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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沧狼心中登时漏跳了一拍,眼神怯懦地朝漠沧无忌看了一眼,便飞快避开,只觉得如鲠在喉。
漠沧无痕嗔视着那张狡黠的脸,俊毅的容颜像冰雕一样,眼中除了怒,似乎还有恨。身的冰冷被满腔的怒火一点点代替。
漠沧无忌是什么用意,他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所有关于他与白饵和将离三人之间的幻想,注定薄如蝉翼,只需漠沧无忌轻轻一语,便可将之撕得粉碎!
隐瞒身份,与他们相遇、相知、相识,他们的命运犹如千丝万缕一次次缠聚在一起,与他们携手走过的每一步,虽如履薄冰,但他仍旧有着千般希冀!
乱世相逢,何其有幸!纵与他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但只要是他认定的,只要是他想要去珍惜的,他便会拼尽力去守护!哪怕,此刻在他眼里,他只不过是她口中的风人——丧心病狂的风人——是千千万万仇人的敌人——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刽子手!
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让她、让他们明白,这场看似与他息息相关的,惨绝人寰绝的背后,其真相,究竟是什么!
但是那一天,绝对不能是这一天!
耳畔,漠沧无忌张牙舞爪,声声催紧,即便在这死寂的一刻,也能听见他内心的阵阵狂笑!
垂眸,忍痛看向怀中之人,她泪眼含嗔,极力摇头,一颦一蹙渐失红颜,只叫他肝肠寸断!
他紧了紧颤颤的唇角,收住眼眶的泪,暗自落下决定。
既已落入爪牙之中,想要保护要保护的人,想要守护要守护的梦,便唯有唯他是从,任他摆布,哪怕,那身金灿灿的蟒袍,染尽泥淖!哪怕,那枚沉甸甸的金冠,摔得粉碎!
烟雨凝眉,似雨似雾,与他相视,寸寸柔肠,寸寸捣碎。
翻天覆地似的变故,打得她猝不及防,亦将她那颗温热的心,瞬间掷向了冰冷的海面,惊不起一丝涟漪。
只见他眸光凝结成冰,在她耳边喃喃道:“在这等我。”
忽而,他抽身离去,落得她一身冰冷。她旋即伸出手,喊着:“不要!不要听他的!不要听他的!”
狼人生性狡猾,此一出,彼一出,又怎可相信!
只可惜,她终究没能拉住他,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不断放缩的冷瞳里,只见他单膝落于地上,双手拾起那只污迹斑斑的烧鸡,在狼人脚下,大口大口地撕咬着。
眼泪登时如山崩落,模糊了渐次支离破碎的画面......
“李愚!你可是黎桑血气方刚的好男儿,绝不能在敌人的脚下卑躬屈膝!快扔了它!快站起来!听大哥的话,快站起来啊!”
被两个士兵束缚住的将离,怒目圆睁朝李愚疯喊着,涨红的颈脖上,一根根青筋随着嘶喊涌动着,咬牙切齿间,无不透着嗜血的渴望!
士可杀,焉能辱!任身上鲜血横流,染红白布,他骤然提起两个按耐不住的臂膀,尝试挣脱束缚。
怎料,后膝猛遭一袭,“嘣!”的一声,双膝如山崩于平地,筋骨挫裂声,犹如闪电横过天际,随之而来的,是身的麻木,动辄则咎!
弯刀齐刷刷抽出刀鞘,继而雪花般,漫天落下,将他细小的颈脖,桎梏得不得动弹。
整个天字号亡奴囹圄内外早已飘荡起漠沧无忌的狂笑声。黎桑,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听到蚍蜉此言,他岂能不笑!
当他们知道,他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之人,是他们费尽心思刺杀的敌人之子,他们脸上的表情应该会格外有趣吧!
“怎么样?天字号囹圄的晚食,好吃吗?”他俯下身子,看着吃得腮帮子肿胀的漠沧无痕,慢慢问。
手中的烧鸡被他紧攥着,油渍爆了出来。漠沧无痕瞠着双目,抑制住心中疯长的仇恨,将铁青的唇齿张得更阔,提起烧鸡继续撕咬着。
紧接着,便是一个猛呛,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既咽不下又吐不出,只觉得阵阵恶心,恨不得将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
剧烈的咳嗽疯响起,漠沧无忌顿时失色,略作担忧道:“我说你怎么吃得这么急呀!再好吃也不能如此心急!”
蹲下身子,从食盒里取了热水罐子和碗,小心翼翼地斟了半碗水:“有时候啊,这心不能太急!越是心急,越想抓牢的东西,就越容易失去!”
慢慢凑到他的嘴边,“来,喝口水缓缓吧!”
漠沧无痕徐徐抬起头,面色极尽狰狞,犹如一潭死水,表情有些僵硬起来,眼神染着火光,从漠沧无忌带笑的脸上,落到他凑近的手心。
漠沧无忌示意地点点头,水花忽地飞溅,滚烫的水珠在他惊变的脸上激荡开来,他下意识将脸撇到一边,惊魂犹未定,瓦片破碎声已在一旁炸开!
众目相望,死寂一片片蔓延开来,唯有一泼水花,在地面缓缓流着,冒着一团白气。
漠沧无忌猛地回头,脸色犹如霜打,“你不要忘了此刻你是何身份!”
他不语,而是死锁着双唇,将喉咙里快要喷出的东西,硬生生地咽下去后,继续撕咬着手里的半只烧鸡。
漠沧无忌不禁后退了半步,缓缓起身,两个袖子,在空中晃荡了两下,眼中充斥的愤怒,随着时光,缓缓凝结成冰。
他忽然发现,他完不知漠沧无痕究竟想要什么,自夜宴之后,他四处与自己迎面开战,从借南宫冀一事反咬一口,到当朝弹劾逼得他被禁政,再到断沧狼一臂,步步将他踩得一文不值,不就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储君之位,稳固他坐拥天下的大计么?
如今呢?
为了一个女囚,为了一个亡国奴!不惜匍匐于他膝下,任他凌辱?小飞
他到底求的是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那个耀武扬威的漠沧太子呢?哪去了!啊?
他一定是在密谋什么!他一定是在密谋什么!
漠沧无忌趔趄着步子,朝身下的漠沧无痕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发疯似凑近他,抓着他的脖子歇斯底里逼问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到底要什么,到底要什么啊!”
四周的火把烈烈地照着眼前的一幕幕,沧狼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寒,眼眶像被针刺了一般,有些疼痛。
兄弟阋墙,兵戎相见,朝廷之中斗得你死我活,跟在漠沧无忌身边这么多年,这些并不少见。可眼前的这一幕却不似往常,说不清是何滋味,只觉得心中有些悲戚。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告诉本王,为什么!......”
“你这疯狼,快放开他!我跟你们拼.....”
“李愚!快起来!站起来啊!......”
耳畔呼声阵阵,虽不忍睹其貌,亦可感知身后一片风雨呼啸,眼泪抑制不住地滑了出来。漠沧无痕只觉得喉咙里的东西,受着外力的压迫,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手中的烧鸡登时掉落了手心,他吃力地提起手,想要掰开漠沧无忌纠缠的双手,越是挣扎,却越是无力,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努力地瞪着眼前漠沧无忌狰狞的面孔,唇瓣微微打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眼泪被不断逼出。
见场面一度失控,沧狼潮湿的心忽而变得紧张起来,看着即将失去理智的漠沧无忌,手中紧攥的拳头不断冒着冷汗,再看看被掐的两眼翻白的太子,他的心跳忽地漏跳了一拍......
神经骤然被惊醒,他立刻冲到漠沧无忌身边,一边拉着漠沧无忌的衣袍,一边颤颤微微地跪在地上,仰头喊着:“王爷,您您冷静些,您先松手,您先松手啊!”
反反复复的询问,皆是无果,看着眼前的漠沧无痕,杀死他的决心,融进了他所有沸腾的意识里,五指越缩越紧,直至骨节点点泛白。
“王爷,您松手啊!......”
沧狼急得面红耳赤,正束手无策之时,猛听得周身一片片兵戈落地的声音,他止住所有动作,慢慢回望,无论是狱中的狱卒,还是跟随而来的漠沧士兵,一个个纷纷跪在地上,静默地垂着头。
极目回望,漠沧无忌的瞳孔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整颗心也跟着颤抖。“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爷,若是太子死在此处,恐难逃其咎啊!”沧狼趁机凑到漠沧无忌耳边提醒道:“不如......”
漠沧无忌皱着眉,盯了盯倒在尘埃里,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抓着脖子狂吐不止的漠沧无痕,喉头一颤,缓缓挺起腰身,朝四周巡视了一眼,咬牙切齿道:“哼!将这男囚与本王带走!”
令一下,漠沧无痕便被两个士兵拉起,所有的力气早已耗尽,整个身子犹如一叶浮萍,荡在空中,根本无力挣扎。余光里,漠沧无忌和沧狼已经迎头踏上了离开囹圄的暗道,耳畔忽而传来声声嘶喊。
“李愚——”
“你们这群疯狼快疯开他!快放开他啊!”
他极力回头,只见白饵和将离二人正被士兵一点点拖进囹圄之中,短促的气息艰难地呼出着,他沙哑开口,轻轻唤了两声,宛如唇语。“大哥,三妹......”
“不能走......”白饵疯狂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落了空,眼泪又一次抑制不住,汩汩地夺眶而出。
与他二人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所有的挣扎都在牢门被关上那一刻终止了,那条冰冷的毒蛇仿佛再一次苏醒,不断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二弟明日能否早些回来?”
......
“我回来啦!”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黑暗里,他再次回眸,朝他二人凄然一笑,“等着我......”
“李愚......”
烈烈的火光点点散去,天字号囹圄再次陷入了黑暗,明明灭灭的光影下,高大的身影慢慢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散发着一股腥味,牢门还在不断摇晃着,清凌凌的锁链声,伴着那个不复存在的名字,同无边的黑暗一同落幕。
寂静的天窗下,那簇落在尘埃里的紫阳花,披着一缕惨白的月光,点点泛黄......
“离开囹圄之后,你们都想做什么呢?”
“完成复仇计划,还她一片春和景明。”
“找到那个人,许她一世无忧。”
“白饵,你呢?”
“找到小桃桃,带她穿越茫茫雪霭,去秦淮河畔折春花......”
......
风起秦淮·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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