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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细雨将歇,清晨推开门来,一地细碎的阳光,伴着点点雨珠,光芒闪闪,空气中满满清新的味道,好一个惬意的早晨。

靖苏推门出来,迎着薄薄的日头露了笑,前院里站了个人,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身来,透亮的眸子便落在她身上,唇角泄出一抹笑。

倒是靖苏愣住,恍了好大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屈膝福了礼,“瑞王爷安。”心里却是纳闷,好端端的,瑞亲王怎会一大早出现在院子里。

重煜稍稍挪了视线,落向她身后,半似怅然,“还请俪妃见谅,本王明日一早便要下江南,特来再看看这些水仙。”

靖苏听他提过此处原是他母妃的寝宫,想来这些水仙花定是他母妃身前喜爱之物,他许是睹物思人,她怜他这份孝心,便道:“请王爷自便。”

重煜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多谢俪妃。”却并不见他转身,目光仍沉甸甸的落在她身后。

靖苏循着他的视线转身看了一眼,暗想:难不成他还想进里面一看?芙蓉宫几经易主,想必里面的摆设布置与从前早已大不相同,即便想睹物思人,怕也是不得,况且,里面毕竟是女子寝室,他虽是皇上亲弟,终究要避嫌。

这样想着,她便只不说话,装着没有看见他目光所落之处。

彼时太阳初升未久,日头尚稀薄,一片片洒下,落在靖苏未施脂粉的绝色容颜上,如细润的珍珠发出莹莹光泽,她穿了一身素白的寻常袄子,只在袖口用银线勾出繁复的纹饰,一头青丝随意绾成髻,当中风情,自无法言喻。

重煜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又将目光定在她身上,明月之于清辉,寒梅之于冰雪,大抵便是如此,古诗有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眼前立着的,可不正是如此佳人。

靖苏被他盯得颇不自在,扭身欲进殿。听得身后一声疾呼:“俪妃慢走,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俪妃应承。”

靖苏不好推却,便又转回身来,道:“王爷请讲。”

重煜呼了口气,道:“本王冒昧,想看一看娘娘宫里的那株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靖苏心口一抽,似被针扎了一下,微微的刺疼,便想起蝶紫衣来,曼珠沙华,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那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王爷稍等。”靖苏唤来俚末,吩咐着:“你去将那盆曼珠沙华搬出来,”

俚末迟疑了一下,抬眼悄悄觑着重煜,才进了殿,不一会儿就搬着一盆花出来,一径走到重煜跟前,将花放下,又折回靖苏身后,退开几步静静守着。

靖苏觉得她的表现十分古怪,回头看了她一眼,俚末只低着头,寸步不离守着。

重煜全似没有留意到俚末的怪异,顾自蹲下身来望着那株花,指尖轻柔的抚过一叶叶卷曲的花瓣,无限温柔缱绻。

那样珍之重之的深情令靖苏陡然间生出一个念头:他爱极了这株花。随即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怎么可能,这株花是旁人送与她的,同他有何干系。

或许,他只是很喜欢曼珠沙华这种花罢了。

“俪妃将它养得很好。”重煜突然抬头,目光穿透红艳的花直直看向她,眼睛里似笼了一层极薄的雾气,迷离莫辨。

靖苏莫名觉得心惊,堪堪避开他的目光,道:“王爷繆赞,这花却也并非本宫照料,不敢居功。”

重煜却是一笑,“俪妃此言差矣,既是在娘娘宫中,便是娘娘之物,好与坏皆随娘娘的意。”

靖苏并不苟同,只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本宫却也没那个能耐主使。”

“俪妃心境开阔,重煜佩服。”重煜起身,目光越过红墙看向外面,“本王听闻江南的三月,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最是一年当中迷人之极,本王此次有幸,赶赴江南。”话里话外俱是无限的向往。

靖苏亦怔忡出神,都说江南风光好,一年之最在于春,曾几何时,他亦许诺,待来年春天带她下江南,游苏杭,泛舟西湖。

她终究是没能等到这个春天。

“王爷若有心,大可肆意在江南流连数月,饱览江浙风情。”终归是自由之身,尽可肆意。

重煜只是笑,人生之事,焉能事事如愿。

何况,他下江南亦非为了游历。

“俪妃许不知,皇兄有意私访下江南,若心生向往,不若请恩侍驾同行,届时定可饱览江南春景。”重煜适时的抛出惊人内幕。此事虽皇上志在必行,终是处于筹谋阶段,宫中尚无人知情。

咦?皇上要下江南?靖苏却是惊讶,犹如在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激荡不已。江南,太诱惑的一个词,宫外的山长水阔,她有多久不曾体会。

“谢王爷告知,本宫自当细细思量。”

“那,本王便告辞了。”

重煜走了,一如他出现的突然,偏偏又带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靖苏平静已久的心又一次扑腾直跳,叫嚣着要出宫去。

然而,一切只是瑞亲王的一面之词,皇上未曾放出消息,她无从得知此事真假,内心的雀跃却已是势如滔天,仿佛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山青水绿,鸟语花香。

“娘娘,奴婢觉得瑞王爷行止怪异,往后您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目送着重煜走远,俚末犹豫了许久,低声说道。

靖苏早已觉得她对瑞亲王似有防备之意,唤了她进殿,凝视着她问道:“俚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奇怪的事?”

俚末低头避开她的目光,一个劲摇头,“没,没有,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见她这样的反应,靖苏心里已料定她定是有事瞒着自己,依她的性子若是对自己不利之事她定早已说出来,这般吞吞吐吐,看来必是于她不利之事,既然如此,她亦毋须相逼。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罢,往后我会留意,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娘娘英明。”俚末喜道。

这事到底在靖苏心中埋了下来,虽一时不至于发作,却会不时冒出来小小警醒她一番,如此一番挂心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已到了二月初。

天气渐渐暖了,冰封的后宫也跟着一日日回温,除了受罚的皇后、俪妃、庄妃、柳嫔四人,舒贵嫔依旧得宠,许久未承宠的静妃也颇受皇上青睐,一连在她那里歇了几宿,偏殿的丽嫔沾了光,也服侍了皇上一两次。玉妃亦多次承宠,便是夏嫔琴嫔二人也都有一次召幸,倒是前段日子受宠非常的桑贵人苦守几日,未曾有幸得见圣颜。

同住在一个宫里头,靖苏自然知晓桑贵人处境,亦不免唏嘘,往日里内务府流水似的将各样精细之物往木樨阁送,这会子哪里还见得到他们的影。

天气渐暖,该是裁制春衫之时,内务府按照份例给各宫送了衣料布匹,给俪妃送来的是:两匹杭绸,五匹织锦缎子,一匹蜀锦,两匹云锦,一匹越纱并一匹霞影纱,概是十分稀罕的料子,偏生俱是玫色一系,一片扎眼的红。

俚末望着堆了一桌子的红艳艳直发愁,“娘娘,这一块块红通通的,怎么制衣裳。”

靖苏亦讶然,真是难为他们这般耐心,蜀锦本就难得,竟能被他们寻到这样的颜色,皇上的心思,果然是难测。

“可瞧见给木樨阁送了些什么?”

靖苏本是随口一问,剪月机灵,抢着答话:“奴婢方才留意了,只两匹寻常的缎子,花样颜色都是旧的了,想是之前留下的。”

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内务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靖苏微微叹息,吩咐着,“剪月,你拿两匹织锦缎子送去,若她不要,你只说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让她打扮得漂亮些,才能博得皇上的青睐。”

“是,”剪月应着,麻利的取了两匹锦缎,往偏殿去了。

俚末十分不赞同,“娘娘心善,惦念着她,未必她就感念您的好。”

靖苏看着一桌子惹眼的红,直叹:“我本也不用她感恩,反正这么些的料子都一样的颜色,我也用不了,一会等剪月回来,你们各自挑一匹,制衣裳也罢,收着也罢,随你们愿意。”

俚末只得叹息。

不一会儿,剪月回来了,手里仍捧着那两匹缎子,面上颇有些阴郁。靖苏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娘娘,桑贵人说:‘她乃小小贵人,不敢高攀娘娘之物’。”

靖苏信手抚过一匹蜀锦,触手生凉,丝质顺滑,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料子,随意一笑,道:“她不要就算了,放下吧。”

人合该是要有傲骨才好,这样不明智的倨傲却是愚蠢。凭她那样寻常的姿色,若不在衣饰上出新,怕是更难得皇上看一眼,也罢,她本是一片好心,她既不领情,便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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