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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楠的财宝?

陆然来了些兴致:“展开说说?”

店小二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传闻当年富商陈公子出手阔绰,送给阿楠的珠宝首饰不计其数,价值连城。都被藏在了客栈的某个隐蔽的角落。所以也有传言说,阿楠生前不曾逃难离开,死后怨灵久久不散,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财宝。夜间窸窣声,就是阿楠在不断转移财宝藏身之处。”

陆然问:“如今店里三人,都知道这财宝秘闻?”

店小二尴尬地笑了笑:“碰碰运气嘛,万一呢。”

陆然嘱咐店小二白天就待在大堂,少去无人之处。遇到袭击就大声呼救。天黑之后,还来这间客房。店小二闻言差点又感动地哭出来,哽咽着道谢走了出去。

陆然默默思索。前因后果他大概都清楚了,但有一点他非常不能理解。阿楠魂灵在客栈内呆了六年,一直只是做些令人害怕的闹鬼怪事,不曾有实质性伤害,怎么这两年突然凶性大发,开始吸血害人?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陆然起身下楼找陈大郎和张跛子。袁已乖乖地坐在床上,目送他离去。

陆然下楼找人,却只在后院看见了陈大郎,说张跛子今天头痛不舒服,先睡下了。

陆然刚想提问,陈大郎抢先开口: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陆然:“…………”

你信不信我有一盏灯,只要灯光一照,你小时候挨过几次打我都能看到?

陆然忍了又忍。丙号房的窗户就对着后院,他潜意识不想在袁已面前用铜灯照人魂魄。他耐着性子让陈大郎通知张跛子,晚上记得来丙号房避难。陈大郎明显是个狼心狗肺的,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陆然懒得管他,回房加固阵法去了。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陈大郎走进后院,伸手抵住楠树默默说着什么。

楠树根下立着一块石头。陆然刚来时就觉得这块石头有点不对劲,现在他隐约看出了端倪。

这不是一个随处摆放的石头,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墓碑。联想之前店小二说的话,树底下埋着的,有可能就是那个不幸被烧死的□□的遗骨。

到了晚上用过饭后,店小二早早溜进客房,怀里遮遮掩掩藏着什么东西。看见一脸好奇的陆然,挤出一个十分尴尬的笑容,松开了布兜。

叮铃桄榔一阵响,六七把菜刀掉了出来。看上去像是把张跛子的后厨全洗劫了。

店小二讪讪地笑着:“防身嘛,不寒碜不寒碜。”顶着陆然颇为无语的目光中,在角落处打了个铺盖,将菜刀都藏在了枕下。

这晚上睡觉不会嫌菜刀硌得慌吗……

陆然收回目光,迟迟等不到剩下两人,没办法只能再去后院寻找,隔着窗户看见张跛子蜷成一团躺在床上,嘶哑着声音说自己病重,不便上楼。

陈大郎也在屋内,声音颇为冷漠,也说要留下来,以免半夜没人照顾病人。陆然无奈,在后房又匆匆画了一个守护阵。

他不是正经阵修,又缺少阵眼灵器,法阵效果弱了很多。但他的窗户就对着后院,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能听见声音。

半夜,店小二僵硬地躺在房间一角,陆然和袁已躺在一张床上。床不大,睡两个人很是拥挤,只能侧着身子。陆然睡在外侧,以便遇到紧急情况能立刻起身。

挺奇怪,第一晚他对厉鬼一无所知时,都恨不得把客房修成碉堡。现在知道有可能会有女鬼作祟,本应保持清醒。

但听着背后袁已均匀的呼吸,感受到背后传来融融暖意,幽冷的眼底渐渐失去了清明,绷紧如弦的神经慢慢放松,整个人沉沉睡了过去。

在他身后,本应睡熟的袁已慢慢睁开了眼睛,随意扫视了一眼房间角落的黑影,纠缠的魔气在他漆黑的眼底缭绕。手中悄悄掐了一个蒙蔽感官,干扰认知的法诀。

一缕能瞬间将人锁喉毙命的魔息小心翼翼地探入枕下,谨慎地摸索着。袁已凝视着身侧少年的睡颜,轻轻操控着魔息,以免将他惊醒。

枕头下,探查的魔气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慢慢将之抽了出来。

浓重的黑暗中,锋锐的镜片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第一晚,陆然告诉潮生为了防止鬼怪钻进镜子中吓人,将铜镜压在了梳妆台最深处。

他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

镜子被他切割为碎块,经过器修灵力的炼化打磨,成为一杆仿若冰锥一般的利器。刀锋处又刻上了抑制伤口愈合的血槽纹样,确保一击必杀。

这柄武器从第一晚开始,自始至终都藏在陆然枕下。

器修不擅长近身搏杀。为例避免遇刺时不小心拿反了武器,错过最佳时机,这块由镜片炼化而成的利器没有手柄。两侧都是尖锐的刀锋。

这是一把双刃剑。

丧失了记忆的器修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在抱着怎样冰冷决绝的心思,在炼制这件防身武器。

没了枕下硬邦邦的利器,陆然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似乎突然变得柔软舒适的枕头,发出小猫似的轻哼。但是双手仍然不自然地笼子袖中。

另外一道魔息从袖子中伸了进去。碰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魔气缠绕在硬物上,慢慢往外拔。

沉睡中的陆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像是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孩子,委屈地皱起了眉毛。

魔气瞬间吓得不敢动了,怂怂地退回了袁已的指尖。

袁已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探入袖中,手指诱哄般,轻拍着紧绷的手掌。

陆然慢慢松开了手。袁已温和地将器修藏在手中的利器慢慢抽了出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到了床边。

被用力攥在手中的利器在肌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压痕,但是青紫的痕迹很快就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消失不见了。

袁已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诧异,像是早就知道陆然的身体愈合伤口的速度异于常人。

手中的物品被夺去,陆然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像是随时都会醒来。袁已伸出修长的食指,放入他空空的掌心。

陆然得到了补偿,轻轻握住了男子的手指,呼吸重新恢复了均匀。

袁已沉默地看着床边的利器,眼底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随意挥了挥手,锋锐的碎镜锥无声无息地炸开,犹如一场优雅的银色礼花,散为晶莹闪烁的光粉,渐渐消失不见,恍若一场绮丽温柔的幻梦。

袁已重新躺回了床上,稍稍改动了一下姿势,将蜷缩着身体的陆然揽在了怀中,重归之前睡熟的样子。

干扰认知的法术被收了回来。房间角落的黑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静谧的房间内,弥漫着淡淡幽冷的香气。

今晚没有月亮,夜色犹如浓墨。镜片细细的粉末还在空气中闪烁着梦幻般的荧光。

突然,窗口处传来啪一声怪响,一只鲜红的手印重重拍在薄薄的窗纸上。

屋内人都在沉睡,无人理会。只有角落的黑影发生了几乎不可见的变化。

啪!啪啪!

第二只血手印出现了!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血手印重重叠叠密布在窗户上,像是窗纸上炸开的血淋淋的花朵。

这里是二楼,而和隆客栈二层又格外的高。但此时,却有什么东西悬在窗外,用一只带血的手猛烈地敲着窗户!

拍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带着狂躁和暴怒,几乎要撞破窗扇闯进屋内。紧闭的窗扇振动着,血腥味通过缝隙弥漫进室内。

房间内的黑影难以察觉地深浅变化着,床前的帷幕被吹起一个小角。

陆然拧起眉毛,神情有些难受,像是中了梦魇,一只手握紧了掌心中袁已的食指,一只手摸向枕下,但也被袁已不动神色地握住了。

袁已微眯着眼睛,不耐烦地扫视了一眼窗外,微微调整了一下手臂位置,衣袖像是不经意似的掩住了陆然的耳朵。

窗外楠树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黑鸟。阴冷的寒风吹过,枝叶晃动。羽翼漆黑,外貌古怪的鸟稳稳立在枝头,猩红的眼睛冷冷地凝望着丙号房的窗户。

锁好的窗扇外侧,布满密密麻麻的狰狞的血手印,黏稠的鲜血顺着窗棂缓缓滴落。

黑鸟泛着金属色泽的长喙张合几下。猛烈的敲击蓦然停止了,凝涸的黑血化为腥臭的血雾,从破破烂烂的窗纸上散去。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屋内,蠕蠕而动的黑影也复归了平静。

陆然又做梦了,梦中黑色的巨鸟站在他面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争斗,尾羽被烧焦了,不自然地垂在身后。翅膀上黑白两色的羽毛凌乱斑秃,露出渗着血迹的皮肤。脸上有一道长而深的划痕。

陆然提着灯,向巨鸟伸出手。巨鸟侧头避开了。

梦中,陆然听见自己喃喃:“没关系,你还是和之前一样美丽。”

巨鸟慢慢转过身,低下头颅,将尖锐的鸟喙藏在腹侧,只露出头顶柔软赶紧的羽毛。

陆然敞开怀抱,整个身体都陷进羽毛中,只觉得周身一片温暖。

陆然睁开眼。黑暗中,自己正侧身蜷缩在袁已怀里,袁已伸出修长的手臂在背后虚搂着他,衣衫正好覆盖在他的耳朵上。

陆然一惊,又是懊悔又是后怕。虽然阿楠白天时已经因为强破佛法受伤,但仍不能掉以轻心。宋珺潮生都去了城主府,客栈就剩他一个会法术的,居然睡了过去了。

他有点恋恋不舍地撤出袁已的怀抱坐起身子,留神注意周围环境。

希望他没错过什么大事……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楚。陆然凝神细听,楼板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似乎是夜行的老鼠。大但是紧接着,之前宋珺住的丁号房中,突然传来清晰的喀吧一声。

陆然猛地坐直了身子。隔壁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屋内有人在叩击床板,但位置又很奇怪,太靠下了。

没过多久,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然这次听清了。不是有人在敲床,而是有人在叩击地板!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地板夹层,正拼命敲着地板,想要爬出来!

袁已和店小二都醒了,袁已怯生生地扯住陆然的衣角,店小二哆哆嗦嗦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陆然示意两人不要出声,又检查了一遍鸢尾箭阵,自己推门前往隔壁。

客栈空荡荡的一片昏暗,悄然无声。幽冷的阴气如同无形的触手在角落中攀援,择人而噬的厉鬼就潜伏在黑暗深处。

陆然的眼神逐渐变得幽冷。所有的烈火符咒都藏在袖子里,如果到了那种地步,至少可以……

一个人跟着他走出了房门,陆然回头一看,是袁已。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陆然做口型,无声地说。

袁已摇头,同样比划着手势:我陪着你一起。

陆然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内心深处也有恐惧,这份恐惧甚至远比常人来的更加深沉。只是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个会法术的,他不能表现出害怕和软弱。现在有袁已跟在身边,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他悄悄将同归于尽的烈火符塞进袖子深处。他也是紧张过头脑子发昏了。他好歹也是太乙的弟子,只是一个已经被佛法重伤的女鬼,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么。

有人陪着一起,半夜时分的客栈也变得温润可亲起来。精巧朴素的木质建筑犹如沉默娴雅的静女,褪去所有虚荣脂粉后,露出底下朴素的真容。

陆然悄悄推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他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袁已,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飞速幻化出魂灯。他现在带着袁已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还是用魂灯照明更保险一点。

袁已神情未变,只是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昏黄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房间。丁号屋内空无一人。陆然循着刚刚发出声音的位置来到了床前,趴下身子看过去。

床下空无一物。

陆然皱眉。

床底下出现什么他都不奇怪,但是什么都没有这就很惊悚了。他望着空荡荡的床底思索,想起早上莫名其妙出现在宋珺床底的沾血的锦袍,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陆然将铜灯交给袁已,自己跪在地上,半身钻进床底,敲了敲地板。

声如空鼓。

果然,楼板下是空的!

他在床底摸索一番,指尖忽然触碰到一块凸起。陆然凭着器修的直觉,用力一推。床底地板机关被打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客栈二层的地板下藏着一条密道。

陆然不动声色地掩好洞口,探出了身子。一抬头就看见袁已正在玩铜灯。

更准确地说,是铜灯在单方面倒贴袁已。

袁已对这灯的表情谈不上嫌弃,但跟喜爱也完全搭不上边。他伸长手臂,微微撇过脸,似乎并不是很喜欢灯内黯淡的光芒。

但是火苗前所未有的活泼,不辞辛苦拖着闪烁着光芒的黑色晶石,努力靠近透明的灯壁,像是指南针一样围着袁已转着求贴贴。

陆然眼皮一跳。

神灯啊,你这谄媚的样子,怎么有点像条狗啊?

袁已看陆然从床底下出来了,立马将铜灯递过去。陆然刚接过铜灯,火苗霎时泄气,懒洋洋趴在黑色的晶石上,不动弹了。

陆然:“…………”

哎呦,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呢。

他强忍着摔灯的冲动,指了指床底洞口:

“昨天进客栈时我就觉得奇怪。明明都是两层,为什么和隆客栈竟然比旁边的楼高了许多。进了里面,二楼很高,一楼层高却和寻常房间无异。原来这多出的半层在这里。”

袁已满脸钦慕和崇拜,陆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本正经地继续分析道:

“想来当初酒楼改建为妓院时,便巧妙地将下层屋檐下的空间都包装进二层楼板,隔出了一道暗层。站在街上根本看不出来。

即使在屋内,这半人高的暗层也不会被轻易发现。就算是有通晓构造之术的人看出异常,也能用老房子年久失修,增厚楼板防止空间变形的说辞糊弄过去。”

陆然心里有点痒,想听袁已夸奖他,但又怕自己得意忘了形,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刚才叩击声,应该是有人在暗层中刻意为之。此人大费周章引我们过来,这暗层恐怕有什么秘密。店小二所说阿楠的财宝,或许就在这里。”

袁已看出陆然的想法:“你想现在就进密道查看?”

陆然有一丝犹豫:“有些阵法只在特定时间出现。现在不去,等到白天可能就错过了。”但是阿楠还在游荡。昨天宋珺和潮生进店时,他还曾看见了一个灰色的灵魂,不知身份也不知善恶。

袁已利索地将垂落的长发盘起:“我跟你一起进去。”

陆然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行。你没有灵力护身,暗层中又空间狭窄行动不便,如有不测,我护不住你。”

看袁已双眼黯然,陆然声音放软,又加了一句:“另外,我还需要有人帮我守住入口,以免被内外夹击。有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安心。”

袁已的眸子又亮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回房取来灯笼火折。”

陆然摇摇头:“这间屋子里没有护卫法阵,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还是回丙号房。我猜想丙号房内必然也有和暗层相连的入口。”

两人退出丁字号房,回到丙号房前。陆然一边琢磨着暗层的事,一边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把明晃晃地大刀迎面劈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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