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巾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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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然神色一凛，身体动的比脑子快，劈手夺过凶器。脚底一勾，踢向刺客的脚踝，但不出意料落空了。这很正常，他这一脚也只是虚晃。陆然顺势出手，真正的杀招，是手中这张符纸。

遇袭那一刻，他脑子里已经飞速想好了接下来的三招，可攻可守，只看对面如何反应。

对面没有反应。

对面一开始就被门槛绊倒了。

对面正躺在地上痛的哎呦直叫。

袁已面色不善，抱着胸冷冷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店小二。店小二紧紧闭着眼睛一脸视死如归的决然。过了一会发现没动静，才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提着菜刀一脸无语的陆然。

店小二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仿佛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委屈地哭诉：“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陆然锁好房门，回来拽起店小二，将菜刀又塞回他怀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挺能打的么。正好，我走后还能多个人帮我守入口。”

店小二傻了：“仙…仙君，您还要走啊？你看这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日出了，等天亮再去吧？”

陆然简单解释了一下，随手拆下一根桌腿炼化为长棍，在房间地板、床底桌下敲敲打打，都只传来闷闷的声音，丙号房的密道入口不在这里。

袁已走到衣柜前，轻轻抚摸着顺滑的木材：

“这衣柜造型和用料都很讲究，想来应该是多年前生意最好时购入。换了我，肯定不会随意移动，以免伤了木材。”

店小二也连忙附和：“这大衣柜是直接钉死在地板墙上的。”

哦？

陆然挑眉。若有虽思。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用长棍敲了敲最底层夹板。底下传来空洞的回声。

入口就藏在衣柜里！

陆然是器修，也犯不着费工夫研究打开夹板的机关了。他释放出灵力注入地板，底下依稀传来链条断掉的声音。随着吱呀声响，衣柜最底层的木板打开了。露出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店小二脚底发软，虚弱地说：“我在店内呆了五年，从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陆然心想你不知道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用铜灯照了照，漆黑低矮的通道向前蔓延，看不见尽头，像是某种魔物腹内曲折蜿蜒的肠道。

陆然转身，见袁已面含忧虑，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守好了。”

旁边店小二举手提问：“万一那阿楠趁你不在冲破了箭阵……”

陆然半个身子已经钻进楼板暗层，闻言慈爱地看着他：“看见床上那根锡杖了吗？”

店小二点头。

“要是有厉鬼闯进来，就用锡杖敲晕它。你可以的。”

店小二目瞪口呆。

你对我的实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袁已突然开口道：

“你在里面别害怕，宋珺的影子会陪着你。”

陆然：“…………”

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感觉更惊悚了呢。

他整个人钻进暗层，匍匐前进，丙字号房间的灯光逐渐落在身后。铜灯已经被收归魂魄，化为灵力运转到瞳孔中。即使前方一片黑暗，在陆然眼中也都清晰如昼。

暗层内上下都铺着厚厚的绒毡布，消弭了一切动静，上边还残留着不少鲜血干涸后暗沉的陈年印记。

人在其中爬行，楼板上大约也只能模糊听到窸窣如老鼠觅食的声响。偶尔头顶上出现一道阀门，应该就是藏在其他房间的入口。

昨日白天凶手大概就是通过这些暗门，趁着宋珺清晨去了后院归灵，将染血的锦袍扔在床底，企图栽赃宋珺。

但是为什么呢？凶手大可以伪装成夜闯劫犯的样子。锦袍出现的太刻意，倒像是有人刻意提示，犯人还藏在客栈内。

前方，一块毡布破了一个大口子，边缘齐整，像是有人刻意用刀刻意撕开，露出下面木质结构。

陆然将毡布整个掀开，一片刀刻的文字出现在眼前。都是些短字符，有深有浅，笔法不一，应该是由多人刻写。粗略一数，约有二十余行。

在眼中魂灯的视角下，刀刻的凹痕里闪烁着点点细微的金绿色光沫。

十几年下来木梁受潮受虫，大多数文字都有点扭曲变形。他的指尖抚摸过划痕，直到最下方一行文字时，微微一顿。

最后一行文字，清晰严整，没有丝毫形变。细看周围，还残留有点点木屑。

这是最近新刻上去的。

甚至有可能，是今天刚刻上去的。

这行字，一笔一划都锋锐如刀，入木三分。观其刻画深度，应该是个男子所为。透过这苍劲有力的痕迹，陆然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

符文晦涩难懂，不是中原文字。陆然想起来了，第一晚他用铜灯映照窗台时，透过新漆也层看到过相似的字体。

但是，他总感觉还在其他地方见过这种字体。一种很特殊的情况。应该不是仙门秘境，而是在凡间。

但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陆然万分后悔太乙求学时，把所有的秘文解译课都睡了过去。没有办法，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听懂的。最后考试的时候，所有人都靠着二师兄算卦猜答案。

五师姐更惨。身为极北冰原的异国公主，连中原汉字都还没完全学明白，更别提各种变体秘文了。考试时眨巴着如深海浮冰一般的湛蓝双眼，宛如月光的浅金色长发都快被薅秃了，仍然一个字也不认识，。

最后她干脆申请免修了，转头自己开了一门外语课，凭着惊人的美貌和金发雪肤的独特异域气质，吸引了大批仙门子弟前往太乙学习。

陆然在心中默默背下符文样子。他不擅长这个，颇费了一番功夫。

幽闭狭窄的空间，没有光，没有风，没有声音，有的只是不变的沉默。黑暗的静谧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陆然甚至怀疑外面已经天明。

他好像正躺在棺材里，被一点点活埋在地底。又像被压在重重高山之下，喘不过气来。纵使十指抓挠地板直到指甲崩裂双手全是鲜血，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不能靠喊叫发泄郁闷，不能靠捶打暗层纾解恼怒，不能靠哭泣换来抚慰。他仿佛被所有人遗忘在这不为人知不见天日的角落。

如果，如果暗层的出口被破坏了，被堵死了，他就只能永远躺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在饥饿寒冷和恐惧中死去，化为一具干瘪的尸体。

陆然尽力摒除心中的杂念，先前摸索。暗层内道路错综复杂，他两次都爬进了死胡同。终于，陆然隐约感到前方有风吹来。他伸手向前推，挡板纹丝不动。

行吧，又是机关。

他努力克制炸开入口的冲动，施展法诀打开了出口挡板。暗层出口正对后院，恰好位于厨房屋顶上，被伪装成二层外墙一块雕花的饰板。

陆然急着从闭塞的暗层出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浓重的阴影里，悄然伸出了一双黑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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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迅疾如电，猛然勒住了陆然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陆然震悚，瞳孔收缩，扭动身体挣扎，灵力飞速运转。但是身上黑衣的偷袭者柔韧的身体如蛇一般牢牢缠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一道冰冷的命令在耳边响起，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些微异的口音：

“别动，我不是坏人。”

陆然心想可得了吧我信你就有鬼了。青木之灵在指尖凝结成光团，即将爆开。

“我是宋大人的影子。”

嗯？

陆然暂时止住灵力。身上之人感受到陆然杀意渐退，也放下了架在脖颈上的桎梏，但是捂着陆然嘴唇的手没有松开。

“我是宋大人的暗卫，名叫阿影。宋大人临出客栈前，命我留下保护两位。”蒙面女子用气声解释道。

原来“留下影子陪你们”，是这个意思。白日用暗器抵挡魔刀之人，以及自己第一天看到的灰色灵魂，应该也都是她。

不知道这暗卫修习什么神秘功法，极其擅长隐蔽气息，能够和黑影融为一体。自己在暗层中呆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身旁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陆然回过头，阿影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脸部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清澈如秋日晴空一般的蓝色双眼。

陆然注视着她的湛蓝双眸，愣了一下。

他没有撤回护体灵力，但莫名对阿影身份信任了不少。

陆然同样用气音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阿影的手微微施力，陆然顺着力道偏过头看向外侧。四散的佛珠铸成的法术牢笼上，金色的光幕缓缓流淌。

后院并不十分黑暗，但是楠树刚好高过主楼一个尖，浓密的树叶遮挡了视线，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陆然凝聚魂力，灯火在瞳孔中燃烧。楠树叶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下面的惨象。

！！！

陆然无比感谢阿影捂住了他的嘴。

楠树下，那个据说跟阿楠同房被牵连烧死的雏妓的石碑上。石碑溅满了鲜血，也挡住了流向楠树树根的汩汩鲜血。

一个人跪在楠树前，垂着头，身上被砍了足足有二十几刀。鲜血还在从伤口中不断流出。一大滩鲜血从他身底蔓开，犹如一方血潭。

这是张跛子。

在他旁边，还有一人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只背生双翼，拖着长长的蛇尾，全身遍布黑鳞，周围魔气缭绕的怪物，正伏在他的躯体身上吮□□魂。

透过魂魄中的火光，陆然能看到，那人身上的精气正在快速流失。再过不久，就会像之前的甲号房贾商人一样，精血枯竭，化为干尸而死。

那是陈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