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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阴影从黑暗中现形,变成一个右手持书的男人。面容模糊不清,缺乏特征。
“你是谁?”
听到乡音的震撼感一度盖过了内心的绝望,严道一往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近在眼前,但却看不清外貌的人。即使是窥密之眼也没办法看破他脸上那层迷雾。
“我是但他林。所罗门七十二灵体中第七十一位。”
“证明。”
此时无数多的问题,疑惑,恐惧和担忧都在脑海里旋转,他还是咬着牙忍受着精神和身体的极度虚弱,看向那个无面人。
“听。”
他抬起一只手,放在严道一的额头前,少量的讯息被灌进了头脑,然后组合成了一种语言——是原主就会使用的鲁恩语,作为一种通用语言而被广泛使用。在但他林的传授下,这种语言残缺的词汇和语法被理顺,用来精准地传递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能传授人一切语言,科学和技艺。好吧...我想我没有进一步论证的时间了。”
“你想说什么?”
严道一伸直了腰,习惯性地拍出最后几句手语,他已经准备好听到任何不合常理的恶魔谎言,毕竟没有仪式和所罗门誓约的约束,这些恶魔能说任何话出口。
“地球毁灭了,你站在它的尸体上。我们是逃难者,而我代表失落的知识,向你提出合作的邀请。”
....
....
“.....凭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凭我对所罗门王发的誓约为证,凭冥河立约,我说的话里没有一句是假话。”
似乎是嫌严道一不够痛苦那样,它补上了这么一句。
像心掉进了冰窖,灵魂也跟着笔直地往下坠。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已经太久没说出话来,他张开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挣扎,挣扎着活下去,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空。
故乡毁了,碎了,死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知道怎得喉咙发痒,然后是笑,撕心裂肺的狂笑。眼泪横流地笑。他双脚一软,背靠着屏障慢慢滑在地面,坐着看向不远处无意义徘徊着的血肉怪物们。
真恶心啊。
他出着神盯着面前一块石头,好像是打算记住上面有几个裂缝一样。
过了很久,
沉默。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思考代替语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他知道但他林能读取别人所想。
“他们死得安详吗?”
“很安宁。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
“都死了吗?”
“除了你以外,还有一小部分人的灵魂也被保留了。”
“....很好。很公平。”
他低下头,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
“至少他们可以享受永恒的宁静,不再有压迫,分化,痛苦和歧视。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最大的公平。不论贫富,一概长眠。”
“意义要由人来赋予。你从未远离故乡。”
“....浪漫化我们遭受的并不能让这件事情变得有多容易让人接受。”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思考,还能坐在这里和但他林讨论这些。他澎湃的心潮在拍打胸膛,但却发不出声音,麻木,是的,一种莫名的麻木笼罩了一切。保护着他,让他不至于就这么发疯。
“但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但他林朝着严道一伸出手,他看了一会,木然地伸出手,握住,然后站起身来。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想要什么?能给我什么?”
他没有耐心地说着,低下头擦着眼镜片。
“我们本身既是一种文化现象,一种灵界存在,也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抽象符号。”
“就像荣格的曼荼罗那样?”
“对。所以我们没有完全毁灭。在被保存的那么一些人当中,我们作为集体无意识的组成部分活了下来,但几乎失去了灵界,星界和其余任何世界的权柄。”
“...继续说。”严道一正在擦镜片上一块很大的泥土。
“我们想和你订下所罗门之约,为你驱使。因为文化和思想必须凭着人的创造才能有表达。随着你不断以仪式,思想和发明的形式使用我们,我们也将逐渐再回到和融入这个世界。再次完整地存在。”
“听起来挺诱人。但是你们用什么保证这个誓约的有效性?因为似乎只要是一个穿越...幸存者,就有这个资格认识并使用你们。换句话说,就算你们出于我现在的特性选择了我,将来在我需要你们帮助,而你们有更好人选的时候,谁来保障我不会因此而死?”
“放尊重点!搞清楚要是没有我们,你是别想逃出去的!”
赛吉突然从但他林的书里钻了出来,愤怒地挥舞着触手。
“可以啊。你们可以杀了我,然后去找下一个冤大头。但我也可以在这里等到下一个黎明,然后回图书馆看看,到底是谁骗了我。之后我可以在正午大步走出去,随便坐一辆马车。”
“说到底,我们各取所需。至少你们做这件事情,向我展示之前应该早就评估过了所有的候选人。再怎么说,我应该算客户之一。我的要求很不合理吗?”
“并不。你展现了你的价值。先生。”
“省省你的恭维。”
“恶魔要依托契约这个概念而存在。如果我们能随意违约,我们这个文化概念本身其实也就不复存在了。尤其是我们的传说是基于“所罗门王的统御和契约”作为开始,要是抽走了这一层,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合理的解释。”
严道一的嘴角露出一个弧度。心如死灰的他抬起手,伸向但他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随着手心相握,一个银白色的指环出现在了严道一左手食指上,上面缠绕着当初契约的纹章。随着时间消失而逐渐淡化散开了。严道一深吸一口气,现在肯定不能回去,教堂里的怪物们已经醒过来了,要是真的拖到黎明,即使是他也没有把握。
随着指头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仪式阵,他念出了数千年来再没人念出过的咒语。
“Beranensis,Baldasis,Paumachia,Apologia-SedesGenioLiachidi....”
咒语声引导中,灵性被飞速地抽取,以至于让他大脑发冷,身体颤栗,口中却无法控制地颂念着咒语,伴随着仪式的引导逐渐成型,一个骑着黑狼,头为鸦头的天使虚影开始浮现,它挥动手中锋锐的烈焰之剑,猛地砍在屏障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自由就在眼前。
他往前走去,然后两脚一软,灵性的过度消耗让他彻底晕厥了过去,身体和装着土豆的破布袋一样顺着裂口和山坡朝下滚去,而远处的马车,正好停在路边。
把他唤醒的是嗅盐刺鼻的气味和马车的颠簸,四肢因为脱臼错位而传来一阵阵剧痛,一个黑色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名字?”
他思考着,声带颤抖着,说出了他到这个冰冷世界以来的第一句话:
“厄兰兹。”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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