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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学生得了师长号令,登时一拥而下,和同学同仇敌忾。
对面那七八个醉汉喝得上了头,又见对面人手虽多,却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便也不惧,爆出一声怒喝,两方在酒馆里打斗起来。
他们打得热火朝天,桌椅板凳、杯瓶碗碟,抓着什么砸什么,酒馆里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酒馆其余客人四散奔逃,酒馆老板和伙计们叫苦连天,周小渡却不嫌事大地倚坐在栏杆上,举着酒瓶子,添火道:“都不许怂!表现好的,回去加分,表现不好,回去挨罚!”
她笑得恣意开怀,学生们却不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一群乖宝宝听见她这话,或是皱眉抖手,或是兴奋响应,不论是怯懦者还是无畏者,都不敢手软,以致于愈发斗狠,化作了一群初学捕猎的小狼崽。
那七八个醉汉虽人高马大,还有酒劲儿助势,却也难敌几十条小狼崽,直被群殴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纵是再醉也知道疼了、怕了,最后一个个都被堵在角落哭嚎着讨饶。
一行人强按着那些醉汉掏钱赔偿酒馆的损失,随后大摇大摆地回山了。
此事到底闹得动静太大,第二天就传到了商星罗耳朵里。
学生们没挨罚,周小渡倒是因为为师不尊,被商星罗训斥了一顿,扣光了本月的工钱,最后还得乖乖到小山坡上举着戒尺罚站一整天。
来来往往的师生们都能看到她罚站的熊样儿,这委实丢份儿,周小渡虽不大服气,但是也不敢违抗,只能在心里偷偷骂老商迂腐。
别看商星罗生得白白胖胖,像白面团似的一个好好先生,到底是四十岁就当上宗师的一代人物,还是一百年前武道鼎盛时期的宗师,周小渡还真打不过他。
她想起自己之前也是这么罚过盛风袖的,不由得又有些惆怅。江湖便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地方,不够凶、不够狠,就容易被人家一口吃掉,所以她从前便是这么教盛余庆和盛风袖的,遇到事儿,谁先怂了,谁就输了,现在她也是这么教学生们的。
只不过,教完学生之后,自己落了这么个下场,也实在是太不潇洒了。
站得无聊,周小渡便开始放空冥想,运转真气,行经走脉。
“杜娘子。”她忽地听见商星罗的声音。
周小渡睁开眼睛,假笑道:“院长路过呀?”
商星罗板着脸,道:“商某令你在此站立思过一天,当时你说定会遵守,那请问,你刚刚去了何处?为何不见踪影?”
周小渡大感冤枉,“冤枉啊院长!我一直在这里罚站,不曾走开!是哪个兔崽子在您老面前污蔑我?”
“是商某亲眼看见的!别以为商某上了年纪,就老眼昏花好湖弄了,商某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不在此处,一转身的功夫,你才偷熘回来了。”商星罗严肃道,“杜娘子,你这认错的态度很不端正,偷奸耍滑不是君子行径,你为人师长,当以身作则才是!”
“我没有!就是你看错了!”周小渡并不认账。
商星罗点点他身侧的张副手,“那你说,你方才看见了吗?”
那副手回答:“方才我也看见杜娘子走开了,并非是院长看错了。”
周小渡鼻子都要气歪了,“哇,你们两个大男人,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商星罗一挥手,“彭”的一声,不远处的地上被打出一个大坑。
周小渡:“院长对不起,是我在狡辩,我刚刚内急,去了趟茅房,我知错了。”适当的认怂,也是一种处世的智慧。
“下不为例。再罚你多站一个时辰。”商星罗面色稍缓。
“是,您罚得对,我一定好好站,我把根儿扎这儿了我都不走了!”周小渡高举戒尺,低眉顺眼道。
“但愿你是诚心反省、收敛性子,否则,便是我罚你站上半个月,也毫无用处。”商星罗说完,便招呼副手去工作了,“张副手,回头记得把这坑用来种树,种好养活那种,不然这里太空了,不好看。”
张副手:“是,我记着了。”
见他们走远了,周小渡这才都囔起来,“两个瞎眼猫,我这么大个人,还说看不见,你们既冤枉我,姑奶奶还不如熘了去喝酒,把这罪名给坐实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商星罗那个性子,犯不着拿她来寻开心,便是要罚她,也不会编这么草率的借口……会不会,他们两个是真没见到她?
她是不是又触发了穿越时空的条件了?
可是她刚刚做什么了?
周小渡先前在后山走了好多回,无数次试图复刻穿越的场景,却从未成功过,她甚至怀疑过是因为自己没在林子里杀人,所以穿越不了了,但是因为身处一百年前,她没有仇家可以像干掉曹列城那样干掉,便一直搁置了。
现在怎么,光站着都能触发了?和当时穿到一百年前的情况一样莫名其妙、无知无觉。
周小渡抬头望望天,当时是夜晚,此刻是白日,应该也不是天象所致。
想来想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穿越时,都在发呆。
但是,光靠发呆就可以吗?这会不会太离谱了?
周小渡满脑子的“神游天外”,不由得想到书上写的,黄帝睡觉时魂游华胥氏之国的典故,有没有可能,黄帝那不是做梦,而是真的穿越了?
说不定她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穿越过,只是她以为是在做梦,所以没当回事儿?
周小渡模模湖湖地抓住了线索,心里有种预感,操控自己的意念,便是她能穿梭时空的关键。
这种预感很强烈,所以她开始练习冥想,试图找到能改变时间的那一种状态。
她放空沉思的时候越来越多,以致于身边的人还以为她是心情不好,总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直到某一天夜里,周小渡亲眼看见她的卧室在一瞬间,变成了一间陌生的、宽敞的房间,她终于领悟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玄妙感觉。
尽管两息之后,世界又变回了原样,她推开窗户,望见远处在月光下结队跑步的学生们,她知道,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周小渡走到书桌后,铺开白纸,研墨蘸笔,在窗外或远或近的笑闹声里,将她所会的潜行术书写成册。
她很喜欢这群孩子,但是比起教导他们,她还是更想念一百年后的人。她等不及将本领都一一亲授给他们,只能提前将半生所学记录下来,这些东西,算是她身上少数没那么“歪门邪道”的本事了。
半个月后,周小渡将书册交到商星罗手上,郑重地向他道别:“商院长,我不知几时,便会离开此地,到那时,或许来不及与你道别,便在今日知会与你,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我会一直铭记在心。”
商星罗沉默了片刻,抚摸着手里的书册,缓声说:“‘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万古难得一相逢,各人各行各人道,但祝有缘人,此去顺遂,得偿所愿。”
此时窗外,是一百年前的暮春晴光,漫天的杨花纷纷扬扬,像那亘古的浮云在漂泊来去,它们轻柔地落到少年人的头上,转眼便花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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