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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的上巳节仍和往年的一样热闹,二月里接连好几场倒春寒都没能浇灭人们出游踏青的乐趣。天刚亮,游人就成双结对地出现在曲江池畔,杏园里新登科的士人赏景题咏,池水边官宦人家设下行障,皇帝照例携宫眷、群臣登上紫云楼与民同乐,共度曲江大会。轻松愉悦的空气吹到帝京的每一个角落,却在经过宣徽殿时停了下来。
从年初起,多病七公主的就开始抱恙在身,在温贵妃的精心照顾下,病情反复了几次后,渐渐有些好转。到了二月间,初春反复无常的天气终于击倒了她,至下旬,已经不能下榻,虽然有顾皇后频频关照,逾制请了几位尚药局侍御医前来诊治,也不见效,拖到了三月初,因温贵妃令人心碎的悲恸,顾皇后向至尊请旨传来了专门侍奉皇帝的蒋奉御,数日施救下,七公主的病情才不再恶化下去。
但数月的煎熬令温贵妃原本十分秀丽的容颜变得憔悴不堪,加上她已不思理妆,到了几乎不能出门的地步,其他探病的妃嫔简直要认不出来,还是顾皇后每每前来时,强令宫人为其梳妆更衣的。因此,她缺席这次的上巳节宫宴众人皆不感到意外。
除了宣徽殿,其实徐贤妃的紫兰殿也因为七公主的病情正阴霾满布,但这阴霾掩藏在节日将至的喜悦氛围下,只有徐贤妃本人心知肚明。好容易挨到了出宫的时候,她便趁着未开宴,差人将长女周国公主唤来,反复叮咛“你上次进宫时说与我那一番安排,我欢喜得很,想着春选、发榜也没几日了,四娘的婚事眼看就能定下来,却不想七娘这一病病了这么久,把四娘的婚事给耽搁了。新科进士都满街跑了,阖宫上下,一点风声也没有!阿姨这辈子就你和四娘两个女儿,你们嫁得好,我就万事顺遂了,如今你有了归宿,四娘一日不嫁我一日放不下心。阿姨没本事,实在等不及见到圣人,皇后又操心着七娘,教我不好开口,你是长姊,可要为你四妹操心着。”
周国公主虽然觉得为难,但当着阿姨的面,还是满口应承下来,待回到席上要与驸马商量,却见魏极正与楚国公主的驸马袁武雍打得火热,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边,新平郡王宋济宁原本兴致勃勃地前来赴宴,上前拜谢帝后时,却看见顾皇后身边只有端王跟着,当下就有些担忧,面上不露,入席后便不动声色地打听起来。原来惠然公主二月里也小病了一场,因彼时七公主正不大好,尚药局忙乱,顾皇后就没有声张,只教秦司酝调制了几道饮子服用,旬日后已然痊愈,只是皇后恐其病情反复,遂不带之出宫。
宋济宁心里有事,又留意起女眷那边的闲话,听闻众人皆说得差不多,虽然对病因不甚了然,各执一词,大体上没什么出入,才松了一口气,知道出宫一事宋菀青已敷衍了过去,仍旧高高兴兴地同身边的宗室子弟推杯换盏起来。
这天的宫宴便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毕竟除了皇帝陛下一人,任谁的悲哀也不会笼罩在宫城的上空。两位公主的先后卧病不过像湖面上投下的小小石子,而大批耐不住春寒的宫人、宦者更是消失得悄无声息。
到了二月末,负责诊治宫中仆役的患坊日渐拥挤,能用的人手则短了起来。去岁年末本就因事放了一批宫人出去,时疫过后,人人都觉得日常行事都不便起来。在接连操办了冬至朝拜、除夕宫宴、元日大朝会、探春宴、晦日节、上巳节又要照顾两位公主的情况下,顾皇后终于从紫云楼归来的数日后腾出手来,打算赶在亲蚕礼之前补上各宫室的缺。
领了教旨,掖庭局丞和尚宫局司簿各自拟好了名单呈报上来,皇后斟酌着,捡几处紧要的先勾画了,交待杂役先由掖庭局无品阶的奚奴、工役和户婢充任,剩下的等新一轮采选再补上,以免扰乱宫规导致鱼龙混杂。
此法很快贯彻下去,虽缓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但也有人因此暗生不满,宫内一时颇有怨言。算下来,除了六尚局,宣徽殿补上的空缺最多,其他三妃、九嫔处各有增减,皇后宫中因惠然公主抱恙,亦挪出去一个患病的小黄门,从掖庭局中调人补上。其余五品以上的婕妤、美人还能求助相熟的妃嫔,才人以下,就全靠着奚奴、户婢等凑合了。怨言大抵就是从这些低品内官中传出来的。
到了四月间,闲言闲语未见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赵德妃按捺不住,一日问安时向顾皇后道“温姊姊要照顾七娘,妾让让她是应该的。怎么服侍人的宫官都能排在我们前面了?那些个工役、户婢实在粗鄙,姊妹们都用不惯,还是换换罢。”
国朝后宫按制分为内官和宫官两大部分,皇后以下的妃嫔为内官,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为宫官。女官们有品秩、领俸禄,可封爵为命妇,一些高品女官还是妃嫔、皇子、公主师,十分受人尊敬。但论起待遇,宫官总是退内官一步的。一些妃嫔的不满正来源于此。
顾皇后道“六尚局女官掌出纳供御、朝见宴食、汤沐巾栉乃至酒醴膳馐,妹妹处置日常杂务都不堪户婢粗鄙,若换了岂非更加难耐?”
赵德妃一时无语,又道“这样亦非长久之法,殿下何不提前采选宫人呢?想来圣人也会体谅我们的。”
顾皇后道“去岁因汴州、徐州两地的雪灾,相公皆言宫中阴气过盛之故,圣人才放了一批宫人出去,如今还不到半年,赈灾还没收尾,怎么好提采选宫人一事。横竖我这些天也没什么事,妹妹缺人手了,不如从蓬莱殿里抽几人先紧着妹妹?”
至此,赵德妃铩羽而归,宫内再不闻怨怪之语。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天宴后,宋济宁心满意足地同众宗亲离开紫云楼时,并不知道宋菀青并不是如他所想一般装病躲过了无数双关注宫闱的眼睛。那天刚回到阁中歇下来,她便觉得疲倦非常,没精打采了几日后,就头重脚轻起来。那时七公主病势正笃,几位侍御医轮流诊治,顾皇后不愿在此时过于声张,亦不肯将就司医、药童之流,遂唤秦司酝前来诊脉。
虽然秦司酝道其只是外感风寒、内里淤滞不算大病,调制了几道饮子也调理得见效,可不久后,一个贴身服侍公主的小黄门突然病倒了,顾皇后恐是时疫,忙将他挪了出去,紧闭院门,严禁无关人等进出,对外只称公主需要静养。足足关了女儿大半个月,待她彻底痊愈,阁中也再无他人患病,才渐渐解了禁,只是仍不许她外出。
直到帝后一行人从紫云楼回来后,清荫阁的门禁才完全解除,惠然公主开始出来见人,稍有苗头的传言立时止息。虽说这些日子里蓬莱殿上下都拘束得紧,却因祸得福,避开了时疫,几乎没有折损什么人。
恰逢初七这一日天气晴好,惠然公主去请安时,皇后留下她一道用膳。饭后,又单独留下她到寝殿问话。公主身边的大宫人桐君见自己守在殿外也无用,便趁机带着其他几个贴身宫人一道,将清荫阁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顺便整理出病中用过的的衣衫、茵褥、帷幔等物来,换上新的。
这伙计不算难,但繁琐,一开始把屋里弄得乱糟糟的,不见头绪,乌鹭、染墨两个裹头内人见了,也加入她们帮忙。
乌鹭一壁拿拂尘拂拭着床榻、案几,一壁笑着对旁边的几个姊妹道“总算是放我们出来了,再不见太阳,都要发霉了。”
竹颖取下衣桁上的袖衫,道“我们都好,是你憋坏了罢。”
染墨打理着手中的几样活计抬头道“你可别说了,我们这些人里,就数你吓得不轻。还好桐君姊姊镇得住,不然,看你怎么办。”
乌鹭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皇后这样谨慎,以为公主有些什么不好呢,就有些吓住了。让你们见笑了。”
桐君安慰她道“怨不得妹妹不经吓,前些天不知病倒了多少人,本就该谨慎些的,我们也算幸运的了。”
竹颖叹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了马箤那孩子,不知这遭能不能挺过去——新来的那位你们见过没,那模样、行事比杨吉老成了多少倍,跟在后头,看着怪模怪样的。”
桐君只道“都知足罢,如今能补上就不错了。方才我去尚寝局、尚功局领灯烛、茵席,一路上直听人抱怨人手不够呢。”
染墨亦附和道“这些人不知在掖庭局熬了多久才得了这个巧宗儿,好些人论资历只怕不比林姑姑、秦司酝她们差多少。咋们阁中这一位,没准比杨吉还能干呢。”
四人说笑着,都探头去看屋外杨吉领着新来的小黄门曹缓交待事情。说是“小”黄门,其实那曹缓已有三十上下,垂手聆听的神情肃然却不谦卑,杨吉也不托大,只简明扼要地说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看样子并不打算打压“新人”。
桐君便道“素日里只觉得杨吉人机灵、办事牢靠,现在看来他行事、为人也是难得的。”四人又是一阵笑语,随后各去扫洒、拾掇不提,唯有乌鹭最后收回视线,看着客客气气的杨吉、曹缓二人,神色复杂难辨。
渐渐地,时疫过去,七公主病情稳定下来,宫内恢复了以往的秩序,除去背地里的几句抱怨,贵人之间彼此都相安无事,三月辛巳忙完了亲蚕礼,蓬莱殿也迎来了真正的闲暇。一派轻松宁静之中,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惠然公主却日渐沉默。初七那天与母亲一番谈话后,她就不怎么外出走动、与人说笑了。但因为她一直如此,几乎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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