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男人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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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在密谋一场营销大作战，大人们这边也没闲着。

吴迪玉约上金素珍，一起去了秦奋家。

秦奋和金素珍同龄，父辈都是地质局的老员工。秦父因公殉职，走得早。组织上体恤，把秦父工作的名额给了唯一的儿子。

秦奋年轻时也奋斗在地质勘探的一线，有次执行野外任务时，被吊车伤了膝盖，无法再随地质队出任务。后来调到档案室工作了两年，腿伤加重，只能在家休养，每月凭《工伤伤残证》领低保。

齐勋章出事前找他谈过，光明小卖部在拓展业务，缺人手，希望秦奋能过来帮忙。

秦奋当然清楚齐勋章的用意，哪里是请他去帮忙，分明是来帮助他。

秦家情况跟齐家很像，妻子病逝，留下男人和孩子。齐勋章重组家庭后，秦奋一直没有再娶。对方顾忌秦家负担重他自己常年不能断药，还有个女儿要读书。在爱情和面包面前，人们普遍首选面包。

齐勋章失踪一个月有余，秦奋眼看光明小卖部从一盘散沙重新堆建起来，吴迪玉又把家撑起来了。

他不好意思开口问吴迪玉，是否还需要招他去做店员帮工。

没想到吴迪玉和金主任直接找上门了。

一见面，吴迪玉没绕弯子，先说明小卖部现在的状况确实艰难，但店一定要开下去。问问秦奋还想不想来小卖部帮忙。

竹阁书社的货款大部分结清了，也有老街坊愿意相信他们，干脆以货抵款的方式两清。

吴迪玉是工厂职工，平时没法看店，请一位可靠的自己人是必须的。

一句“自己人”给秦奋心里带来一股暖流。

这些年齐勋章一直格外关照秦家，有什么临时活计都预上他一份，尊重他，从不顾忌他是腿脚不便的残疾人。而且，这份工资对他来说，无疑是宝贵的雪中送炭。

“没问题，嫂子，你和齐哥相信我，我一定帮你们把店打理好。”

秦奋爽快应承下来，吴迪玉暗暗松了口气。她总算安排妥了眼前能解决的所有问题。寻人的事情除了警方，还委托了老家一位族兄，专门去找齐勋章。

生活要往前走，不能因为一个暂停而让整艘船都停止航行。

“年前，齐哥找我商量事儿的时候，提过去北京找中医的事。”秦奋也想提供些有效线索。

提到中医，大家都知道是为了孩子的事。

“听他说想去首都儿科医院，给小光和大圣看病。”

齐泓光左耳患有神经性耳聋，还没到必须佩戴助听器的地步。随着年龄的增长，听力会出现退行性改变。坚持针灸治疗，只能减缓这种改变，每年都要对健侧耳朵做纯音测听和声导抗检查。对父母来说，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定时炸/弹。

还有齐天的腿病，年纪越小更要进行干预。锻炼好的话，能有极大的改善，彻底成为正常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平时感冒发烧就让他这个老父亲挠心牵挂，何况是更严重的疑难杂症。

“提醒我了，我有个姑婆嫁到北京，下午就给她去个电话，”金素珍一拍大腿，“孩子们的病都耽误不得，人要找，病也得治。”

子弟学校初中部。

上午第二节课后，眼保健操广播一停止，李江河跑来三班找齐泓光和明蔚。

明蔚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临摹”齐泓光的代数作业。

“哎你早干嘛去了？”李江河的意思是，和齐泓光住那么近，早不抄？放着这么优质的资源不用？

“你再叹气我要出拳了啊！”明蔚没抬头，她彻底忘记这个代数作业，才会心大到打了整晚的陀螺。

“听说齐夫子之前没回来，英语前三个单元小测，被新来的李小龙，连中三次状元。”

“你是一班派来的间谍吗？”明蔚收起作业本，“不许串班，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听到齐泓光的全班第一暂时被李小蓉坐了之后，她也觉得有点惋惜。

自己可以是个学渣，齐泓光多不容易啊！明蔚看向同桌，以口型加油！

已经在预习高中物理·并被同桌以为学习不容易的齐泓光？？？

齐泓光有耳疾在四十一大队里属于公开的秘密，一些资深的老工人知道这段不幸往事，而后的人也只是略有耳闻。

除了班主任邹远桥，一开始连带了他们两年的英语老师i吴，也没发现齐泓光有听障。

子弟小学的学生从五年级开始学英语，齐泓光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少年并没有让听障成为学习上的障碍，班里的同学只把他当成超强学霸。

吃完晚饭，明蔚习惯性想抱着书本去隔壁做作业。金主任让她带点饺子过去，在她看来，美食是陪伴的良品，是去胃里暖融融地抚慰人类灵魂的使者。

齐家的客厅进门迎面是整墙的书柜，两侧是宽敞的书桌，足够四个人一起写作业。

齐勋章给齐泓光隔出了独立的书房，平时辅导完双胞胎功课后，他才回到自己书房学习。

齐心正在认真书写一撇一捺，她热爱画画，写的字也跟工笔画似的精致。

明蔚看看自己潦草的笔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的字仿佛在纸上奔跑撒野，奔放肆意。而齐心的字像位彬彬有礼的君子，赏心悦目。

齐天靠着书柜在看书，或站或靠，总之不喜欢端坐着。

看来“齐夫子”这个名号以后要让贤给齐天了。

“大圣，看什么呢？”

“《西方神话故事精选》。”

提到神话，明蔚就很感兴趣了，“讲讲呗。”看书太费眼睛，思考烧脑，她挺喜欢听齐天讲故事。

“利维坦，一种象征邪恶的海怪。”

这不是之前看蚂蚁逗妞妞时讲过的么？不新鲜了，明蔚想听闻所未闻的那种。

“你是小刺猬，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故事。”齐天边说边往回翻书，“西方谚语说狐狸知道所有的事，刺猬只知道一件事。”

明蔚？？？为啥？刺猬如此可爱，怎么不能知道多一些呢？

“书上是这么说的。”齐天把书给她，“你自己看。”

西方思想家伊赛亚·伯林写的文章《刺猬与狐狸》，把思想家分为“狐狸和刺猬”两种。

“狐狸”机智多变，体察世间万物的复杂微妙。

“刺猬”则竖起满身的尖刺，凡事都以一招应之。

明蔚一字一字啃完，好像懂了什么，也好像更迷糊了。她是初中生，齐天是小学生，自己怎么也得表现出懂得多一些。

“那你大哥怎么说的？”

“他说，刺猬只有一个伟大的想法。”齐天挠挠头。

“我？只有一个伟大的想法？”明蔚不自觉学齐天挠头。

齐泓光一进屋，见到两人摆出同款迷惑姿势。

“大哥——”

男孩明亮的眼睛里藏着一点询问的意思。

明蔚以为齐天要提问，结果男孩儿问，“我等会儿可以请刺猬姐姐吃一颗麦提莎吗？”

齐泓光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包装的盒子，上面写着aeer，一种牛奶巧克力球，上次肆哥叔叔从香港带回来的。

比起哲学，小孩子果然还是更喜欢吃的啊。

明蔚和齐天一起坐下来吃巧克力，齐心坚持要把作业写完再吃。

齐泓光双臂轻轻搭着椅背，检查妹妹练字，脸上肌肤被头顶灯光透亮，修长的食指上下左右比划，隔空同步写字。

明蔚悄悄瞥一眼，有知识的人，说不出哪里好，反正浑身透着股子朗朗正气。

等等！

她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为了学习啊！

进门从旁观、唠嗑、看杂志、吃零食好像每样都跟学习无关。

“麦提莎的巧克力味道最浓。”齐天很满意，朝明蔚投去愉快的目光。

“真的好吃，”不忘夸正主，明蔚补了句，“你的知识很渊博。”

“因为我的梦想是冒险家。”齐天正在为此做准备，“我的偶像是乔治德朗。”

难道不是孙悟空吗？

整个大院都知道齐天喜欢大圣孙悟空，驾一朵云到处飞，一个筋斗翻个十万八千里，把全世界看个遍。

提及伟大梦想，小男孩眼前骤然一亮，顿时对巧克力没兴趣了，一把站起来，找出一本显然被翻看很多次的书，兴致勃勃与明蔚分享。

“一百多年前，人们对北极一无所知，甚至认为它可能是一块四季如春的北极海。”

明蔚心想诶嘿！一百多年后的她，也不知道北极有什么，北冰洋汽水她倒是很喜欢喝。

“1879年，我的偶像——乔治德朗，为了证明北极的海是温暖的，驾驶一艘螺旋桨驱动的蒸汽三桅船，带着他的船员出发了！他们是真正的冒险家，挑战自然的英雄。”

齐天提高音调，如墨的眸子里跳跃着希冀之光。

这趟充满挑战的航行，从旧金山一路向北，朝着北极而去。

“我哥说……”

滔滔不绝讲述了半小时，齐天终于抛出这句经典台词，“我哥说，这是西伯利亚冰原之上，一段人类用生命谱写的史诗。”

这段探险故事比刚才刺猬啊狐狸的哲学理论有趣多了。

明蔚摸摸齐天的脑袋，告诉他，自己刚刚算了一卦，他以后一定能够实现梦想，“等你分享探险故事哦。”

保持这颗对未知世界超乎想象的追求之心，不受任何禁锢和限制，做驰骋世界的侠客吧。

“当然，冒险，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小男孩煞有介事。

“这话也是你哥教的？”明蔚好奇问，齐泓光怎么啥都教弟弟，他还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哎。

明蔚冲齐泓光挑挑眉，长长“哦”了一声，故意重复齐天说过的话，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学足七八分“冒险，是属于男人的浪漫！男、人、的、浪、漫！”

“咳、咳、咳”

齐泓光突然像被一口唾沫呛到气管里，咳得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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