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年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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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俗语有云“过了初三四，各人打主意”，指的是从这天起，人们开始准备农耕生产或离家外出谋生。

明蔚也想回平州了，虽然家里人多热闹，可她心里总有挂念，到村里给光明小卖部和齐泓光打了个电话。

两人很少在电话里沟通，明蔚起初担心他听不清。

“小刺猬，我听得到。”齐泓光温声道。其实他的健耳听力只比常人弱一些，何况明蔚在电话里也声如洪钟。

“你猜我什么时候回去？初五还是初六？”

“初五。”

明蔚又问，“初六还是初七？”

“初六。”

“小光，你是不是随口说的呀？”明蔚嘿嘿乐，能听到齐泓光说话特别开心，“就说吧，你是不是希望我早点回来？”

“嗯，小刺猬，我希望你早点回来。”

“你是不是想我了呀？”

“嗯，我们都想小刺猬了。”

“你呢？想了吗？”明蔚突然涌起刨根问底的念头。

“我也想了。”

诚实敞开心扉的齐泓光——明蔚起初挺惊讶的，转念一想，齐泓光就是这样的人啊。

外人说他古板、无聊，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他一直都是真心的齐小光。想什么，做什么，从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但却是稳定人心的存在。

齐泓光不热衷于让别人怎么想他，他就是他自己。

明蔚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两人是穿开裆裤就牵手的情分，是彼此最信任的朋友，这十几年间也有分离的时候。而这次短暂的分别，忽然让她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她总是不自觉以“我俩太熟悉了”来看待齐泓光，而他们在成长，也在改变。

有的东西在悄悄改变，她能感知到，却说不清是什么。但明蔚知道，沿着这条路慢慢往前走，终究能看到答案。

光明小卖部定于年初八正式开市。

年初六傍晚，齐泓光从仓库回来，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竟然坐在葡萄藤下。初春的葡萄藤光秃秃的，少女一袭红衣仿佛一团耀眼火焰。

齐泓光脚步顿在原地，看得一阵恍惚。如果十秒前让他知道明蔚回来了，他定给她带一支大大的棒棒糖，或者甜甜的麦芽糖。

“小——光——”

声音由远及近，被风清楚地送到他耳里。

火焰少女等不及，原地跳起来，大声朝他挥手，想也没想，大步流星奔向他，来到面前时几乎要刹不住车。

齐泓光双手扶住明蔚的手肘，稳稳将人接在怀里。

明蔚吭哧吭哧喘气，刚刚她就是想大声喊齐泓光，只有喊出那个名字，她的心里才不会空虚。

突然又想到，过年她胡吃海喝，脑门上起了一个特别大的青春痘，还在正中间的位置，就像西游记里红孩儿额头上的一点红。

太、丑、了！

她不想让齐泓光看到自己不漂亮的一面。

“新年好啊，小刺猬。”

齐泓光先笑了，明蔚脸上红扑扑，一双眼带着光，煜煜生辉。

感觉她手心微微湿凉，少年侧过身用身体挡住风，把发懵的姑娘调转个方向，“外面风大，先回家。”

明蔚扯住他袖口，罩上兜帽，少女的面容配上一圈雪白绒毛，她皮肤水透透的白，把额间一点红衬得更加明显。

看着她冰清玉洁的脸，少年忽然很想掐一掐。

“我这身像不像一只火红的兔女郎？”

齐泓光替她整了整兜帽，温润的嗓音在她头顶盘桓，“很可爱。”

明蔚指着帽尖那颗雪绒球，“说好的，给你摸摸。”

齐泓光带着满眼的笑意垂下目光，轻揉一把她的毛绒帽。

“我妈本来说初七再回，初八上班。我说坐长途车太累了，不如早点回。”明蔚仰脸对他傻笑，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算算两人有7天没见面，他觉得她老家亲戚多，一定很热闹，每天会有许多人来串门拜年。以至于每晚睡觉前，他总会忍不住去想小刺猬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她明天回来吗？

“我们客家人过年可忙了，腊月二十九就要去祖祠拜祖先、还要拜伯公、土地神。我妈得挑着扁担，装满三牲、斋果、酒、菜，我不是男丁，也去了祠堂，因为我是家里的千金。年三十中午开始村子里锣鼓喧天，下午吃完年夜饭，我收到了好多扎年钱。”

“年初一那天，天还没亮，各家各户开始放鞭炮，我就醒来了。吃早饭时，狮队敲锣打鼓，到每家拜新年。先到厅堂拜年，再到厨房伏拜，这时候家长要给狮子发红包。舞狮由两个人表演，一人顶狮头，身后一人牵狮尾。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扮演猴子，一个饰沙僧，他们会翻筋斗，飞桌面，还能跳起两米高作揖。”

“对了！初一那天，不洒水、不扫地、不倒垃圾，这叫聚财。我呢，带领弟妹继续四周围逗利是。”

“年初二，我们叫转妹家，就是回娘家的意思。出嫁的女儿和丈夫一起回娘家，我们家从年二十八开始就在娘家了呢。”

“初三是送穷鬼日，清早起来，把初一、初二两天的垃圾扫除屋外。初四那天要恭迎灶神，厨房的灯要一直亮着。家家户户会贴个对联「上天去多言好事，下界来广降吉祥」。”

明蔚兴致勃勃给他讲在老家的每一天，念着她刚学的客家顺口溜

“初一就话初一头，初二又话年下头，

初三又话穷鬼日，初四玩一日，

初五‘唱也圩’，初六唔好归，

七不去，八不归，初九初十看打狮，

十一十二又有龙灯会，索性月半才来归。”

“明天年初七，是「人日」，家家要吃七样菜，有葱、蒜、芹菜、春菜、芫荽、甜菜、韭菜，”少女扳着指头数，“吃了聪明、会划算、聪明、有春光、团圆、甜蜜、长长久久。”意思用它们的谐音来图吉利、平安。

明蔚每年回来都这么滔滔不绝，齐泓光表面不动声色，实际早已倒背如流。

可每次听到都有不同的新鲜感，心跟着她一起雀跃，似乎要开出一朵花来。

他知道明蔚把她过年的心路历程和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想让他也体会到她的快乐。

“我给你们带了可多好吃的零食，有煎圆子，我舅妈亲自做的，里面特别加了陈皮和红糖。还有黄粄，切片炒鱿鱼吃能鲜掉眉毛。”

又想到什么，明蔚说“年二十八那天，你送我们去车站，还给我毑婆一个那么大的红包。”

少女伸手，双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圆。

齐泓光抿唇，压下唇角翘起的笑意，“阿婆每年都给我们做好吃的，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好大的红包啊！把金主任吓一跳。”明蔚学金素珍的表情和语气，“阿玉妹啊，年年都这样认真，今年连小光也客气起来。”

“小光，我们两家之间，是不需要客气的。”

“哦？”齐泓光仿佛明白了什么，“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什么？”

少年食指在她额头红肿那处轻轻一点，“好食妹，看来没少吃煎炸物。”

“齐、小、光！”

她去看他侧脸，发现齐夫子在偷着乐。

两人回到家门口，眼前的人瞥一眼看见明蔚，顿时大为惊讶，手指在半空中像直升机螺旋桨打着转，“诶”了半天，也没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明蔚当然知道他“诶”的什么意思，姑娘爱美，也对自己有自信。红彤彤的元气少女，在哪里都很显眼。

重新罩上兜帽，迈着猫步走到李江河面前，“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李江河“明刺猬，你可是年年都不跟我客气哈。”

“谁成天说要做我的名誉老父亲的？我可不能白白被你占便宜。”明蔚手心一摊，“有人要是愿意喊我声干妈，我给他发红包哦。”

“你看看她，成天跟我作对。”李江河扭头找齐泓光告状，“夫子，要好好管管这只小刺猬。”

“你才得认真感谢我们齐老师，最好要有物质上的，实际一点的感谢哟。”

在齐泓光的辅导下，李江河成绩从全班25名进到了第15名，这个年过得扬眉吐气，连收到的利是封都厚了一大半。

“军功章也有我们齐老师的一半。”

明蔚躲在齐泓光身后，脑袋上的雪绒球从他身侧探出来，调皮至极。

“我能前进10名，你点解只往前走了3名？”

明蔚跳了出来，送出新年第一拳，“大过年的，不可以说有关学习的事哦。不然一整年都要学习的！”

她满信心以为自己至少能考个前15名，齐泓光预测的大题几乎压中了九成。她忽略了一点，她能复习到的，其他同学也都背诵了。

总的来说，这次考试难度不大，大家考得都不错。

“班级排名不能作为参考标准，要按全级排名算。”齐泓光安慰她，“我们班是重点班，你的第27名，放到年级总名次还可以。在李江河班上能排23名，又前进了4位。”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明蔚不由自主念出脑海里的话，这话还是当初复习时，齐泓光念给她听的。

“瞧，小刺猬，这就是进步。你已经能背诵很多作文加分句了。”

“没错，明刺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哈。”李江河用振奋的语气总结，同时越过齐泓光胳膊，试图揪她头顶那颗毛球球。

明蔚躲开，“不许碰，你没洗手。”

“我洗了！你看，我连指甲缝都很干净。”李江河既好奇，又心痒痒。

“洗了也不给碰，毛毛碰多了会不蓬的。不蓬就不好看了。”

“怎么齐夫子可以摸？”李江河抗议，“我刚刚在楼上都看到了。我就是摸摸，是不是真的兔子毛？”

“因为是我主动邀请小光摸摸的呀！”

齐泓光眼中的笑意陡然一浓，站在明蔚身边，受用地点头。

李江河对他俩比了个鬼脸，转身拿糖吃，“我的新年愿望就是，保持全班前15名，全级前80名。”

明蔚嚷嚷“我许了三个愿望，你这条跟我重复了！”

那她只好修改一下心愿，“进入全班前14名，全级前79名。嘿嘿嘿，就要在你之前。”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这是普天下人的共同心愿，就算重复了，菩萨和神仙们也不会混淆。

至于第三个呢，她看了一眼齐泓光，希望齐叔叔早日回家，齐泓光的听力能够治愈。齐家拥有好消息。

李江河等半天，没听到她说，少女笑了笑，忍不住对齐泓光说，“总之，是特别特别圆满的愿望。”

“知道了，”少年眉眼带笑，“愿你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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