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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之后,赵策(子元)希望单独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史昂(威德)。但后者并没有见赵策,而是直接奔赴钜京。赵策估计是王奉已经将他之前的谈话告诉给了主公。
一路上史昂的军师吕恩(定敬)询问史昂:“那个叫赵策的小伙子似乎对朝廷有所了解。我们为什么不带上他?”
史昂:“他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所以我才收留他,让他去当县令。朝中不光有党人,还有阴谋家。朝廷对他来说太危险。”
吕恩:“朝中现在恐怕暗流涌动。主公此行有可能非常凶险。”
史昂:“是啊,所以我们才会进京。希望我能说服太后陛下呀......”
史昂离开后赵策自己便返回了余苴。投入到繁杂的政务中。
“现在县廷财政大约还有多少可以支出?”
“大约三十一万钱。”吴启(承高)的回答让赵策不敢相信。他率军参加了一场战争,没想到回来之后县财政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巨额增加了。
“我们哪来这么多钱?牟水的修筑工程停止了?”
“我们在去年的谷物交易当中获利颇丰。”赵策在出征前将余苴县交给了吴启,推荐他为县丞[1],只是想让他代为看守余苴县。没想到他却为赵策带来了惊喜。
赵策:“谷物交易?我们把储备粮卖了?”
“确切地说是经过一系列交易变成了燕麦。”
“燕麦是什么?”赵策完全被突然出现的燕麦扰乱了。一听到全县应急用的储备粮食变成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食物他就变得有点烦躁不安。
“燕麦是西域上流人士的主要食物......”张桓还没解释完就被吴启打断,“主公放心。我们已经开发了大片良田。以目前的长势,到了六月,粮食就会多得没有地方放。多出的燕麦还能再找好价钱卖给商人们。”
吴启的解释总算让赵策安心了些。赵策自己静静地想了想,然后询问张桓(文明):“先生,从现在开始停止牟河工程,这样县廷能省下多少钱?”
“如果连附带的开垦新田地计划也停止的话今年可剩下六十万钱,大人。”
赵策下达指令:“抽调四十万钱给周喜(嘉聿)。哪怕工程延期也没关系。”他又向周喜下达命令,“嘉聿,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凑足一个营的兵力。另外,还要让他们强壮些。豆类、鸡蛋、肉类,肉汤也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们营养充足。去和赵雍(宪宁)一起想办法,让行军速度再提高一倍。”
赵策告诉几位心腹:“我在南阳得罪了会州刺史(何玠)的长子。他扬言要让本郡王功曹核查我。”
吴启:“依我看来,主公不必忧虑。您是讨伐章武王的功臣。连朝廷也不会加害您。何况您现在在余苴乃至岑中都声名鹊起,王功曹即使知道这件事也不敢冒受到全郡人指责的风险做出不利于您的事。”
赵策觉得吴启的分析很有道理。赵策的心中总算安定了一些。几天之后毕圭(元士)邀请赵策到工地视察。赵策本以为这位水曹[2]是在向他抱怨资金不足。但到达那里才发现他并没有为资金担心,而是在测试一个有趣的装置。
赵策一开始觉得他在河边做了一个奇怪的水排[3]。但仔细一看,上面还有八个摇臂。赵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流水抛石机。”毕圭回答,“准确的说是原型机。我发现本郡境内的桥梁都架在河道较窄处。这里大多水流较快,正好适合布置连射发石车[4]。”毕圭放下水轮,机器开始发出声响。摇臂随即竖着旋转起来。毕圭在弹舱里放入些石子。抛石机立即将他们抛到河里。石子飞过了牟河的三分之二,落入水中时激起了一连串很高的水花。
赵策非常兴奋地问:“造两架得多少钱?”
毕圭:“不算人力的话,得两三万钱吧。但没有其他支出只需要战前保养一下。”
“造两架!我会让赵(雍)将军来和你商量选址,同时带人帮你制造。”
赵策非常高兴。因为他刚才在心里计算如果算上吴启的谷物贸易上的收益,实际上财物缺口并不大。这让他更加乐观地期待夏季农作物的收获。也许到那时,他就该考虑鄣丹太守的事情了。
此时,远在钜京,已经成为骠骑将军的史昂(威德)正在与已经成为车骑将军的高豹(伯义)商议安排如何让自己的人补充朝中空余职位。史昂非常乐于推动朝将鲁氏一族昭雪释放,恢复他们的官爵和荣誉。主持公正的同时,也可以利用他与鲁献二人曾一起共事的经历拉拢、扶植鲁氏。三方都十分乐于达成这些共识。尤其是高豹,这样就能够将朝中以鲁氏为代表的坚定的中立派拉拢进他们的阵营。
高太后则整日探究内心,皈依了天道教不问政事。史昂曾谒见太后,向太后陈述自己效忠大虞的忠心,请求太后临朝听政,等到朝廷稳定之后自己想率军北伐鲜卑。高太后对干政毫无兴趣,就让史昂与自己的哥哥高豹商量。直到有一天,常侍邓让(东付)急匆匆跑到高皇后面前:“陛下,陛下!出大事了1
高太后仍旧不急不慢。
“陛下。您知道我向来与廷尉(葛政)不合。前几天,我在参加丁太常家的喜宴时偷听到廷尉私下告诉太常,骠骑将军希望将陛下遗诏公布于众。”
高太后听到后心情顿时沉重:“这件事告诉车骑将军(高豹)了吗?”
邓让:“将军大人已经完全被骠骑将军蒙蔽。并没有理会。”
高太后:“原来是这样。那就不必为这样的传闻劳心伤神了。”
邓让:“陛下。陛下!微臣虽没见过先帝遗诏,可您一定知道先帝遗诏都写了什么。”邓让强烈暗示高太后。太后突然想起来丈夫生前说想将皇位传给章武王世子孙谋(子名)这件事。原本,她并没放在心上,经过邓让的暗示,她突然想起来,章武王正是死在为他丈夫发丧回来的路上。天下人都认为是皇室或者保皇派士人策划的这件事!如果公布了遗诏,孙谋再次临朝登基,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余生将会是什么样。更可怕的是,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孙谋一定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孙京。可能还有女儿孙云叶。到时将儿女不保。一想到自己不健全的儿子和纯洁懂事的女儿,高太后母性的保护心态便被强烈地激发出来。
她非常惊恐。立即将自己的哥哥召进宫中商议。高豹听到自己妹妹的忧虑也开始对史昂有点担忧。他也开始怀疑史昂解救鲁氏的初衷。高太后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夫和独自承受朝廷权力斗争以及国家责任让自己压力过大。便向她的天道教道姑请教。道姑告诉她应该多和老友、家人这样可以畅通交流的人多谈谈,到皇宫外面畅快心情。高太后觉得眼前一亮。
但这个建议当即遭到常侍邓让的反对:“我几乎是看着太后长大,视您为自己的小妹,我们还不够亲近到足以畅通交流吗?太后之前巡游就遭到过刺杀,要是再次遭到刺杀,天下动荡,社稷恐怕将会有倾覆的危险。”
高太后想了想觉得邓让的话无可辩驳。就将外出的想法压在心底,等将来有机会再到皇宫外散心。这个压力便始终得不到释放。终于有一天,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她梦见史昂从她手里一把抢过先帝遗诏。在朝堂上宣读立章武国孙谋为君。孙谋直接登上皇位,下令将自己的儿子孙京处死。自己则和女儿一起被打入冷宫。
高太后顿时惊醒,他找来邓让。后者心领神会,立即着手策划刺杀史昂。他派人在骠骑将军府日夜蹲守史昂的近身侍卫。观察他们的起居、作息时间、经常去的场所。终于发现了一位叫王公班的侍卫。他是位平民,正在抱怨史昂当上了骠骑将军却仅晋升他一级军职。邓让派人给了他一笔巨款以及太后圣旨。让他刺杀史昂。王公班犹豫不受,邓让就让人告诉他。他已经喝了他们的酒收了他们的钱。史昂知道了一定会惩罚他,至少也会将他驱逐。与其身败名裂灰溜溜地回家,不如受召加入自己,事成之后不但能获得重赏,还可能受到朝廷加封。
王公班内心挣扎了几下便收下了他们的礼金。他回到将军府。等轮到他作为值班侍卫时,便以有事情要想史昂禀报为由进入了史昂的私宅内。此时史昂已经洗漱整理完毕,因为距离上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便躺在榻[5]上小憩。王公班毫不迟疑,他趁机举起匕首猛力刺进了史昂的心脏。史昂被刺惊醒,他望着王公班。就在这无尽的惊异当中,史昂突然意识到了全部,他对王公班并没有恨意,只是使出最后的一口气发出呐喊:“陛下(高太后)......先(帝)......”在无尽的呐喊和无奈中史昂(威德)与他的理想一同倒在了黎明前。王公班在离开时正好撞见军师吕恩(定敬)。转身又将吕恩(定敬)刺死。在夜幕的掩护中,他离开现场,进入了皇宫。
骠骑将军史昂(威德)的事件立即震动了整个国都。车骑将军高豹十分震惊。但当他得知是自己妹妹干了这件事情后更加震怒:
“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派人行刺?还是手握兵权的骠骑将军!你干了件旷古绝今让天下人唾弃的恶行1
高豹想了想更加斥责自己的妹妹:“晋灵公[6]都干不出来这种事1
“将军请息怒。微臣倒是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邓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太后只是恐惧章武国。将军想借助骠骑将军的军力壮大力量。那就向世人宣告这件事是章武王世子(孙谋)所为。将军可以继续拉拢骠骑军各部。不接受我们善意的,就让他们去讨伐章武国。岂不是一石击二鸟的美事?”
高豹豁然开朗,他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于是几天后如上对外公布了调查结果。然后开始分化、拉拢骠骑军各部。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光禄勋[7]一职在骞太后案一直由司隶校尉姜勋(京畿总监察官)代管。刺客王公班的行踪正好被巡视官发现。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姜勋。姜勋又将这件事告诉给士人集团首领闻人协(孟卿)。闻人协又派人秘密告诉给骠骑将军史昂(威德)的部将们。
以王奉(世才)、陈刚(本节)为首的将领们在收到闻人氏的信息后随即派人到钜京进行调查。闻人氏则动用一切力量协助他们寻找。果然,确定了是皇宫里的宦官策反了王公班。骠骑军上下群情激愤,他们与车骑将军高豹的关系急转直下。直接加入了闻人氏的阵营。还对外宣称正是高豹派刺客杀了骠骑将军。
看见骠骑军倒向了敌对阵营,高豹觉得事情变得不那么乐观。原本士人集团还在物色各位手握重兵的将领拉拢他们。现在不费吹灰之力白白得到了骠骑军。高豹眼看着这支从前的盟友加入了敌对阵营,并且正在向关中进发,一旦他们进驻关中,那么高豹将在军事上处于绝对劣势。所以他立即联络陈殇的田授(拒纬),封他的儿子田云(子常)为武牙将军,让他率领部队立即进入钜京。田授(拒纬)答应了高豹。但以招募士兵为由一直在拖延。高豹对此也并没在意。他正忙于拉拢朝中的中间派。拉拢不了的,便想将他们清理。然后再扶植自己的势力。
高豹就利用自己安插在天子孙京身边的两个宦官以陪天子游戏的名义暗中训练孙京。用糖果、点心、玩具和游戏引诱他,让他在朝堂上只说出他们教的话。
他瞄准的第一个猎物就是司空邴婴(建靖)。他这个花巨资买来的司空在士人集团中并不怎么受到尊重。但也不敢加入高豹势力对他们为敌。于是高豹就在朝上装模做样地向天子孙京请奏:“钜京城西北六七里有棵大树,已经中空,但却生长出来人脸,还有鬓发。这一定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陛下刚刚继位能有什么过错?一定是三公不够称职[8]。这当中显而易见是司空邴婴懈怠职务。自从他上任到现在就没提出过任何重大建议。请陛下准许罢免邴婴。”高豹只等天子像往常训练的那样说一句“准奏。”这件事就成功了。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说完司徒闻人协(孟卿)立即抢在天子回答前说话:
闻人协早前听说过高豹派遣的宦官在训练天子。让他听从自己。于是他立即提出异议:“微臣并不认同车骑将军的看法。树生人脸只是巧合和想象。车骑将军又不是神明本人,我等怎么能够确信将军大人的想法就是对这件事情的权威解读?也许这是上天赐福,让陛下欣赏此等奇景。”
高豹立即明白这是闻人氏为了对付自己在公开拉拢司空,一想到三台[9]也有不少闻人氏的人天天和他作对,他便怒不可遏直接问天子:“陛下认为应该罢免司空吗?”
闻人协针锋相对,但他为了防止这是对天子经过训练的对话,所以机巧地问:“陛下认为我们应该保留司空吗?”
天子孙京就向他平时被训练的那样回答:“应该。”
高豹震怒。他气愤地回到将军府。越想越愤怒。他觉得闻人氏今日使用小技巧保下了司空。等到骠骑军开进关中时,闻人氏就会随时用同样的方法,在朝堂之上让天子罢免了自己。于是他便借天子名义让卫尉郭略(文来)明早在闻人协(孟卿)进入皇宫上早朝时将他抓获,然后处死。郭略(文来)惊惧,虽然他不忘章武王知遇的恩情,但从实力出发,他不敢开罪于闻人氏。他就找手下苍龙司马阎贡(伯举)商量。阎贡(伯举)仍感激闻人氏资助自己在鸿都门学习的恩情,连夜将事情告诉给闻人协。
闻人协的家人得知这件事后都劝他以生病为由躲避灾祸。闻人协告诉他们:“我身为三公,就应该尽三公的义务。我不敢与箕子、比干[10]相比。但我也绝不退缩。”闻人协遣散了家人,仍然选择继续早朝。第二天早上他刚一进入皇宫,便被二百多位皇宫卫士团团包围。车骑将军高豹随即宣读了他自己起草的天子诏书。天下第一大豪门、门阀及士人集团的领袖、司徒闻人协(孟卿)被皇宫卫士当场处死。
【作者题外话】:全篇脚注:
[1]县丞,二百石到四百石。管文书、谷仓和监狱,相当于副县长。
[2]水曹,是主管兴修水利的官员。郡和县都有水曹。
[3]水排是中国古代汉族劳动人民的一项伟大的发明,利用流水的推动力带动轮排,从而连续不断地为冶炼炉鼓风,输送空气。目前最早的记录是在建武七年(公元31年),由东汉杜诗创造的。
[4]连射发石车。靠旋转轮转发射的连射投石车,明确记载是由三国时期的发明家马钧(生卒不详)发明的。但也有说法,这种机械早在春秋时期的《墨子》中就有原型构图。只不过遗失了。
[5]在汉末时期,榻是一种既可以坐又可以躺的加高的便床。
[6]指历史上的晋灵公。晋灵公聪明但顽劣、暴戾。他厌恶权臣赵盾对自己的种种限制和劝诫。便派刺客刺杀赵盾。刺客便在黎明时潜入赵盾家,见赵盾如此早便已准备好上早朝,为国家操劳而忘我。心怀愧疚,便放弃行刺。在一颗槐树下将自己撞死,自杀身亡。晋灵公从此在历史中被记载了这样一个事件。
[7]光禄勋,九卿之一。中二千石。负责守卫宫殿门户和皇宫安保工作。其下属也有一些顾问和接受派遣职能。
[8]两汉时期,皇权和相权矛盾激烈。所以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约定,每逢严重自然灾害,地震,日食,彗星等罕见情况。甚至是皇宫里的小母鸡长大变成了公鸡都会罢免太尉,司徒和司空。
[9]谒者“外台”与御史“宪台”,尚书“中台”,并称“三台”。是皇帝的秘书机关,但权利逐渐扩大。谒者台主要负责出行、顾问。御史台主要负责检查举报。尚书台权利最大,负责奏章审报、记录、传讯,以及由此引申出的诸多重要职能。
[10]箕子,殷商末期重臣。商纣王的叔父。商纣王**,有人劝箕子离去,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尹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也"。纣王暴虐、挥霍、淫乐,箕子每每苦谏,但纣王不听。箕子见商朝即将断送在纣王手中,心痛如割,索性割发装疯,披发佯狂,每日里只管弹唱"箕子操"曲以发泄心中悲愤。纣王见此,以为箕子真疯,将他囚禁起来,贬为奴隶。周武王灭商后找到箕子想请教他、让他出任重臣,箕子不肯。他在周武王走后率领商朝遗民东迁,创立了古朝鲜。比干也是商纣王的叔父(一说是纣王的兄弟)。也是重臣。也经常劝诫商纣王。他追着商纣王强谏三日不肯离去。商纣王怒,挖去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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