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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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都城长安二百四十里处。

下邽县太华山顶，终年云海翻腾，景色比之仙界也毫不逊色。

眼下正值春分时节，阴雨绵绵了多日，今日终于放晴，阳光穿过缭绕云雾照射在一颗百年柳树之上。

硕大的柳树枝干上搭建着一座木制小房子，木房顶上又被鸟儿搭建着一个鸟窝。

柳絮坐在木屋门口，小短腿耷拉下去，光秃秃的小脚丫无意识地晃悠着。

鸟窝里还没学会飞的幼鸟正叽叽喳喳吃着大鸟喂的虫子，下一刻，一坨鸟屎砸在了她旁边的那颗树干上。

柳絮叹气“小绿，你若再如此，我就把你们的窝给拆了。”小绿是她给那只正在喂孩子的母鸟起的名字。

小绿鸣叫了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抗议。

“你当初跟随本座近千年都未修得人形，没想到在这人界短短三百年，你竟已能幻化成人了！”空气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且浑厚的声音。

柳絮闻声低头看向树下，斑斓缝隙之间，却见位于柳树一丈之外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手握清净琉璃瓶，眉心一点朱砂更显得她出尘不凡。

她施法飞身下去，仰头疑惑打量那人，此人浑元方正的脸上是和善的表情，“当初？你是谁？我们曾认识？”

“本座乃是南海慈航真人。”慈航真人眉眼带笑。

在柳絮还未修炼成人之前倒是听上山的那些游客提到过南海的慈航真人，只是她却想不起曾经跟随过她。

“你原本是本座这清净琉璃瓶中的一条柳枝，三百多年前，仙、妖、魔三界大战，本座不慎把你遗落人界，战事平息后本座曾来寻过你，但没想到你竟已在这太华山顶上扎下根来，本座见你已在此茁壮成长，便弃了要带你走的念头。”慈航真人依旧眉眼含笑望着她。

听了这番解释，柳絮垂眼思索片刻，抬眸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你而存在于这世间？”

慈航真人摇头“你的存在是自然的力量，万物皆因自然而存在，自然又因万物而形成。”

柳絮疑惑眨眨眼睛，并不明白她这深奥的话是什么意思。

慈航真人垂眸打量着她，柳枝编织成的草裙包裹住小小的身体，额头正中白色的柳絮胎记让她俏丽的脸上平添了些许仙气。

柳絮也同样打量着慈航真人，见她衣抉翻飞，忍不住抬手握住那随风纷飞的雪白纱衣，心里生出些许羡慕来，这可比自己身上绿油油的柳叶裙好看太多了。

“这个叫衣裳，上为衣，下为裳。”

“衣裳？”柳絮摊开手掌，任由那雪白纱衣自掌中滑落。

“本座会教会你如何幻化衣裳避体。”慈航真人说着垂眸捻诀念咒。

柳絮静心聆听，默默在心底记下口诀。她低头轻柔抚摸自己身上由慈航真人变幻而来的碧绿色纱衣，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是《六界万年录》，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在上面查找到想要的答案。”慈航真人话毕，柳絮手里便多了一卷破旧的羊皮卷轴。

柳絮抬头看向慈航真人，见她颔首，这才把所谓的仙界史书收了起来。

慈航真人缓缓抬手虚浮于柳絮头顶，却突然皱紧了眉头，她竟然察觉不到她元神之上有丝毫污浊之气。她本根是颗柳树，又是在人间修炼成人的，身上的气息多多少少都不会太过纯净，可为何她元神上的气息却纯净至此？

慈航真人打量着她全身上下。是了，她脖子上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隐隐透出丝丝纯净之气，竟是传说中的雪灵珠。

传说雪灵珠能净化一切妖邪之气，更能有助于拥有者的自身修炼。

柳絮见慈航真人直直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珠子，于是抬手轻柔握在掌心。

许久之前她即将修炼成人之时，应劫的天雷也如期而至，更是引起山间林火，她被烧得奄奄一息火势才消去。后来山上来了一群救治山林生灵的修仙道人，其中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见她伤痕累累，于是便从怀中取出这颗珠子埋在了她的树根之下。

说来也怪，树根吸收了珠子的灵力，不仅烧伤瞬间消失了，就连她的灵力也相比之前有所提高。

“这雪灵珠是很多修炼之人都想得到的至宝，你要小心收藏着，切莫被有心之人夺了去。”慈航真人开口叮嘱柳絮。

柳絮颔首点头。

原来这颗珠子叫雪灵珠，想必那个孩子并不知道这雪灵珠的宝贵，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柳絮施法把珠子隐匿于心口，以后若有机会遇见，她是一定要报答这个恩情的。

“你叫什么名字？”慈航真人问。

“我叫柳絮。”柳絮抬手指向空中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的柳絮。

从前，她还是颗树时，这山上每天都有游客前来游玩，特别这个时候尤其多，他们总会感叹这飘飞的柳絮好美，她想这一定是个好名字。只是，自她修炼成人以来，再也不曾见过有人上山来了。

柳絮再次想起了那场大火中四散奔逃的人们，那样声势浩大的火，他们一定是怕了。

慈航真人抬眼望向漫天飞舞的柳絮，这太华山的灵气比之仙界更加充沛，难怪柳絮三百年便能修炼成人。

衣角突然被轻轻拽动，慈航真人垂眸看着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柳絮，“怎么？”

柳絮还是有些不确定，“我当初真的有跟随过你？”

慈航真人缓缓抬手伸出食指轻触柳絮眉心，刹那间如海的记忆纷至沓来。

原来，她当初真的是清净琉璃瓶中的一条柳枝，是慈航真人自昆仑山亲手折下带回圣境的。

最初慈航真人折柳枝只是想要用来装点自己的净瓶，可没想到闭关十年后出来，却见当初那小小的一条柳枝竟然还是绿意盎然、勃勃生机，静静待在净瓶中，就如当初刚被放进净瓶中时一样。

后来，慈航真人还亲自去求来了瑶池中的圣水灌入净瓶之中，想要祝她修炼成人。

然而，当初的她还是太过懒惰了，总觉得自己已经归入仙界，修炼成人是迟早的事情，不用急在一时。所以，她每日总是在净瓶中昏昏欲睡，不是在打哈欠就是在发呆。

转眼间千年便过去了，她依旧是一条小小的柳枝，虽然她被净水泡的久了有了法力，可依旧不能幻化成人，于是就被慈航真人拿去当法器用了，直至她在战乱中遗落人间。

回忆到这里便断了，柳絮睁开眼睛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她认真修炼，或许早就能幻化成人了，后来也不会在战乱中遗落人间。

如今她终于修炼成人，慈航真人又突然出现，是否是……柳絮眼神逐渐明亮，“你此次来可是要带我离开这里？”

慈航真人摇头“以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能重返仙界，本座有一旧友在人界东极创立了修仙门派御玄宗，你可去他那处修行，本座会在南海圣境等你渡劫飞升。”

渡劫飞升？柳絮追问“那我的劫难是什么？”

慈航真人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柳絮有些泄气“可是东极又在哪里？”

“只要你心诚，诸天神佛自会给你指引。”言语间，慈航真人已经没了身影，只留了这一句话飘荡在高耸入云的山顶。

心有诸天神佛？柳絮茫然望天，可诸天神佛知道她的存在吗？如果不知，那他们该怎么给她指引？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柳树精，神佛们会留意她的虔诚嘛？

当初在仙界一直懒惰是她的不对，可她也因此流落人界算是惩罚了。

而今她终于修炼成人，却告诉她还要在人界渡劫才能飞升仙界，她知道飞升是要渡雷劫的。

可在人界遭雷劈和在仙界遭雷劈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在仙界她总能找到一些有仙力或者有结界的地方避一避，可在人界就不一定了，当初修炼成人的雷劫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要不是得那孩子救治，她早就烧成灰了。

从前，她还是一颗柳树时，总是默默的用神识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族，他们有美有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他们有的来时难过，离时喜悦，还有的来时喜悦，离时却难过。那时的柳絮常常很疑惑，不懂是什么在影响着他们，后来她修炼成人之后才明白人族那种悲喜叫情绪。

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就是悲伤的。

在慈航真人没出现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人间有幸修炼成人的小小柳树精，还时常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开心，然而现在的她知道了自己曾经也是有仙籍的，难免心里会产生落差。

夕阳渐渐消失在西方山崖处，柳絮托腮坐在崖边，心里的失落平复了不少。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无数星子伴着月亮闪烁起来。柳絮自崖边起身，施法飞身回了木制小屋。

木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角落里铺设着一些干草，她两步过去，顺势躺下。

深夜丑时。

柳絮鼻尖隐约传来似有若无的妖气，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透过木板缝隙瞧去，远处果然有一个紫衣身影，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柳絮起身站在门口静静观察那人，今日是怎么回事？已经安静了近八年的太华山，先是仙界的慈航真人，后是深夜造访的妖族。

紫衣男子渐渐近了，柳絮施法飞身跳了下去，出声询问“你又是谁？”

紫衣男子脚步顿住，银灰色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找的你好苦呀！”

“找我？”柳絮疑惑，自己既是来自仙界，不应该会和妖族有牵扯。

“当然不是你，我说的是你心口的雪灵珠。”紫衣男子说着迅速出手施法袭向柳絮。

柳絮反应很快，施法退到数丈之外，慈航真人说的没错，雪灵珠果然遭人惦记。

紫衣男子的速度也很快，下一瞬已然到了柳絮面前，手上施出的紫色术法像是有魔力一般。

柳絮感觉到心口的雪灵珠正在被他的术法一点点吸出来，她心中一凛，迅速施法在心口处加了一道结界。

“别挣扎了，就凭你这短短三百年的修为是护不住这珠子的。”紫衣男子笑容更加肆意。

下一刻，雪灵珠冲破禁锢自柳絮心口飞出。

眼看着雪灵珠即将到紫衣男子手中，柳絮急迫之下施法把他击退了数十步的同时飞身上前伸手抓住了珠子。

紫衣男子稳住身子，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勾唇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柳絮正欲开口说话，紫衣男子却突然再次出手控制住她手中的雪灵珠，下一刻珠子脱手而出，在那道紫色术法的控制下突然飞向她口中，珠子顺着喉咙滑下，竟然被她吞了下去。

柳絮惊愕之下想要施法逼出珠子，紫衣男子却飞身上前施法阻止她。

两人缠斗间，柳絮发现这人似乎根本不是来抢珠子的，他似乎是故意让自己吞下珠子的。

柳絮飞身退后，蹙眉问“你为何如此？”

紫衣男子扬眉，“什么为何如此？”

柳絮气恼“你倒是会装傻。”

这时，空中划过一个白色身影，一个人御剑而来，紫衣男子见状勾唇一笑捻诀施法消失了。

白色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着紫衣男子一起消失了。

柳絮望着那前后消失的两个身影，心中疑虑更重。这时，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热流，她蹙眉摸向腹部，那珠子这么快就到达了她的丹田附近。

她盘膝坐下，闭目施法，想要把雪灵珠自体内逼出。

一炷香之后，柳絮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似是在她丹田处扎下根来，纹丝不动。

她迅速翻出白天慈航真人赠予的《六界万年录》。

幸好，上面所述，雪灵珠虽然有净化之力，但对身体无害。

柳絮松了口气，心中更加疑惑紫衣男子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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