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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刀进枪九死一生从来不是句空话,其中除了那由无数战场尸骨打磨出的一寸长一寸强的六字箴言之外,单论刀枪两者的杀伤力,那也是不可足一而论的。汉朝军营中向来盛传宁挨三刀不挨一枪的言论,战场之上,刀的劈砍往往无法如枪那般贯穿敌人身躯,对其脏腑造成致命杀伤,要知道哪怕是遇上重甲,枪的穿透性能也在极大程度上优于各式刀具。因此在这战场之上单刀进枪就是纯粹的无稽之谈。

这番言论此后延伸到了江湖上,那些个对于那些单以武技分高下的江湖游侠而言自然也是十分适用,唯一区别只在于武夫修习武道一途,入气之后对敌便再几乎不在以那武技高下论胜负,一场比武的胜手往往落在了双方修为与气机的掌控之上,所谓兵器,更多的只是在于对行气一途的疏导与贯通,手无寸铁行走江湖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的江湖人士自然也大有人在。

然而殷子安此番不加气机,大踏步前行,分明是存了要与离苏单凭武技论高下的想法,只是自古以来单刀迎枪几无胜手,殷子安又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或许是本就心有不平,此番托大只想让那离苏败得心悦诚服,可那身为天下第五的枪圣离苏又岂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只见其手中那丈许长的点钢枪正面迎上殷子安手中长刀,两者相交顿时迸发出金石相击的刺鸣声。

殷子安自然不敢小觑枪圣之名,此番试手也是拿出十成十的功底,在一刀震开枪尖后,当即执刀向前。单刀进枪,关键就落在这一个“进”字,枪尖锐利,但避开枪尖,欺身向前,单刀也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离苏自然也知晓其中道理,当即回身向后拉开距离。殷子安当即一脚踢在那枪尖处,将离苏的身形往前微微一带,恰是这一瞬间的停滞给力殷子安执刀贴身的机会。

殷子安将刀身贴着那枪杆节节递进,先前踢在枪尖的那一脚在阻滞了离苏后撤的同时也让离苏无法及时撤去枪尖的力道,由此无法第一时间横栏架枪防守。殷子安此番进攻离苏避无可避。可就在那刀刃即将划过离苏虎口之际,后者竟将那枪尾离手,抛枪向上。刀身紧贴枪杆的殷子安被枪杆整个抬起后落,眨眼之间又回到与离苏的五步之外。

一招没能得手,殷子安再度挥刀向前,心想趁着离苏的大枪尚未回手之际抢占先机。这时只见那大枪在空中划出一个满圆,离苏在抛出枪尾后,顺手接住那伸回的枪尖,随后便一只手握住枪尖部分,与欺身上前的殷子安交手数个回合。

枪尖对刀刃,此番交手二人未能分出个高下。离苏近战对敌,用枪杆荡开攻势,再以枪尖防守反击,这般手段放眼天下也是罕见。

数个回合之后,离苏荡开门户,趁机将枪尖竖直向上高高抛起,随后一手稳稳握住那恰好伸到自己跟前的枪尾。那枪头枪尾再度对调,离苏这时双手握枪,将枪头自高往下狠狠砸去,随即枪身在距离殷子安头顶不到一臂的距离处稳稳停住,而那枪头则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下,枪尖如箭矢一般精准落向殷子安额心处。

这一点枪千钧力道,殷子安避无可避,遂侧起一脚将那枪尖踢偏,在卸去其中力道之后,殷子安顺势用脚尖勾住枪头,身形一转,整个人翻身站到那枪头上,随后脚下发力,将一杆枪稳稳下压,踩着枪头落在地上。

殷子安一刀伸出,距离离苏却还有一臂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可只有当局者才知晓这一臂的距离却是宛若天堑,难以逾越。

二人就此停住,离苏不禁叹道:“世子殿下好武艺。”

殷子安面无表情道:“离将军倒也不差。”

离苏听罢苦笑一声,他自认在那武榜之中单论武技可入天下前三之列,却想不到今日竟与一后生打得有来有回。

殷子安却不知离苏这些思量,只是此番时间紧迫,他本想单以武技分出个高下,给这享誉天下的枪圣一个交代,可事到如今想来比试已经不是以武会友这么简单。殷子安气息暴涨,刀刃上的气机节节攀升,罡风骤起,离苏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

……

广静城。

如今的广静城内丝毫不逊色于城外的纷乱喧嚣,自打闭上城门之后,城内百姓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眼见得这城外杀得昏天黑地,内心愈发惴惴不安。更有甚者,三五成群聚集起来,到官府前,城门前散播流言,擂鼓大闹。事到如今,广静城尉已派兵不知镇压了多少起事的暴民,城中大牢更是早已人满为患。

任谁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命关天岂是儿戏,稍有差池便是城毁人亡,濮常城一城冤魂便是前车之鉴,又有谁能将希望真正寄托在一名肃州来的少年将军身上?

就在此时,已是混乱不堪的街道上出现了一老一小两位道士,老道士披头散发,身着破烂道袍,一身打扮像极了道路边上的乞讨之人,相比之下那小道士却是要干净不少,生的明眸皓齿,额心处还有一点朱砂印记,倒像是从名门大家里出来的俗世弟子,只是背着一个与身高极不相称的书箱,看上去倒是颇为滑稽。

小道士似乎有意与那老道拉开距离,一路上几乎没有交谈,直到二人寻到了一处位于深巷中的茶水摊,这才坐到一张桌上。

开茶摊的老头跛了一只脚,行走不便,因此茶水吃食都只摆在了身边的木桌上,让客人自行取用。或许也正是有这层原因在,小老头这才在这纷乱的闹市当中安安稳稳地经营这这点生意,闹中取静,相比之下这老头的茶摊在这若大个广静城中已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小道士跟老头要了一壶花茶,在取茶的时候小道顺口问道:“老人家,城外打了多久了?”

老头子说道:“这我不晓得,听说今早封的城,兴许是那时候打起来的吧。”

说罢老头子看向小道士,见到后者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不禁多问了一句:“小道士,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小道点头道:“昨日才到。”

“那真是不巧。”老头面露惋惜道,“这段时间交州不安生,黄角起兵反叛,就在这太楼山上,你昨天来,今天就带兵打过来了。要我说你还是趁早准备跑路,黄角这畜生可杀人不眨眼,前段时间屠了濮常城,上下几千人呐,都死了。唉,你看我这脚,我是跑不了了,你们呐能走就走,一刻也别留。”

小道士笑道:“我看这就算城破也还要些时候,现在广静城四门紧闭,要出去也没有办法,我们行走了好些时候,先喝口茶,解解渴。”

说罢小道士转身坐回到位置上,在其对面的老道把头发往后顺了顺,伸手就要去提那壶花茶,却被小道士一巴掌打落。

“一手脏物,别乱碰。”

老道悻悻然缩回手来。

小道士一边倒茶一边调侃道:“在武当山时,你不是自恃清高得很,说什么不入凡尘,不修因果,怎么此行广静城你倒是一路屁颠屁颠跟到这来,堂堂武当山现任掌教这点骨气都没有,你可知晓出家人不打诳语?”

沈苍生被说破了脸,自顾自喝着茶水道:“我不与你争辩。”

二人正说着,只见茶摊里又走来一人,这人一身白衣,背负一柄普通制式长剑,虽说戴着斗笠,但也不妨碍旁人看出其那如玉的面容。

在这闹市之中,白衣少年举止端庄,谈吐雅正,在小道士眼中别是一番景致。

白衣少年要了一碗白粥,自行取过后便坐到角落当中,与两位道士正好间隔了一张桌子。

小道士漫不经心说道:“都说夜阑少阁主色甲南朝,今日一见倒真是不负盛名,只是这张脸生得过于出众,行走江湖还是多有不便。”

名为沈苍生的老道士敲了敲桌子道:“你休说人家。”

小道士嘿嘿笑了一声,端起茶杯道:“那倒是,武当掌教以乞丐之姿行走江湖,那也件奇葩事。”

沈苍生摇摇头道:“我不与你说这些,你知晓我跟来此处是怕这广静城有何闪失。”

小道士挑眉道:“你不信我?”

沈苍生仰头看着天道:“纪伶子从十万大山里走出来,是交州赶尸术集大成者,更是精通苗疆密林里那些蛊虫奇术,纵使你修为再高,若是不曾见过那些偏门招法也很难看出其中门道。濮常城一事便已经出乎你我的预料,今日你我二人要谨防纪伶子的后手,以保万全。”

听闻此言,小道士却是不紧不慢说道:“纪伶子再大的后手都逃不过天道,掐指间的事情,倒也不必掌教大人亲自出手。只是说今日能让你这老头出那武当山看看也是好事,江湖气象更迭,那都是新人换旧人,哪有总让前人挑大梁的道理。我赌今日无需你我二人出手,广静城一难自有后生出手平事。”

头发花白的沈苍生抬起头看了坐在对面的白衣少年一眼,后者当下正专心致志喝着那碗白粥,对这四下喧嚣充耳不闻。

只见白衣少年吃罢白粥,向店家讨要了一张白纸,随后大踏步向着城头走去。

沈苍生看着那渐去渐远的少年背影,道:“老夫闭关过年,对这世事知之甚少,此人真有断魂斩鬼之能?”

那道童吹着杯中热茶缓缓道:“今日成败,且看这几位后生的能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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