于平淡,不喜喧闹,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看书,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那时候的他心思也是极为单纯,可他却比任何人都有一颗仁爱之心,看到有百姓受苦他会心疼,看到有人死去他也会伤心难过,他小小年纪之时,嘴里就已经说出了“天下苍生”这四个字。
二师兄十分感慨的笑着说道:
“也就只有子辰你,敢如此直白不讳的说出这大实话来了。”
天子也是人呵。
……
“你若是想要主持革新变法,必得身居相位。”
二师兄已经知道我对这个国家未来的设想了,他也非常清楚我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去。
可那个位置有多高,就会有多危险,而摔下来的时候,就会粉身碎骨,那是个曾经很多人发出耀眼光芒的位置,也是很多人一朝败落身死,死有余恨的位置……
“我不但要身居相位,我还要再度启用大总宰制度,兼并左右丞相的位置,成为北魏真正一个人之下的宰相!”
我的这句豪言壮语,并没有让二师兄听后热血沸腾,反而为了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的,因为我方才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而且,还是当着琬儿的面说出来的。
按理来说,身为北魏长公主殿下的琬儿,出于对皇家的维护,对于这等犯上之言,是不能容忍和宽恕的,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犯了死罪的。
可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却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气定神闲,这般定力与掌控力,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从未脱离过她的掌控之中,这是只有在久经沙场磨练的战将身上才能看到的非常特别的胸怀气度。
难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身份……
“子辰,你怎可在公主殿下跟前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二师兄不失时宜的加以斥责,那是他个性谨慎之故,他知道我与琬儿的感情确实是非同一般,可君臣关系凌驾与夫妻之情,有些话夫妻之私可以不必计较,可君臣之礼却不可违背。
那皇家随意猜度便取人性命之事比比皆是,身在朝堂,行事如何能不慎之又慎?
“二师兄不必忧虑,夫君她随心随性惯了,在本宫跟前她时不时便会口出此等惊人之语,本宫都已然见怪不怪了。”
琬儿一边说着,一边好整以暇的喝茶品茗,真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十分爽快,可话一说出口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事后再想想也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忙不迭的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想看看她是否真的会生气,却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媳妇儿比自己都要沉得住气。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道:
“哪里有了?!”
我哪敢时不时在她跟前语出惊人了?!
我这声嘀咕,琬儿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只见琬儿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一脸如浴春风的表情回望住我,只把我瞧得心里开始发虚了。
“欸,我刚才又不小心说错话了,别当真,哈哈,别当真!”
说着,忙不迭的陪着笑脸来。
琬儿轻叹了一声,旋即眼睛微微眯着,没有说话。
我连忙转移话题,主动问道:
“对了,师兄,你近来是打算将‘凤来楼’给盘出去了么?”
二师兄倒是并不好奇我会知晓此事。
“是的,‘凤来’的管事已经着手在处理此事了。”
“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为何这般急着盘店?”
二师兄只是笑了笑,言道:
“也不着急,此事已经策划许久只是还未真正确定下来,近来有好几位商会的当家人前来接洽,便觉得可能到了该出手的时机了。”
二师兄别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似在等着我接下来会说的话。
“陈氏商会的那位年轻的当家人,二师兄若是有意,无妨拨冗一见吧。”
二师兄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好,都能请动子辰来亲自说项了,也确实该好好会会这位陈氏商会的年轻少主人了。”
陈小鱼啊,陈小鱼,我能帮你的也仅此而已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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