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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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

宁簌唤来在外头候着的秋葵，她沉吟了片刻后道：“去支五百两银票来，先给他们三百两。”

“三百两？”

秋葵自知该是对姑娘的吩咐无条件地服从，可听了姑娘说只支三百两，她却是有些没忍住地问出了声儿来：“姑娘……您是不是记岔了？”

姑娘不像是不借给云老爷的模样，为何说好了借五百两，但为什么眼下却只肯借三百两呢？

“没记错。”

宁簌翻了翻手中的账本，闻言她淡声道：“就只支三百两。”

“告诉云枫单父子，待他们离开了京都，彻彻底底消失在了我的眼前，剩下的两百两自然会妥当地送到他们手中。”

秋葵明了了，她应喏下去：“是，姑娘，我这便去取来银票。”

…………

云枫单父子两人，是被宁家府上的管家钟叔“请”出去的。

宁家是京都盛名远播的富商人家，即便如今绢绫坊一案宁家被累及，可在不知情的普通百姓的眼中，宁家不过是得罪了什么朝廷官员而被查封了一处铺子，余下的产业多的是。

被赶出来的云家父子俩，自然也就被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给当做了是宁家的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的了。

云枫单虽是商人，却极是要脸面的，他前头才同自己的这个不孝子大吵了一架，眼下又被一群人指指点点，受不住之下他竟当众昏厥了过去。

……

这事儿被夏芝禀告给宁簌听的时候，她心里头还记着姑娘把取支票的事儿吩咐给了秋葵去做这事儿，心下不快间，便难免言语不当地吹了吹耳旁风。

“姑娘……”

“您说，云老爷莫不是故意晕倒在咱们府门前的罢？”

夏芝撇撇嘴猜测道：“奴婢昨夜虽然并未候在正堂，见着主子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奴婢想着云老爷旧日里的为人，想来为了栽赃到姑娘头上，他定然是做得出来这种事儿的……”

“夏芝。”

听到这儿，宁簌的眉心已然深深地攒皱了起来，她头并未抬起来，手下翻着账本的动作却是不断。

顿了顿，宁簌声色淡淡的：“以后别再说这等子话了。”

说这些话时，宁簌的心里头早已平宁极了，丝毫没了先前对夏芝口出狂言的劝解，不是她不想再说了，而是她早已对夏芝失望透顶了。

像这种千不该万不该说出口的话，她已教导过夏芝许多次了，说这种话时要先经过自己的大脑，莫要张口就这般胡来。

在自己府上那还好一些，可若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受苦的是谁？在这种她提醒过千遍万遍的事情上，宁簌早已不再想多说了。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多说无益，尤其是对夏芝这种她说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人，她再多说，只会平白招惹得人心头不愉快，浪费口舌罢了。

宁簌这话虽然平静得无波无澜的，但俨然是责怪夏芝不该多嘴，夏芝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瞧着宁簌面色平静得不像话的模样，夏芝心头虽是一阵对自己说错话的懊悔不迭，但很多的却是对宁簌的不满。

她抱怨人的性子又不是一两天就养成了的，如今早已是根深蒂固了，想要纠正过来，这途中自然是艰难的。

可姑娘怎么能对她如此没有耐心呢？她可是听说了，昨日夜里云老爷在正堂时，秋葵也是在言语上惹得了云老爷的不快，可那般的情形之下，姑娘都能够义无反顾地维护着秋葵。

怎么她不过是在姑娘跟前小小地抱怨了几句，而且这几句话还是为着她家姑娘打抱不平的，姑娘为何就不能向着她一下呢？

想到这些，夏芝心里头对自己言行不当的事儿登时没了后悔之意，她内心更多的自然是对秋葵的嫉妒，和对宁簌不公平处事的怪怨。

许是多般情绪交杂之下，夏芝一时冲动，脑子一热，便将心里头的那些话都泪声俱下地说了出来。

她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看着坐在案边的宁簌：“但凡姑娘多替奴婢想一想，而并非一味地偏心着秋葵，奴婢何至于心头一直如此自卑？”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了？”

宁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底下哭着诉讼的夏芝，夏芝同秋葵一般的年龄，两人只比她大了个两三岁，当年来到宁府陪她时，也不过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在爹爹去世后，宁家最艰难的时间里，府中上下几乎所有的下人仆妇都拿了银两各自离去了，只有宁簌身边的夏芝和秋葵两人，还有云氏身边的陪嫁张氏留了下来。

宁簌到现在也不会忘记，当时的夏芝就和秋葵手拉着手，一齐走到她的跟前跪了下来，彼时她们都还不大，却在她的面前会露着几分老成和稳重。

她们说，姑娘，我们不走，死也要留在您和夫人的身边。

自那以后，宁簌都不曾只拿她们当下人来对待。她们三人，可以说同她是亲如姐妹的情谊。

可怎么到了现在，一个个分崩离析的，物是人非，张氏被陶钦平收买叛变了也就罢了，可夏芝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小肚鸡肠、处处要与秋葵攀比个高低立下的模样了？

宁簌不解、茫然之下，更多的却是遗憾和痛心。

其实她早就该明白了的，夏芝的改变早就有了端倪，从第一次她处罚夏芝过后，她开始处处要与秋葵争执开始，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那时候，宁簌仍觉得她不该抛弃夏芝，夏芝或许只是一时被气愤或者是其他的情绪冲昏了头脑，这才……

可如今。

夏芝就跪在她跟前。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同她说着自己的不甘心，还有在她眼里宁簌的偏心。

到了这一步了，宁簌这才恍然觉悟过来。

夏芝她……怕是早就同她们渐行渐远了，当年那个和秋葵手挽着手，用一脸真诚的笑意看着她的小姑娘，早已被世俗给吞没了，不见了踪影。

她和夏芝之间的情分，该散了。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宁簌轻轻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