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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北荒雪原之中,三百蛮族风炎骑兵已经离开那处临时营地,在龙日狂阳的率领下开始朝北方前进。

雪原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金灿旭日绽放出耀眼光芒,将默然前行的三百骑兵的身影就如同一条蟒蛇一样映照在雪地上。

队伍最前首,龙日狂阳端坐马背,他的神色略显憔悴和疲惫。他身旁的合尔赤不明究竟,还以为狼主是因为没有睡好的原因,于是试探着问道:“狼主,你的脸色有些不好,是没有休息好吗?”

龙日狂阳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道:“合尔赤,以后在我休息的时候,我不想再听到周围有狼的嚎叫声。”

合尔赤不由一怔,随即慌忙答道:“是,合尔赤记下了。”他回答的时候,背心已经惊起一抹寒意,龙日狂阳拥有至高的威信,个性却也喜怒无常,就算是时常伴随他左右的合尔赤也难以捉摸得透。

合尔赤暗自狠心,发誓下一次一定会让人将营地外的野狼统统杀光。

龙日狂阳忽然淡淡的说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我们应该就能和阿兀撒汇合了吧?”

合尔赤忙道:“我们从风炎城出发的时候,阿兀撒已经先率三千铁骑前往铁线河,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早就在那里等着狼主了。”

“很好。”龙日狂阳眯起眼睛,忽然冷森一笑道:“合尔赤,你有多久没有杀人了?”

合尔赤听得胆战心惊,他之前因为私自处死那些被劫掠来的中原人已经惹怒了龙日狂阳,此刻见狼主神色阴森,顿时心头猛跳,一时不敢随意开口回答。犹豫了片刻,合尔赤低头谨慎道:“没有狼主的命令,以后合尔赤绝不会再随意杀人了。”

“该杀的时候,还是要杀的。”龙日狂阳神情诡异,冷然道:“风炎部战士的刀如果不见血,那是会生锈的。现在铁线河旁的那些部落,就是你练刀的靶子,到时候可别让我失望啊。”

合尔赤又是一愣,而后猛然醒悟,脱口道:“狼主是要对那些人动手了吗?”

“风炎的铁骑出马,又岂能空手而回?”龙日狂阳深吸一口气,忽然沉声道:“北荒,也是该要变天的时候了。”

合尔赤顿时精神大振,提高声音道:“狼主放心,合尔赤一定会让我的马背上都挂满他们的人头。”说完后,他习惯性的反手摸了摸肩头的刀柄,眼神里飞闪着嗜血的光芒。

龙日狂阳没有再说话,身形随着胯下骏马微微起伏,目中隐有杀气弥漫。

三百铁骑在朝阳中继续前行了数里,前方平原中一片山脉突兀横生于远处,地势开始逐渐起伏。

又走了不久,前方地势越发起伏凹凸,眼前能前行的道路也逐渐狭窄,显然平时甚少有人迹经过,但这条荒野道路却是通过前方山脉的必经之地,周围山坡围绕,偶有零稀树林,白雪皑皑中,显得无比寂寥萧索。

铁骑队伍正默然前行,忽然一阵冷风卷过,稀疏的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四散而去。

为首的龙日狂阳忽然心有所感,他一勒缰绳,坐骑顿时停步。他抬头朝前方望去,目光中浮现出警惕冷峻之色。

合尔赤疑惑问道:“狼主,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前方高坡之上,陡然冒出数十骑人马,其中一人手持一杆两丈多长的长杆越众而出,急奔数丈后又忽然勒马而停,座下骏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声惊四野。

那人振臂一抖,将手中长杆猛插于身旁雪地,长杆上裹着玄色的幡布,似乎是一杆旗。

龙日狂阳见此,脸色陡然一沉,目光如冷电激射,隔空紧紧盯住那突然出现的那匹马,以及马背上的人。

三百蛮族铁骑都同时看到了前方远处高坡上出现的人马,俱都同时一惊。

就在他们惊疑之间,周围山坡后忽然马蹄声震动不休如雷而起,合尔赤脸色大变,左右张望之下,就看到左右两侧高坡上,赫然分别冲出来一队重型铁甲骑兵,朝阳中铁甲熠熠生辉,顿时呈居高临下之势,将两侧完全围住。

“狼主不好,有埋伏!”合尔赤惊叫出声,“好像是中原人……”

他话没说完,又听得后方马蹄声急促响起,蛮族骑兵们纷纷回头一看,就见又有一队声势浩大同样披戴重甲的人马,分列三层,立时将他们堵了个水泄不通。

两侧高坡和后方三支重甲骑兵整齐划一的顿步勒马,浑身披着厚重铁甲的数百匹雄壮战马纷纷扬蹄嘶鸣,一时积雪纷溅杀气弥漫,声势惊人。

三面皆敌之下,蛮族骑兵们顿时如瓮中之鳖惊诧交集,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埋伏。

高坡上那为首之人忽然一抬手,数百铁甲骑兵们顿时弯弓搭箭,数百支锐箭齐刷刷对准了蛮族人,一时间杀机弥漫,冷冽森然。

三百风炎铁骑身陷围困,顿时焦躁不安,一时间阵型大乱,出现一阵骚动。

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开始慌了起来,甚至于恐惧。

但龙日狂阳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端坐马背,原本略显疲倦的脸色浮现沉重的肃杀之气,他依旧在紧盯着前方高处那一人一马。

合尔赤不愧为龙日狂阳的亲信之人,见狼主未有动作,他也只得强压惊慌,沉声喝叱道:“稳住,若有异动者,杀!”

龙日狂阳在风炎部一向雷厉风行,从无人胆敢在他眼前有任何不听指令的举动,三百蛮族人闻言之下纷纷噤声,迅速取出弓箭刀矛严阵以待。

但无人敢轻举妄动。

合尔赤拔出背后大刀,快速的环顾周围,见两侧高坡还有后方队伍,不但人马俱都体型彪悍精壮,还都披着清一色玄色重甲,马背上的骑兵各以白巾蒙面,背负箭囊,腰悬长刀,马背悬枪。仅一看阵容装备,就可知这支人马绝非寻常军伍。

中原与蛮族数百年来没有发生过战争,双方偶有摩擦,也只是发生在互相刺探情报的斥候之间。而蛮族一向都很轻视中原,特别是中原的军队。但此刻他们一见到这突然出现的数百重甲骑兵,都同时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是中原西北的边军!

拥有如此精良装备的军队,在这北境之地,除了镇边府的边军,便绝无他人!可在蛮族人的观念中,传闻中原人软弱无能,对蛮族更是闻名丧胆,可如今那些重甲骑兵虽都蒙着脸,但他们眼中的神色不但没有丝毫畏惧,更分明流露出无比的沉着和肃杀,若非久经战阵杀伐,是绝不会有此气势的。

而这些中原骑兵,居然、竟然敢在这北荒之地,对他们风炎部的铁骑进行埋伏!

合尔赤见此,额头禁不住渗出冷汗,在他印象里,还从未遇见过装备精良到就连马都披甲的骑兵,一时心头狂跳。粗略估算,三面敌人人数不在五百之下,不但装备精良,又占有地势之忧,他纵然是嗜血好斗的蛮族人,却也深知此刻己方已经完全处于劣势,急切间已经全无主意,只得望向身前的龙日狂阳。

但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已经身陷重围,龙日狂阳却依旧端坐马背不动如山,他目光冷冽森然的望着前方高坡上那杆大旗旁的一人一马,仿佛他的眼里也只有那一人一马。

高坡上,那匹披着重甲的雄壮战马背上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蜂腰猿臂身形精悍,模样长眉如剑,眼如星眸隐射寒光,面白如玉,却蕴含冷峻威严自生;他头顶戴着亮银冠,两条雉鸡尾随风摇摆,身着白袍银铠,马背右侧上挂着一杆如蟒如龙乌黑中泛着紫气的丈四长枪,两尺枪锋凌厉锐芒流转,端的气宇不凡,威风凛凛。

龙日狂阳面向北方,此刻东方朝阳斜映,直将高坡上那人的形貌完全映照,那人浑身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金灿。

龙日狂阳目中冷光暴射,而高坡上那白袍银甲人,此时也正居高临下的冷眼望着他,两人目光遥遥隔空相撞,仿佛碰撞出了一阵阵无形火光。

龙日狂阳忽然以中原官话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拦我,报上名来!”

他声音雄浑犹如沉雷滚过,只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那些中原骑兵们或许是没料到那身着龙鳞铠甲的蛮族头领居然会说出中原话,故而眼中纷纷露出诧异之色,但却仍然是紧扣弓弦长枪,如临大敌。

而高处的那白袍银甲男子却一声不吭,忽然伸手拔起那杆大旗,口中陡发长啸,声如龙吟,音震荒野!啸声不绝,他蓦然抡臂一挥,竟将那杆大旗朝坡下奋力掷出。

白袍银甲男子膐力惊人,一掷之下,数丈长的旗杆闪电般掠空而出,带着呼啸之声,直挺挺插在了龙日狂阳身前十丈处的雪地上,雪泥飞溅,旗杆入地数尺,嗡嗡颤抖不休。

恰时冷风呼啸而起,那旗杆上裹着的旗幡被疾风荡开,霎那间一面绣白镶边的玄色大旗迎风招展烈烈有声,在金灿朝阳的映照下,旗上现出一个斗大的大字。

那一个大字,竟赫然是一个“魏”字!

龙日狂阳识得中原文字,见此脸上肌肉猛然抽动,他眼中射出慑人冷光,陡然厉喝一声:

“魏长信!”

“魏长信”三个字以中原官话厉喝喊出,其声如浪如雷连绵不绝,高坡上那白袍银甲男子嘴角狠狠抽搐一下,瞳孔倏然收缩。

因为在那话音未绝之时,龙日狂阳已经连人带马朝着前方如飙风一般狂冲而来。

那大旗上的“魏”字,已经足以证明这数百突然现身的重甲骑兵的来历,他们果然就是西北边境镇边府的边军骑兵!

因为那个魏字幡旗,只代表着一个人,那就是如今大风城主、镇边府军督——魏长信!

所以龙日狂阳既震惊又急怒,他退出啸阳关时,便预料到镇边府定会派兵进行追击,但他却没料到追兵会来得如此迅速,而且还是提前到达了这条极有地势之利的小道上布置好了埋伏!

而那白袍人掷旗之举,显然是对那晚龙日狂阳将风炎战旗插于啸阳关城头的强硬回应,如此挑衅之举,怎不令龙日狂阳震怒?

龙日狂阳厉喝出口,便如狂风般向那高坡之人怒冲而去。他很清楚此刻的局势,在边军重甲骑兵仗着地势的包围下,就算是悍勇无比的蛮族人,仅凭区区三百人马,是无论如何也突围不了的。所以他当机立断,无论那白袍人是否就是传闻中的魏长信,他都必须立刻将之拿下,方有一线转机。

这一招兵法中所谓“擒贼先擒王”的策略,龙日狂阳显然很是了解。

弯弓搭箭严阵以待的重甲骑兵们见在如此严密的包围中,那蛮族首领竟然还敢单枪匹马率先发难,顿时无不吃惊。但他们一向军纪森严,没有白袍人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人惊诧之间,弯弓搭箭的手早已渗出冷汗。

而蛮族骑兵们也是大吃一惊,见狼主已经动手,都跃跃欲试试图突围,不过一看到四周高坡上的重甲骑兵们手中那数百支锐箭,所有人又都只能按兵不动,都将希望寄托在龙日狂阳身上。

于是敌我双方都无比紧张,所有人都绷紧了心神,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龙日狂阳的长喝声仍在山野回荡……

高坡上,白袍银甲男子瞳孔收缩,望着坡下那一人一马狂风般怒冲而来,饶是他如何沉着冷静,也从未见过如此狂霸之势,顿时不心头一震!

此处山坡坡势并不急陡,坡顶与龙日狂阳先前所立之处相隔至少五十丈,距离尚远。但龙日狂阳胯下战马速度奇快,当真犹如风驰电掣,仅一转眼工夫就冲出了二十丈,再一转眼,人马已经出现在了坡底。

白袍人眼角一跳,浑身不由冒出了鸡皮疙瘩。

那三个字的余音犹自未消……

龙日狂阳纵马狂奔到坡底,胯下战马受坡势所阻,速度不由一缓。他却陡然双掌一按马背,整个人竟然借力凌空怒拔而起,仿佛一只巨大的怒鹰直向坡顶掠来!那匹体型健壮的蛮族战马难承那双掌巨力,竟然悲嘶一声,背脊四足齐齐折断,轰然摔倒在地,顷刻毙命。

边军骑兵们见龙日狂阳如此身手,都不由背脊生寒——蛮族之人的勇猛狂暴,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须臾之间,龙日狂阳无比狂霸的身形已经拔起十丈掠至坡顶上空。白袍银甲男子双目倏然闪过一抹寒光,反手抓起身旁强弓,弯弓如满月,弓弦上瞬间已经搭起了三支利箭。

“咻咻咻”,一连三声锐啸,三支羽箭划破长空,连珠般疾射龙日狂阳!

三箭快如闪电,朝阳下只见三道虚影,锐啸着怒射身在半空的龙日狂阳头胸和下腹。如此箭法,当可谓神乎其技,锐莫能挡。

不及眨眼间,三箭已经射至,龙日狂阳身在半空无处躲闪,却听他一声沉喝,双拳挥荡在身前画了个半弧,竟于间不容发之际以一双肉掌硬生生将射向他面目和胸膛以及下腹的三箭徒手接住,三箭入手,顿成粉碎!

白袍男子面肌一颤,瞳孔再度收缩,显然感觉出了危险,他下意识再反手抓起了那杆乌黑泛紫的长枪……

但见眼前光线蓦然一暗,龙日狂阳已如天神般飞扑而下,轰然一拳击向白袍男子的胸膛。

拳风怒啸,狂劲如山岳崩毁,直似要将虚空都击出一个窟窿,声势骇人至极。

白袍男子悚然一惊,没料到龙日狂阳如此迅猛,当下已经不及策马避让,但他却也并非寻常之辈,反应极快,振臂一抖,手中紫乌长枪如蟒蛇出洞,挟带着枪尖一点锐利锋芒,隐含呲呲雷鸣之音,急向那狂暴拳势迎头刺去。

瞬息之间,枪尖与拳头相交,竟发出一阵宛如金铁相击的刺耳音爆。白袍男子神色再变,只觉得枪尖刺到的不是一只肉拳,而是一堵精铁铸成的铁盾,那拳锋之劲层层叠叠的怒涌而出,狂劲透过枪杆直冲手臂,直震得他浑身颤抖,一条手臂剧震欲裂。

龙日狂阳意在一举擒下对方以图后策,又知那白袍男子既为伏兵之首,自然绝非等闲之辈,甚至他有可能就是那军督魏长信,所以出手自是雷霆之势,十成力至少已用七成。而白袍男子先是略有轻敌,再被龙日狂阳气势所惊,仓促间已然全无应变之机。但他急切间仍一枪抵挡住对方倾力一拳,却也令龙日狂阳暗自惊诧,如此能为,也的确非同寻常了。

两人初次交手,快得不及眨眼,白袍男子身后十几名重甲骑兵猝不及防,惊得纷纷躲闪。但见龙日狂阳身势凌空下落,而后拳头抵住枪尖,狂劲飚荡中,那杆长枪倏然弯折。但那乌紫长枪却也非寻常兵刃,在如此巨力催折下,虽然几乎已经被逼得弯成了一个圆弧,却依然未被折断!而白袍男子急切间似再难敌对方如此雄浑之力,冷峻的面庞陡然涌现出一阵潮红,握枪的手臂不自主的往后弯曲起来。

龙日狂阳脸色铁青,身在空中不及落地,拳势再进,爆发力如山倾倒,全数压在那枪尖之上。

白袍男子胸口一闷,几乎握不住枪杆,座下战马哪能承受两人如此大力,急声嘶鸣,连人带马直被逼得向后飞退数丈,马蹄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白袍男子心中剧震,那蛮族人的力量之强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他也从未遇到过能在一合之间就让他如此狼狈的强敌,当下既惊又怒,持枪的手掌虎口崩裂,殷红血迹染湿枪杆,半边身躯更酸麻难当!他正欲运转内气,猛然座下一软,原来竟是那匹战马浑身骨头以及内脏早已碎裂,当即软倒在地,口鼻喷出血沫,瞬间毙命。

白袍男子惊怒交迸,刚要翻身从马尸上纵起,眼前再度一暗,随即猛然狂风席卷,一道魁梧狂霸身影已经怒冲而至,又是一拳迎面击来。

拳头未到,狂暴拳劲却已先声夺人,逼得白袍男子口鼻顿时为之一窒,他背脊猛然一寒,已经来不及再次出枪抵挡,急切间仰身一倒,急向后翻滚出去。

此时,“魏长信”三个字的喝声余音方才消散。

“魏长信在此!”

就在白袍男子躲避翻滚之际,那慌忙躲闪中的十数人马里蓦然传出一声沉喝,随即一条黑影自慌乱的人马间鬼魅般纵身而出,那人影掠出之时反手一带,旁边一名骑兵腰间战刀随势脱鞘而出,随着那人影直向龙日狂阳扑去。

那人喝声沉雄,龙日狂阳正欲追击白袍男子,闻声身形微顿,他转头一瞥,就见一条黑影裹着一道雪亮刀光,形如鬼魅又快若闪电般朝他扑掠而来。

那黑影来势奇快,饶是以龙日狂阳的眼力,也只略微看见那人一身黑袍头戴斗笠,耀眼的朝阳中分辨不出面目。但只看来人身影速度,龙日狂阳便心头一沉,心知此人能为不凡!

“原来魏长信果真在此……”

龙日狂阳心头正闪过一道念头,眼前倏然寒芒扑面,那黑影已经掠到,刀光如冷电裂空,一刀直向他脖颈斩至!

“好快的刀!”

龙日狂阳不由心头再沉,纵是强横如他,此时也不敢小觑这凌厉一刀!他扭身踏步,双臂急架如封似闭,将自己的脖子牢牢封住。

但听铛地一声锐响,那黑影凌厉迅猛一刀斩在龙日狂阳手臂之上,迸溅出一片火星,刀光一颤反震而起,锋利的刀刃上竟被崩出一道大缺口。

龙日狂阳仗着有龙鳞宝甲护身,故而才敢以双臂硬接刀斩之锐,再加上他功体特殊,黑影这一刀非但没有伤他分毫,反而被他手臂迸发的强横之劲将战刀刀刃崩出一道缺口。

那被逼得翻滚后退的白袍男子此时才翻身跃起,一身白袍银甲沾了些许雪泥,让他颇有些狼狈之相。他双眼中杀气一现,神色冷凝如水,随即吐气展势,长枪斜指前方虚空,紫乌枪尖上隐隐有丝丝雷气波动。

他静气凝神紧盯着前方,就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而黑影与龙日狂阳攻守之后,各自身形交错,已然换了方位。但那黑影却是好高明的身手,虽暗惊对方竟有如此宝甲护体,却在身形交错之间,长刀一抹,自龙日狂阳双手抓拿之势中弹出,而后翻手一抖,长刀刀尖炸开一点冷芒,以无比刁钻的角度刺向龙日狂阳咽喉。

龙日狂阳不曾见过如此高明的刀法,又见对方在霎那间就已经寻找到空当攻向自己全身最薄弱的位置,当即微微一惊,脚下急退数步,同时双臂再次交叉横封,急急护住咽喉要害。

但那人却应变极快,眼看一刀不中,立刻抽刀,随即刀尖点地,修长的身形以鬼魅般的速度借力翻转过来,双腿横空连环飞踢,嘭嘭两声闷响,尽数踢在龙日狂阳小腹上。

龙日狂阳不料来者非但刀法高明,身法亦如此怪异莫测,他正全力封住咽喉,不及出拳反攻,这才露了破绽,被对方连踢两脚,顿觉小腹如遭千斤重锤,魁梧的身躯不由噔噔噔连退三步,一时气息一乱,心头顿时大怒。

可未等他调整身形,眼前刀光又倏忽而至,竟是从下往上斜撩而起,刀势嘶鸣如电,锐利刀锋直削向龙日狂阳右腋之下。这一刀实在又快又诡,且更凌厉非常。想是黑袍人已然见识了龙日狂阳身上宝甲的厉害,刀势中赫然加重了力道。而他对敌经验也极为厉害老道,深知对方有宝甲护身,功击寻常部位难以奏效,故而这一刀招走偏锋,寻了个最难突破的腋下位置发出诡异一刀。

龙日狂阳身上的龙鳞甲为稀世之宝,可称刀剑难伤。但他双腋下却有一处鳞甲不曾覆盖的薄弱位置,可这个位置又极为隐秘,寻常人与龙日狂阳对敌,无不被他狂霸之势慑夺了心神,又哪里有如此冷静敏锐的洞察力?故而龙日狂阳一见此招,心头又是一惊,不由再疾退两步,同时右臂怒挥,以小臂猛然砸向斜削而来的刀锋。

刀刃削在覆盖鳞甲的手臂上,再度迸溅出一抹火星,但黑袍人未等刀势用老,手腕一挑,锋利刀锋贴着自龙日狂阳小臂往上一扫,陡然劈向他的面门。

龙日狂阳惊怒交迸,对方刀法之高变招之快令人猝不及防,且每一招都是攻其薄弱要害,让他一时难以适应这种节奏,逼不得已只得又退一步,左臂横推护住面目。

哪料到黑袍人这一刀却是虚招,见龙日狂阳左臂起势欲挡,他不待刀刃接实,竟借着刀势腰身一拧,紧贴着龙日狂阳身子快如旋风般转至他后侧,随即沉腰紧靠,一记沉重的肘击便沉雷般砸在龙日狂阳腰间肋骨处。

龙日狂阳虽然有护甲在身,此刻也觉得腰间一阵剧震,五脏六腑一阵翻腾,魁梧的身躯再被震出一丈之远。如果没有宝甲护身,这一记重击便可让他肋骨断裂身受重伤了。

龙日狂阳名震北荒十数载,从没遇到过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他逼得连连后退的对手,只觉受到奇耻大辱,口中顿时长喝一声,脸上青气隐现,已然是动了真火。

龙日狂阳怒不可遏,双足踏地,雪泥乱飞,浑身气机萦绕,他绝意不会再退半步。

哪料眼前黑影再闪,黑袍人如幽灵般早已欺身而来,刀随身走,一抹雪亮刀芒如影随形飞斩而至,竟是不给他丝毫出手反击的机会。龙日狂阳怒吼一声,立时劲发全身,双掌横空交抓,化为两团虚影,直向那凌厉刀光劈手抓去。

掌指间劲气撕裂空气,发出呲呲锐响,其威力足以分金断石。

刀光与双掌甫一交接,便如被巨钳夹住顿时难以寸进!龙日狂阳冷笑一声,纵身踏步,右腿倏起,一记势大力沉的飞腿便朝那黑袍人腰间飞扫而去。

这一腿犹如狂龙摆尾,带起狂风呼啸,莫说是人,就算是一根合抱大树也会被拦腰而断,当真威势惊人。黑袍人手中长刀被龙日狂阳双掌所挟,若不弃刀,定难以抵挡招架这为莫能当的一腿。

黑袍人深知这一腿的厉害,不敢大意硬接,当下手掌一松弃了长刀,同时身形一沉,整个人从那腿势下几乎贴地掠出,瞬间已经掠到龙日狂阳右侧,他身形未停,却于急掠中右腿倏弹,足尖勾到龙日狂阳左脚踝上。

这一勾却是用了一手高明的暗劲,龙日狂阳右腿狂扫,重心全在左腿上,这一下竟被那足尖暗劲勾得一个踉跄,整个人顿时就往后猛地仰倒。

龙日狂阳再度一惊,慌忙中只得撤掌,意图运劲稳住身形。但黑袍人却不等他身体倒地便又贴身而至,双掌翻飞,掌劲呼啸中嘭嘭两掌硬生生轰在龙日狂阳心房之上。

两掌轰实,龙日狂阳就算有宝甲护体,也只觉得胸膛心房处遭雷击,顿时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似如火烹油煎难受至极,一口气几乎闭塞,他魁梧的身躯再被轰震退两丈,几乎已被逼退到坡顶边缘。

龙日狂阳自遇到奇遇身负异力以来,十几年中在北荒从无人能让他处于如此狼狈的境地,不但被逼得接连后退,期间更无还手之力,如此情形,怎不令他惊怒欲绝?

那黑袍人一身武功,不论刀法还是拳掌功力,以及对敌经验,都属绝顶之流。而龙日狂阳纵横北荒,一向以狂霸之力对敌,对手往往敌不过他一合之击便不死即伤,又因北荒蛮族中少有精通武技的高手,是故他便自以为当真能一力降十会。而此刻他遇到的黑袍人,不但功力精深,武功招数更变化无穷,一招之中又隐藏莫测后式,端的应接不暇,令人防不胜防。龙日狂阳首次遇到如此难缠对手,仓促间便只得暂落下风。

龙日狂阳被逼至坡顶边缘,当真狂怒攻心,一时目中杀气滔天,面目狰狞可怖。

黑袍人双掌轰退龙日狂阳,却并未有丝毫停顿,足不沾地又欺身而上,他双袖挥舞,那口长刀还未落地,便被他以雄浑气机牵引,如影随形般飞掠劈来。

“该死!”

龙日狂阳眼中杀气蒸腾,他暴喝一声振臂踏腰,脚下炸开两个深坑,双足陷地两尺,瞬间龙鳞铠甲上弥漫出层层浓郁的青黑气息,他猛握双拳,一阵咔咔的骨节暴响声里,两只巨大的拳头顿时增涨一倍!

他绝不可再退!

倏忽间,黑袍人已经掠至身前,长刀在手,一刀横斩龙日狂阳脖颈。后者双拳挥舞,带起拳风呼啸,守中带攻,意欲再次夺下长刀。黑袍人不与他硬碰,撤手弃刀,拳掌腿连番奇招迭出,尽攻对手要害部位。龙日狂阳已有防备,拳势狂霸沉浑中多了一半敏捷灵变,竟首次将黑袍人连番攻势尽皆抵挡。黑袍人忽然冷哼一声,竟是手不接刀,全以气机牵引将长刀收回,而后身形开始绕着龙日狂阳飘忽不定,期间或刀或拳或掌或腿……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无数奇险之招尽向对方身上招呼。

龙日狂阳身如磐石不动如山,周身黑气弥漫越发浓郁,他双拳挥荡纵横十方,所立之处三尺内尽被他拳影笼罩,无论黑袍人如何变招,此刻便再也无法让他后退分毫。

须臾之间,两人已交手数十回合,却是难分难解。黑袍人刀法高明,人动刀随,刀随意动,刀招时而诡异刁钻狠辣,时而大开大合磅礴无伦,期间拳掌奇变,腿出如风,端的令人目不暇接,精彩绝伦。他身影动处,刀光便如活物般绕身飞旋,竟以达到了以气御刀的高明境界。

坡下被围的蛮族骑兵们见龙日狂阳飞马纵身上坡攻向那白袍男子,后者仓惶后退,蛮族骑兵们无不齐声大喝为其助威。合尔赤心头大喜,暗道中原人果然只会虚张声势,实则不堪一击。但他念头未散,就见龙日狂阳忽然连连后退,几乎已快被逼得落下坡来,顿时大惊失色,张大嘴巴紧紧望着坡顶。

不光蛮族人大为惊骇,四面高坡上的中原边军们也都看得胆战心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前方坡顶,紧张得快要忘了呼吸。

在场无论边军还是蛮族,在近千人的目光注视下,只见那坡顶边一人身如鬼魅飘忽如风,裹挟着时而凌厉如电时而飘洒如雪的刀光,围着一道沉雄狂霸的魁梧身躯来回疾荡。后者立身坡沿,却如高峰耸立岿然不动,周身罡风呼啸,拳影漫天,状如神魔。

所有人何时见过如此精彩绝伦却又杀机四伏的激斗?只看得目定口呆,浑然忘了这里是一触即发的战场。

坡顶之上,白袍男子冷眼旁观伺机而动,但见那两人激斗局势,竟是找不到半点可趁之机,一时心头大震,神色越发沉重。

而激斗中的两人,已不知攻守互换了多少回,战况一时白热化,却也更显胶着。但见那黑袍人身影越转越快,逐渐只见匹练飞雪般的刀光飞闪,却再也难见其人;而龙日狂阳双足再入地一尺,浑身如被黑云包裹魔气腾腾,双臂轮转拳影滔天,劲如狂浪。

连绵不绝的刀光在龙日狂阳周身上下炸出道道火星,发出阵阵密集的锵然声响,其声尖锐,直欲破人耳膜。坡顶周遭被纵横交错的刀气斩出条条沟壑,一时乱雪飞溅,泥石横飞。

酣战又过片刻,坡顶异象渐起,方圆数丈内积雪被两人气机罡风所引,竟纷纷离地而起,刮起一条龙卷风将两人包裹在内,一时间两人身影模糊,只有闪电般的刀光飞闪和滚雷般的拳劲来回轰撞激出层层气浪,直看得人心胆俱裂,浑然忘我。

猛然间,龙卷中传出龙日狂阳一声怒啸,风雪龙卷轰然震散,狂风大作间,就见龙日狂阳周身青黑气息汇聚,魁梧的身影仿佛暴涨数倍,竟浮现出一尊巨大的钟鼎之相!

而黑袍人双手握刀,正凌空飞刺龙日狂阳咽喉,却被后者双掌抓住刀锋,磅礴劲力催发,长刀锵然一声顿时粉碎!

黑袍人失去兵刃,却并未后退,反而顺势双掌疾推,掌势激出层层宛如实质的掌影,怒潮般轰击而出。

“来得好!”

龙日狂阳口发狂啸,钟鼎之相更盛,双拳横冲,瞬间拳掌相接!

“嗡——”

坡顶上宛如一声洪钟大吕,劲气如浪狂飙,两人周遭土翻石滚削地数尺,简直如遭天劫!

黑袍人沉哼一声,头顶斗笠碎裂,身形急速飘退。

龙日狂阳脚下之地再难承巨力催毁,竟轰然塌陷!龙日狂阳无着力之处,狂霸之躯亦同时飞退,直向坡底落去,却刚好越过那杆魏字大旗,轰然落在大旗后数丈外。

龙日狂阳目眦欲裂,猛然抬头望向坡顶。

坡顶之上,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如山而立,冷眼睥睨着坡底的蛮族人马。

蛮族骑兵们大惊失色,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心中无敌的战神,竟然会被人逼得落下坡来!

合尔赤咬牙切齿,大喝一声,率先策马奔向龙日狂阳。他身后三百风炎铁骑见状,也同时怒喝,正要有所举动,却不料坡顶白袍男子一挥手,四面高坡立时弓弦崩响,数百锐箭就如漫天飞蝗般激射而下。蛮族骑兵们惊怒交迸,一边用蛮语大声喝骂,一边挥舞刀矛锤斧头格挡飞箭,只听得一阵惊叫,一轮箭雨过后,三百骑兵中至少有数十人马中箭而倒,风炎骑兵阵型再度大乱。

合尔赤双目充血,脸色却一片铁青,只得勒马停下。

以骑射纵横北荒的风炎铁骑,如今受困于地势,无法发挥战力优势,若真要决心突围,结果只有被中原边军乱箭射杀当场!况且在边军重甲骑兵的冲锋之下,三百蛮族骑兵也绝无抵挡可能。

所幸那白袍男子并未再下令放箭,但数百边军却早已重新弯弓搭箭,依旧死死瞄准着乱骂作一团的蛮族人。

合尔赤望着龙日狂阳的背影,生平首次生出对敌人的恐惧之意——狼主说得不错,那些中原人,果然并非传闻中的那么软弱无能。

龙日狂阳却好像对身后部属的情况不屑一顾,他仍在紧盯着前方坡顶的黑袍人。

朝阳下,那黑袍人双手负后,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

那男人中年年纪,面白无须长眉如剑,身形修长,一袭黑袍迎风鼓荡,沉稳内敛中却又隐有几分斯文之气,只看样貌气质,与刚才那动手时的模样绝无相干,与其说他是一个绝顶武者,此时的他更符合一个读书人的气质。

龙日狂阳倏然长啸,厉喝道:“魏长信!”

黑袍人淡然一笑,微微俯首,朝着龙日狂阳一点头,亦长声回应道:“龙日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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