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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问道:“大兄欲荐何人?”

戴兰笑道:“郎君,我所欲举荐此人,郎君也一定满意,便是高况高大兄!”

新曲军侯之任,舍高况谁人?论资历、论武勇、论能力、论职位,曹幹部中现下没有任何一人,能比高况更为合适。只不过这毕竟是曹幹部中的第一个新曲,而高况与曹幹的关系又非同寻常,是以曹幹不好由他自己来提名高况,最好是有个别的人代他说出。

戴兰知情识意,投桃报李,乃是替曹幹道出了高况之名。

曹幹摸着短髭,笑问诸人,说道:“诸位大兄觉得戴大兄的提议怎样?”

王敬点头说道:“高大兄骁勇善战,此前已是多次立下战功,前时为咱部出使城头子路部,又立大功,他来任新曲军侯,最是合宜!”

曹幹问胡仁,说道:“胡大兄以为呢?”

胡仁也赞成,说道:“任高大兄为新曲军侯,还有个好处,他任了新曲军侯,他屯中部曲肯定跟着他都去新曲。这样,一则,新曲的兵数基本就够五百人了,二者,高大兄本屯部曲,无不壮勇之士,有了他们加入新曲,新曲的战斗力也能很快形成。”

“好,诸位大兄若是皆无异议,那这新曲军侯之任,就任与高大兄!”曹幹看了下李顺,笑道,“大李大兄,随着咱部的部曲渐多,日常的军务、杂务越来越多,我已是越来越少时间管理咱们本曲了。趁着组建新曲,任高大兄为新曲军侯的机会,大李大兄,你也走马上任吧?”

李顺又惊又喜,说道:“小郎,我也走马上任?”

“咱们本曲的军侯之任,即日起,便由大兄你正式出任!”

戴兰拍手说道:“好也,好也!双喜临门!咱们部中,多了两位曲军侯,并且两位新的曲军侯俱咱部中的英杰,十分合任,可喜可贺!李大兄,我先给你道喜了啊!”说着,起身一揖。

李顺慌忙也起身来,向他还礼,惊喜罢了,面带犹豫,与曹幹说道:“小郎,我行么?”

“近日来,咱本曲的军务都已是大李大兄你在主持,主持得很好,怎么不行?”

李顺说道:“那好吧!小郎认为我行,我就尽力去做,尽量做好!”

“戴大兄,大李大兄,你俩请坐。”曹幹摸着短髭,顿了一顿,再次环顾诸人,说道,“这回组建的新曲,只是咱部组建的第一个新曲。咱们的第二批新兵,再有个把月吧,就也能结束新兵训练。到时,咱们再组建新曲!再组建的新曲军侯人选,诸位大兄现在就可想一想了,有谁推荐。我的意见是,按两个标准来挑选举荐,第一,这个人选最好是从现任的屯长中择选,倒也不是论资排辈,毕竟屯长带的兵多,较之队率等,带兵的经验能够更加丰富一些;第二,不要求一定具备出众的武勇,但必须在部曲中要有一定的威望,处事要公正,对於咱部中现已制定的各项军中政策、军令、军纪,要求能够做到较为全面的理解、严格的执行。”

曹幹提出的这两个标准,其它的都好理解,可能只有“不要求一定具备出众的武勇”这条,有点让人奇怪。为何不要求一定具备出众的武勇?原因很简单。曲军侯和屯长、队率这样的军职不同,一曲五百人,相当於后世的半个团了,显然不可能每次打仗都需要曲军侯亲自冲锋陷阵,更多时候,曲军侯担负的是指挥的责任,所以出众的武勇并非是必须条件。

有出众的武勇,当然好,锦上添花。真若是武勇一般,只要别的那几个条件达到,亦足任之。

戴兰试试摸摸地问道:“郎君,除了这两个标准,还有别的要求么?”

“什么要求?”

戴兰干笑说道:“小郎,我的意思是咱四个老曲,每个曲现任的屯长都能举荐么?”

“当然是这样了啊。只要是屯长的同时,又能满足第二条标准,诸位大兄即可举荐於我!”

戴兰喜出望外,说道:“好,好!小郎,这两条标准我记住了,今儿个回去,我就把我曲那几个狗日的屯长过一遍,瞧瞧有没有符合小郎第二条标准的。若有,我就举荐给小郎!也算是我为咱部贡献了我一份小小的力量吧!”

曹幹正色说道:“戴大兄,这力量可不小。一曲军侯,责任重大,你若是能举荐出一位合格、适任的曲军侯,那可是给咱部贡献出了一份大大的力量!”

帐中诸人俱是大笑,戴兰扯着嘴,也是哈哈的笑。

分兵的事议罢既定,诸人聊了会儿闲天,戴兰等各自告辞。

出了议事帐,胡仁尚好,戴兰、王敬均是心情复杂。

曹幹被刘昱任为校尉,但戴兰却没得校尉之任的那个时候,戴兰还有点怨言,现在他完全没有丝毫怨言了。无论是军事能力、政治能力,抑或是公平地对待部曲的行事作风,戴兰对曹幹现皆是心服口服。以前咋没看出来曹幹的才能竟这么出众呢?苏建教曹幹识字时,称赞曹幹的那个词,不觉浮现戴兰脑中,“天才神授”,看来真是如此啊!这世上真有天纵之英雄啊!

在营中的十字路口,与胡仁、戴兰、李顺等分开,王敬回到了本曲驻区之后,他曲中的屯长、队率都围了过来。曹幹今天召请王敬等去议事帐开会时,就已明白说了,今天的这个会,主要是议一议新兵的分配事宜,因他曲中的军吏们皆是已知此事。见王敬回来,众人皆问会议的结果,问曹幹实现了他的承诺没有,有没有给他们取补齐兵员上的缺额?王敬抚摸着胡须,好一会儿没说话,未了,喟叹说道:“曹郎待人处事,推诚相见,真如置赤心於人腹中也!”

李铁等在城内、各乡宣传、动员了四天,为再一次的新兵招募做好了铺垫。

随后,再一次的募兵在任城县、乡轰轰烈烈地推展开来。

县内、各乡或主动应募、或虽犹豫但最终被旁人拉着同往应募者,川流不息。以至五十多岁的老汉、十来岁的少年,也有到各乡的募兵点去应募者。曹幹部只要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这五十多岁、十来岁的自是不得募也。十天的募兵,共募到了两干余合格的新兵。

——则是说了,前次募兵,不算俘虏等,相继总计共得了一干多的新兵,却怎么这一回,做了那么多的铺垫,所募到之兵也只才两干来人?这与任城县的户口总数有直接的关系。任城县的户口总数只有万余户,五六万口,去掉妇孺老弱,合乎募兵条件的丁壮大概不到三万人,又在其内,贫家子弟最多两万多人,总共才两三万上下的募兵基数,试想之,且主要是按自愿的原则,能募到多少兵?能总共募到三干多年轻力壮的新兵,已是出人意料,很了不得了。

新兵募完之时,高子、面糊他们这批新兵,已被分到了各个老曲,剩余的也已组成了新曲,新兵营空出了大半,正好这批募到的新兵可以入驻。这回的新兵比较多,新兵营有点住不下,新兵们到营的第一件任务,即是扩建新兵营。老部曲的营也得到了扩建。且亦不必多说。

又过了两天,已是新年的正旦之日,新的一年到来。

去年春时,王莽因见盗贼多,令太史推演出来了一个三万六干岁的历纪,六岁一改元,总计是六干个年号,这六干个年号他都已经定下来完了,去年是天凤六年,今年已到改元之期,遂於此新的一年,莽新不再以“天凤”为年号,改为“地皇”,是为地皇元年。

正旦前晚,张曼、胡仁等共来曹幹帐中,陪曹幹守岁,——这却是让戴黑颇为不满。正旦这天一早,曹幹部中各曲队率以上军吏,各在胡仁、戴兰、王敬和新上任曲军侯未久的李顺、高况的率领下,到曹幹帐前贺拜,庆贺新的一年的到来。张曼和刘让、苏建等也都共同拜贺。还有几个地主、士绅,由张适领着,亦来了营中,向曹幹拜贺。

曹幹置下了酒宴,与众人畅快痛饮。

晚上,曹幹在部中举行了“正旦晚会”,整部的部曲不分老部曲、新部曲,除掉警戒的部队外,都参加了,一个场地坐不下,分成了几个场区。文工队分成了几个班,替换着到各个场区表演。曹幹带头,各曲的曲军侯、一部分的军吏也都表演了节目。战士们开心至极。

张适和那几个跟着他来向曹幹拜贺昔年的地主、士绅,得了曹幹的邀请,亦参加了晚会。

曹幹部中这种欢快、轻松的气氛,深深的感染了张适等人。

张适这晚回到家后,和他的兄长、弟弟商量到后半夜,兄弟三人作出了重大的决定。

……

昨晚参加晚会时,张适已听曹幹说了,正旦期间,他营中部曲休息两天,因此知道初二这天曹幹不会有什么事,便在做出重大决定后,次日带上他的兄弟们一起,复来营中,拜谒曹幹。

“张君,贤昆仲昨日才来,今日复来,我这营中快成贤昆仲的家了啊。”曹幹在帐门口迎接张适兄弟,似是开玩笑,又似有所喻义,行着礼,笑着说道。

张适深深下揖,说道:“郎君,我兄弟正是想把贵营做家,只不知郎君允否啊!”

“哦?张君此话怎讲?”曹幹请他兄弟入帐,说道,“请到帐中来说。”

进帐坐下,张适肃然说道:“郎君的《阶级论》我一再拜读,旬日前於寒舍,蒙郎君不嫌我愚钝,又对我亲加指点。郎君指点过我后,我再做研读,只觉茅塞顿开,以郎君此论绳之古今,古今国家之兴衰,政治之得失,民生之利弊,甚多困扰我已久的问题,不仅皆得解决,以郎君於此论中所释之‘社会’此二字来言之,是可谓社会之本质,煊煊然,亦尽在眼底矣!郎君此文,诚足可彪炳干秋之雄文也,郎君此论,实不刊之论也!且究其根本,与孔、老之论隐相吻合,只是孔、老未曾解说得如此清晰明了!在下对郎君之钦佩,若大河之奔涌哉!”

曹幹清了清嗓子,摸着短髭,小有自惭,说道:“足下之赞,我不敢当啊!”

他的“自惭”是因“阶级”此论实非他之首创,他无非是拿来主义,张适的这番盛赞,他确然是当之有愧。张适哪知他自惭的缘由,反以为他是谦虚,更是盛赞不已了,赞叹多时,他话头拉回,言他“把贵营做家”此话是为何意,端正行礼,恭敬地与曹幹说道:“自郎君至鄙邑,虽才三个月,然郎君之伟略,鄙邑士民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佩,在下亦是佩服万分!在下虽愚,郎君如不弃,在下愿以斗筲之才,效命郎君马前,盼能以蒲柳之姿,得攀附梧桐!”

梧桐,可不是一般的树,於民众眼中,此树高洁、清雅、不屈不挠,具有“天物合一”的灵性,堪称树中之王,凤凰非此树不栖,故而有道,“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曹幹大喜,起身到其席前,把他扶起,开怀笑道:“张君啊,我若梧桐,君者,凤凰也!我盼你这只凤凰,已是盼了许久!只因不知君之心意,是以不敢冒昧言说。好呀,好呀,值此新年之际,得君翩翩来栖,此诚喜上加喜,乐上加乐!张君,我今日才知何为乐不可支!”

张适的兄长张定,弟弟张朗也都已起身,他俩不止是下揖行礼了,已是下拜在地。

曹幹把张定、张朗也都扶起。

张适一人投从,已是喜事,他兄弟三人俱共相投,可以说是举家相投曹幹部义军了,这愈是喜事。由此足能证明曹幹“一分为二”的这个对待士绅、地主的政策,取得了成功。

半个月前,在张适家饮宴时,曹幹已经听过张适的介绍,已知道张定、张朗的名字,并且他两人的字也都已知。

张定,字孟功。前汉有本纬书,——纬即谶纬之纬,谶纬两字,各有其指,谶是预示吉凶的隐语,纬是附会儒家经义衍生出来的书,这本纬书即是后者,书名叫《礼纬·含文嘉》,是附会《礼》的一本著作,内言道,“嫡长称伯,庶长称孟”。伯、孟之别,虽然并非皆是如此,但这位张孟功,倒确是张家的庶长子,也所以因此,张家现下主族事的人不是张定,是张适。

然虽张定非嫡产,曹幹岂会在乎这点?

对张定的态度,和对张适、张朗一样,曹幹也是热情礼重。

四人重新见礼,张适也行了个跪拜的大礼,——至此算是双方的主臣关系确定。

待曹幹再将张适扶起,请他兄弟三人落座,自亦坐下后,彼此再看对方,感觉就和刚才不同了。刚才尚是主宾,现下已是主臣,关系一下拉近,帐中的气氛也似变得亲近、亲热起来。

曹幹抚摸短髭,改呼张适的字,高兴地说道:“叔方,贵县人杰地灵,贤才众多,贤昆仲於其间,翘楚之列也。今天一下子得了贤昆仲这三只凤凰,看来我这棵梧桐树栽得还算可以啊!”

“我兄弟才短智浅,何敢以凤凰称之?蒙得郎君不弃,今乃得能攀附梧桐,我兄弟之幸也!郎君,我和季明皆无长材,唯我兄尝为郡集曹属,有干练之才,或堪供郎君驱用。”

集曹,是负责郡国上计和粮谷输纳的曹。集曹属,是集曹主官的副手。

却这张适,为何在他兄弟与曹幹定下臣、主的关系后,不先“推销”他自己,而反是夸赞他的兄长张定?曹幹自是知其缘由。前汉以孝治天下,“孝悌”也者,“孝”包含了“悌”,悌指的就是兄弟姐妹之间的友爱,“兄友弟恭”,是时人认为的兄弟间最基础的相处规范。故而,前汉以今,无论是父母去世后,分家产时,抑或是得到入仕的机会时,往往就会有虽为嫡产、或者虽然名气更大的弟弟,把更多的家产、把入仕的机会主动的推让给他的兄长。

於下,张适先不“推销”自己,先大力的夸赞他的兄长张定,即是出於此因。

曹幹笑道:“孟功的才干,我上次在你家吃饭的时候,於席间已经领教,确然是干练出色!”摸着短髭,沉吟了下,笑与张定说道,“孟功,我现正有一任,欲拜托与你,不知你可愿否?”

张定起身下揖,恭恭敬敬地说道:“郎君但有所令,在下必肝脑涂地,竭力以效。”

“何须你肝脑涂地!孟功,你当是已知,我近月来正在县中筹建农曹,各乡各设一个分曹,县中设一个总曹。我之此任,便是欲暂请你屈就县农总曹的曹属此职。你可愿意?”

——曹幹说的这个“农曹”,当然就是农会。

张定怔了下,说道:“郎君欲置农曹此事,我已有闻。农曹曹属?”

曹幹笑道:“孟功,我知你曾为郡集曹曹属,你是不是看不上一个县曹曹属的位置,嫌低啊?”

“回郎君的话,在下绝无此意。唯是在下尚不知此农曹,所掌之务皆为何事?是故犹豫。”

曹幹说道:“农曹所掌之事,顾名思义,俱为农事。孟功,我实话告诉你,我对正在筹设的此个农曹,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我有很多打算要施行的农政,将来都会由此曹主责。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农曹和县寺别的曹不同,——你应亦是已知了吧?农曹有‘会众’,也就是‘弹众’吧,虽然在会众的招纳吸收这块儿,将会以各乡的贫户为主,但我希望也能有一定数量的中家、士绅加入。孟功,我所以欲委农曹曹属与你,一个是因你有干练之才,再一个的缘故即在於此!我想依仗你家在县乡间的影响力,能为农曹吸纳一些中家、乃或士绅加入!”

张定明白了曹幹的意思,而且也听出来了,曹幹对这个农曹是非常的重视,遂不再推辞,下拜说道:“在下虽能薄望轻,郎君有令,焉敢不从?唯竭忠尽智,为郎君效犬马之劳!”

曹幹下席,把他扶起,笑道:“有了孟功你出任农曹曹属,我的这个农曹,已获成一半!”请张定坐下,他没有立刻重新落座,复又沉吟稍顷,笑与张适、张朗说道,“叔方、季明,於卿二人,我另有重任,不过非再此时。”从案上匣中找出了一封书信,亲拿给张适,叫他看。

张适起身接住,打开来看,越看越是动容,看到信尾,落款是亢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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