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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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明蔚退了烧，感冒却彻底发了出来化身鼻涕虫，喉咙火烧似的疼，连话也说不了。

金主任难得给女儿请一次病假。明蔚从小身体好，小牛犊般壮实，是许多家长羡慕的那种“吃好喝好睡好身体倍儿棒”的孩子。

这回突然严重起来，李江河分析，定是被篮球那一下撞飞了三魂六魄，病邪趁机入侵。

“大江河！”明蔚哑着嗓子否认。

时隔一年，李江河又当起了送报员，放学后跟着齐泓光一起来探望病人。

“内部消息，今晚大队礼堂放电影，《纵横四海》，香港拍的，周润发钟楚红和张国荣主演。”

现在大队宣传室来了批年轻人，老电影看得多了，没有新鲜感，经常组织放一些最新港产电影。

这部片子李江河在录像店看过一遍，自此房间里就贴了张女神钟楚红的海报。

“我喜欢一朵花，不一定要把它摘下。我喜欢风，难道叫风停下来吗？”李江河绘声绘色模仿周润发在电影里的台词。

明蔚一听就心痒痒，这电影上映一年了，她一直没机会看。

“戴文婷托我带话，说这期特刊有ap专访，木村拓哉那页写真被凌静先到先得。对了，平州一中又来下战帖，看来还没输够。”李江河尽职输出各类情报。

明蔚心更痒了，她也就一个白天没上学，怎么一下子错过这么多重大新闻。

“现在去能占到好位置，走吧，我不剧透，电影很精彩，”李江河学张国荣的开场白，朝明蔚伸手，“我是通天大盗，明天看报纸吧。”

“金主任特别交代，不准出门。”

明蔚感冒还没好，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擤鼻涕的，病毒本毒，也别传染了其他人。

“诶？珍姨不去看电影吗？”

“她要在家看《渴望》，平州影视台每晚都有重播。”所以明蔚出不了门。

“我妈也是，都看三遍了。”李江河人生中看三遍以上的电视剧只有《西游记》。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少年饱含感情，哼起主题曲，“这旋律是不是一听就在脑袋里绕梁绕啊绕？”

“唱得跟我妈一样！”明蔚笑起来，随手一挥，一下击中了李江河的肋骨。

李江河哎呦一声，机械地朝后退开半步，按着腹部弯腰。若不是明蔚房间有限，他势必倒在地上。

“你个戏精，我可没打你肚子哦。”

“夫子快帮我作证。”

齐泓光见惯了两人总是打闹，也不刻意地据理论证，只是微微一笑，坐在明蔚书桌前的凳子上，帮她整理今天上课的重点。

“好了啦，大江河，你快去帮我看电影，明天给我讲剧情。”

李江河背不熟拳谱和单词，电影台词却能一字不差复述出来。明蔚小时候错过的动画片、电影电视剧，全靠他倾情演绎。

“嗯夫子跟我一起去吧。”

“两小只明天有随堂测验，我得帮他们补习。”

“那我也不去了。”李江河嘀咕，塞给明蔚一卷纸巾，“我还是陪你包‘云吞’吧。”

“别呀！”明蔚吸溜吸溜鼻涕，推着李江河往房门走，挥手告别，“明晚等你汇报观影感想，快去吧。”

临近七点，院子里广播喇叭准时响起，通知大家抓紧时间进场。

明蔚心情缺缺，瞄一眼身旁安静的大高个。他坐不惯明蔚的小靠椅，自己搬了张圆凳，端端正正地写着物理公式，缺乏表情的脸英俊得有些冷厉。

她碰碰他手臂。

齐泓光“嗯”了声，一场感冒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依在靠椅上只占去小小的一片地方。

“你不是要帮孩子们复习吗？”

“我记错了。”齐泓光面无表情，看样子打算继续留在明蔚家写作业。

有他在，明蔚更不想做作业了。

把杂志翻到最后一页，先做里面的心理测试，再把数十道选择题得分加到一起，看自己到底属于abcd哪个类型。

这期的题目比较劲爆《测试你的玉(欲)女指数》。

明蔚算出总分，强忍住内心的波澜，对照选项低低声笑，又不好意思让齐泓光发现，要是她的小姐妹们在就好了。

齐泓光朝她瞥一眼，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手臂上，翘起来的呆毛随着动作上下摆动。一张书桌，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却莫名和谐。

明蔚看完杂志，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同学录，是六年级毕业时写的。

虽然知道彼此经过一个暑假后，会在初中部重逢，可是写同学录是多么有仪式感的一件事！

明蔚特意去新华书店斥巨资买了一本同学录，活页设计的纸张设计精美，自带香气，她一张张取下来，特意带着荧光闪粉笔，邀请每一个同学给她写。

为了显示自己很有文采，她的个人座右铭写的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明爱国练毛笔字常写的一句。

翻开同学录，全班36个同学，包括她自己，每个人都写了姓名、生日、爱好、最喜欢的颜色、季节、偶像、最想对a说的一句话玩得好的同学还会贴上自己的相片。

李江河给她写的那页同学录，「姓名」是“大帅哥”，「地址」是“江湖见”，留言处画了个打咏春拳的武者，更发挥话痨本色，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小作文——自己做导演，写了武松打虎的小剧本。武松是他，明蔚是客串的大力王。

明蔚看得直乐，“李江河平时写的作文，听得狗都摇头。同学录里念念不忘当武松，他可真执着。”

翻到齐泓光那页，他很认真回答了每个问题。

「最想对我说的一句话」写的是“愿你拥有光明的前途。”

是很“齐夫子”的语气了。虽然一本正经，但很多人喜欢啊！

明蔚突然想起来，声音难掩兴奋，“对了，那两封信，我压在你物理作业本里，你看到了没？”

齐泓光没抬头，表示自己没时间看。

“现在就有很多时间呐。”

少年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反正你以后不要再帮我传信了。”

“我可以帮你看啊！”明蔚眼睛亮晶晶，“像李江河那样，帮我先看剧情。”

齐泓光心知明蔚是为了让李江河没负担地去看电影才这么要求的，难道她觉得自己收到情书也有负担吗？

明蔚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哦豁，你刚刚那样——”

“哪样？”

明蔚学他挑眉，“就这样啊。”

齐泓光轻笑了声，眼尾上扬，“傻样。”

明蔚新奇地看着他，齐泓光很少这么笑，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他似乎天生有种吸引力，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眉目是温和的。学习成绩好，打篮球是主力，也有别校的女生慕名来围观。

那两封来自平州一中的粉红信件就能证明他的人气。信里的内容，不用看，她也能猜出七七八八。其实明蔚挺佩服写信的人，敢于告诉自己喜欢的人，用能想到的所有美的语言夸他，说爱他。

少男少女那些朦胧情愫，或许只是一次一闪而过的念头，消逝在盛夏晚风中。也许是一段秘密，在心里默默地沉淀。无论哪一种，都是很宝贵的心意。她不知道恋爱快不快乐，但真心实意对一个人，她觉得会快乐。

齐泓光性格沉静，他交朋友不像明蔚热情，除了上课，课间几乎在看书做题。

身为齐泓光的同桌兼发小，明蔚自然而然成了别人眼里的通讯员。那些女生悄悄地找到她，希望她帮忙往齐泓光课桌里塞一封信，仿佛她放进去的是一把小小的火炬。

明蔚曾想过，其中有没有可能点亮齐泓光的一颗心呢？

“为什么要点亮我的心？”齐学霸难得提问。

明蔚一噎，她就是这么想的，但自己也没有追究过缘由。

齐泓光轻叹一口气，曲指叩了叩她脑门，真想看看刺猬脑袋里平时都装了些什么。

明蔚摸后脑勺，“对不起，我好像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什么？”

“李江河就特别羡慕男生收到情书。”

“那是李江河他连大圣每天有汽水喝都能羡慕。”

明蔚是个一点就通的姑娘，起身凑近，像朵向日葵，脑袋跟着齐泓光转。

房间里光线很好，明媚又不刺眼，灯光落进他眼里，男生的眼睫毛又长又翘。他也从不长痘，此时近看，连毛孔都看不到，像拨了壳新鲜剔透的荔枝。

齐泓光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平日里总装作古井无波的脸庞，难得一见的薄红，像在害羞。

“瞧我糊涂的，你可别生气啊，”姑娘认真说话，如云朵轻飘飘地落下，“我记住啦，小光不喜欢情书。”

那长而弯的睫毛闻言，宛如蝴蝶振翅，“你有时间给我递信，不如多背几个单词。”

初二后，明蔚的英语考试没上过80分。她的学习风格也风风火火上课晕沉沉，下课蹦蹦跳，复习嗷嗷叫，考试尥翘翘。

“单词好难哦，我记忆力没你好。”明蔚打算耍赖。

“你喜欢吃鱼，鱼的单词是什么？”

这个简单，五年级时就学过，“fih，f-i--h。”

“鲸鱼呢？”

好像是w开头的单词，明蔚单手撑脸，咬笔杆。

齐泓光拿过她咬着的笔，嫌弃道，“都是细菌，你也啃。”

“鲸鱼死的时候，尸体会渐渐沉入海底。”少年在纸上写下两个单词，“whaefa，它的尸骸供养一大批海洋生物，可以吃上百年之久。这个过程被生物学家称为鲸落。”

明蔚有些动容，这词凄美又悲壮，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英文跟中文其实很像，许多词组里都有它们的故事，很有趣。”

“比如呢？”

“比如天鹅，是阿波罗的神鸟。天鹅一生中只在临终前唱歌，歌声最动听，所以wanong引申为艺术家临终前的最后作品。”

齐老师循循善诱，“雁山路大力王，如何形容胜者为王呢？”

“kg？”

“这三个单词你都认识nerakea。用在作文里，还能加分。”

哇，好厉害！明蔚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几个单词了。

仿佛回到小学时跟齐泓光和李江河一起写作业的时光，齐泓光不仅督促他们按时做作业，连讲解数学题也给他们画丁老头，他是除了班主任以外最认真负责的课外老师。

她有段时间沉迷漫画，连上课时也偷偷看。为了逃避老师的视线，就把书堆高，把漫画夹在课本里。

是齐泓光对她说，“你以为挡住了老师，其实是挡住了自己的未来。”

金素珍没收了一个月的漫画书都没让明蔚专心学习，齐泓光这句话让她开始认真听课了。

因材施教，明蔚兴致勃勃，与他互动，“我问你，26个字母里哪个字母最重？”

齐泓光？？？

“n啊，因为n重如山。”明蔚一笑就控制不住地流鼻涕，“还有，吸血鬼不能吃什么东西？”

齐泓光回答“大蒜？”

“不能吃辣，因为吸血鬼喜欢bood，不辣，哈哈哈”

齐泓光也跟着笑，明蔚总能出其不意，正中他的笑点。

刚刚还因为没能去看电影而蔫巴巴的人，这会儿开了嗓，爽朗的笑声把金素珍都吸引进来。

“whaefa！wanong！妈，我在背单词呢！”

金素珍无比欣慰，能让明蔚坐定定在书桌前，除了漫画、小说，只有齐泓光。

少年为了同桌能够好好学习，真是使出浑身解数，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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