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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喙楼收到了一个新的委托。

每日留下口信的人少说也有上百名,鹤喙楼选百中之一,开出条件,完成任务。

然而三年前,申小菱刚落户杭州,鹤喙楼就收到过一个人的委托:“保申小菱不死。”薛石隐动用了不少人力去追查此人背景,始终无果。

但,恰恰是瞌睡了送枕头,鹤喙楼借着这个委托,派人名正言顺地守在了申宅之外。但从此,薛石隐便下令不接任何新委托了。

今天这个委托不一般。

老七从底下人那里收到,一看就愣住了。立马回过神来,三步并两步地进了屋。

“楼主,还是三年前那个人。”老七将委托书递给了薛石隐。

那个人又出现了。

此次所用的仍是极普通的纸,纸条不大,不知是用树枝还是筷子,歪歪扭扭地写这么几个字:“护申小菱进京。”

鹤喙楼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刺杀皇帝,薛石隐早就安排好了人,准备在行刺之前,护送老四进京。

这次的任务仍旧是瞌睡时最需要的软枕。不想接,也得接。

可这个人为何要护申小菱进京?他如何知道申小菱要进京?他是否知道申小菱进京的目的?进京途中会有危险?

薛石隐很久没有这样犹豫不决了。

他决定再与那人过上一招,将字条置于案上:“上次报酬还未兑现。”

老七道:“楼主,我们现在不可分心,不如将老四送走。至于这委托,不理便罢了。”

“老四一走,牵一发而动全身。明王、宁妃都会闻风而动。不到最后关头,她离不得杭州。”

门外有人来送信。

老七出去了片刻,又进来回道:“两个消息。老六说,宁妃启程回杭了。京里来信,皇帝上船之前就病了。”

薛石隐稍稍一偏脑袋,笑着说道:“我们来打个赌。”

老七垂下头默不作声。他从未赢过赌局,也不想打赌。

“无趣。”

薛石隐决定找其他人打这个赌,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萧伯鸾。

但他不在杭州。

萧伯鸾收到赤震的信,便带着人连夜出发了。沿路多备了五十来匹马,从陆路北上。

六日前,万勰帝便悄悄带着一队贴身亲兵经由陆路南下,出发三日后,才让放出赤震传递出消息。

皇帝对绣衣使者并不放心。

萧伯鸾明白自己如今处境尴尬,但并不在乎。甚至对此行是否能真的接到皇帝,他也毫不在意。

他看明白了更重要的一点——皇帝已经不信任明王了。

收苟仲的翠羽袍,贬薛石隐的官职,不过是些官面文章,又或者,苟仲此举破坏了君父与子臣之间仅存的那一点信任,令皇帝愤怒又懊恼。

他让默娘给申小菱带了信。她准备了那么久,总要上台演一出的。

然而现在最头疼的不是别人,而是樊昆。

他这十多日过得极难。

不敢动明王的护卫,李知府那边也不能说透,萧伯鸾又不在。传给明王的消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他只得动了些银钱将那些人安置在客栈里,先说主人不在,再好吃好喝地待着。只求不闹出事来便好。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客栈再好,不如家好,酒菜再香,也不如银子香。很快这些人又闹将起来。

这一次,他们拖着妇孺家小,敲响了府衙的鼓。

李知府不得不出面接见。

李知府坐在堂上,一改往日闲散的模样,认真地读了状子,又反反复复研究了字据。

清了清嗓子,摸着长髯道:“来人,去把几个铺子的掌柜叫来。”

几个掌柜的站在堂下,三言两语便将这事撇的干干净净:

“知府大老爷,这事与草民无关啊。是以前的东家签的。”

“以前的东家是谁?”

“知府大老爷定然知晓,正是申家的那位。”

李知府眉头一皱,凭他多年的官场嗅觉:这事绝不简单。查抄申家是明王殿下去办的。人人都知道查抄是一个肥差,在这个节骨眼闹出来,分明是奔着明王殿下去的。

有句话,他不想问,但仍硬着头皮问了:“那现在的东家又是谁?”

“草民也没见过新东家。只来过一个账房先生,带着我们以前和申家签的手印字据来的,还亮了店铺的房契,便把账收走了。”

还好,还好。李知府擦了擦没冒出来的冷汗,又着人去找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来了,李知府再次问了那句他不想问的话:“东家是谁?”

账房先生说东家姓邓远在关外,只委托他来收账。还拿出来了一封东家给他的手书,确有其事的样子。

案子问了一圈,新东家没见着。伐木队的工头们不耐烦了。

扯着大嗓门就喊:“我们不懂什么东家不东家。这字据可是你们几个掌柜签的。你们快给钱。”

掌柜们也不高兴地甩了甩袖子:“这店铺是东家的,我们只是代东家买卖,收了钱就给账房先生,是盈是亏也是东家的事。即便给钱,也轮不到我们。”

账房先生手往胸口一抱:“这字据是以前的人签的,我断不能从我的东家账上支银子。”

李知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左绕右绕,还是绕不开申氏。罢罢罢,请她来吧。

申小菱进了公堂,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只见她瘦得脱了皮相,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旧衣裳,头戴一根普通的木簪。李知府有些于心不忍,缓了缓语气:“申氏,本官念你伤病初愈,允你站起来回话。”

“谢知府大人体恤。”

申小菱撑着地砖勉强站了起来,接过众多字据,逐一清点,遂又点点头:“是,正是民妇让铺子签下的字据。”

“哼!”账房先生用鼻孔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但这钱不该我出。”申小菱道。

“为何?”

“其一,民妇当时立下字据,以申家所有家产赎罪,这家产包括了房契,地契,田契,以及各个铺面的生意。

既然是生意,便有盈亏。交接时便在账上了,铺子盈利,不见你们分我一两银子,要出钱时,就找上我了?”

账房先生正要反驳,申小菱提高了声音说道:

“其二,民妇这家产,可是明王殿下安排人查抄的,论理是要进国库的,且问你的东家姓甚名谁,是从何处腾挪了那么多店铺,当真是国之蠹虫!!”

账房先生倒吸了一口气,又觉得恶气钻进了鼻孔,狠狠窜进了胸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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