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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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初，领导南巡后，改革旋风席卷全中国。发展才是硬道理，掀起了新一轮改革开放的热潮。

平州市临海，占据港口地理优势，紧跟一线城市的潮流，市区开起了两家大型超市，还能买到香港同步上市的进口食品。

以前国营大厂福利好，职工家属在附属单位工作，孩子能送去育红班，在子弟学校一直读到初中。人人都以端着铁饭碗为荣。如今许多私营单位的工资渐渐比国营大厂高，福利方面也逐渐完善。干个体做生意的人多起来。

沿河商业街拓宽改造后，也陆续开了各种潮式服装店、护肤化妆品店，装修洋气，商铺鳞次栉比，每天有全国各地的商家到此批发服装和海味干果。来逛街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没有空着手回家的。

明蔚跟金素珍也专门去改建后的商业街逛了一圈，对新开的超市印象深刻。

超市的面积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比平州影剧院的礼堂还壮观。

平时人们买东西一般去批发商店或附近菜市场，现在超市里也能够买到各种生鲜，而且环境优美，冬暖夏凉，可以一次买完食物和日用品，价格自然比外面市场高出许多。

尤其夏天时，在冷藏冷冻区多走几趟，因为那儿最凉快。

比起一座座新起的商铺，雁山路的光明小卖部仿佛一株沉稳的大树，静静守护着四十一大队的居民。

只要走到雁山路十字路口，无论早晚，都能见到显眼的「光明小卖部」字样。齐勋章几年前亲手做的灯箱招牌，入了夜后，灯光明亮，清晰照耀店名，造型设计放在现在看也毫不过时。

春去夏至，校运会后的两周，很快迎来中段考试。

考试前，齐泓光照常帮明蔚开小灶补习。

提炼完考点后，再让她试着解几道相关的历年考题。明蔚做题时，齐泓光也没闲着，偶尔翻翻她给齐天看的漫画。

明蔚悄悄觑他一眼，看漫画的齐泓光让她莫名松了口气，确信他是个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明蔚喜欢看漫画，她身边的朋友们也喜欢，李江河和齐天能看得忘了吃饭，三人一起笑得捶桌顿地。她特别希望齐泓光也能感受到这种轻松和快乐。

齐家的客厅被几乎高到天花板的书架墙包围，收藏着各类大部头书。平时他手里不是端着高年级数理化课本，就是各种她一眼就困的书名，无趣极了。小时候她甚至担心这么安静看书的齐泓光会生出长长的白胡须，身后再多棵松树和仙鹤，祥云缭绕，就真变成画里仙风道骨的夫子。

明蔚单手托腮，手里执笔写写算算，视线却偷瞧身边人那长而翘的睫毛，数他几秒眨一次眼。他俩的性格相反，他静她闹，而这个瞬间，正好把两人和谐地圈在一条纽带里。

少年看得专注，似乎觉察到什么，转头看她，明蔚鼓着脸正埋头苦算中，很努力跟难题较劲的模样。

考试结果放榜，齐学霸的成绩自不必说，继续稳坐第一宝座，争气的小刺猬徒弟全班名次又前进了两名。

天知道，明蔚复习那会儿有多紧张，生怕耽误了齐泓光学习。万一他没考好，她可是最直接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中段考完后，明蔚也没见他翻过课本和练习册。

以往除了上课时间，齐泓光课后也会解一两道明蔚看不懂的题目。

齐泓光最近没在看书，闲暇时间拿着笔和尺，在纸上量量画画。

明蔚看他在画图，起初以为他在思考几何题，后来才发现他画的是平面图，房子的平面图。

“这是光明小卖部的三视图，”少年解释，“就是从不同角度看去的空间图。”

明蔚顺着他的思路去看图，一楼的图，她看懂了。怎么还有二楼呢？

二楼与一楼面积相等，平时堆放了常备货物和临时休息的单人床。大聚和盆盆来了之后，占据了另一面空余的空间。

目前仓库足够应付货品储存，齐泓光计划暑假前把二楼的空间重新调整，好好利用起来。

如今各处都在发展新的商业模式，受到新店冲击，许多店都在稳固和拓展业务范围。

明蔚稍稍听了一耳朵，没太理清头绪，但齐泓光画的图给她新启发，也提笔在草稿纸上划线，“我想拥有一个百宝箱，可以储存我的日记本、信件，红包和一切宝贝。”

毕竟少女的秘密，实在太多啦！

箱子里有分隔，展开来是三个独立小盒子，宛如花瓣绽放，收起来又是一个整合的花骨朵。

这个创意很新颖。明蔚得意，她是从杂志上看到的。当时在脑海里就有了个设计雏形，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来。看到齐泓光的三视图，她不知不觉模仿画了出来。

她好奇，“二楼能卖什么呢？”

二楼能卖什么呢？

这个议题从两人的课间闲谈，一直延伸到了小卖部的圆桌会议。

晚饭后，众人陆续来到齐家。

吴迪玉邀请了金素珍夫妇、江文丽夫妇和牛阿婆，把母子俩商讨的结论再放到枱面上，听听大家意见，集思广益。

经过热闹的鱼丸大作战、发光大作战，大伙还是第一次坐下来进行如此正式的圆桌会议。

齐泓光和吴迪玉坐在中心，少年讲了他在书本里看到的知识，分享母子俩对新开超市的实地考察。

吴迪玉的焦虑来自于新开的超市，距离雁山路一条街，多走五分钟就能到。

“光明小卖部虽然名字里有个‘小’字，但我们买的品类很齐全，有零食、日用杂货，物美价廉，基本满足大院人家的日用需求。”齐泓光认为，尽管会流失一部分客人，各自的目标客户终归不同。

“要不，咱们再搞几次大作战？”金素珍问，学一学国外超市促销来吸引顾客。

“还有那个叫什么饥饿营销，制造一种供不应求的现象。也把小卖部的声势做起来。”

“小卖部和超市，性质大同小异，赚中间差价。超市还能多赚一份租赁费和货架展示费。”

齐泓光介绍，国外超市会对品牌产品进行货架租赁，利用租赁收取租金。位置越显眼，价格越昂贵。另外，广告牌也可以租赁的。如果只靠卖货赚钱，超市肯定是负盈利的。

明蔚听他们为光明小卖部的未来抒发己见。齐泓光是当中唯一的少年。都是同龄人，他已经成长到可以和大人并肩讨论生意重大决策。

而她，还和孩子们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分吃金素珍做的五香牛肉。薄薄的一片，香气浓郁，吃起来一点也不费牙。明蔚拈了一片吃，李江河也来拈一片，双胞胎吃得津津有味。妞妞皱着鼻子闻闻纸袋，也拈起慢慢吃了。

“珍姨做的卤牛肉，比老字号的味道还要好。”李江河悄声道。

“我妈做了好多小袋，说给我们放在书包里，饿了就吃。”明蔚说着缩了缩脖子，青春期的李江河跟班上其他男生一样开始变声了，声带仿佛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公鸭嗓可是男人成熟的标志呢！过渡期嗓子越哑，越靓仔。”李江河勾着她脖子，故意凑近耳边说。

骗人，别人的声音怎么就醇厚又好听，长得还帅？

“别人？哪个别人？你说谁是天籁之音还美貌？”

明蔚一记肘击敲在他腰上，拿牛肉堵住李江河免开尊口。

两人推拉打斗间，那边的圆桌会议已经讨论到“每本书每次只能赚三两毛，但这小小的几毛钱可以重复赚，先联系几家书商试试。”

“无利不起早，不做没有利的买卖，”齐泓光道，“我们举手表决，超过半数就通过。同意开展租书业务的，请举手。”

大人们一一表态，同意。

吴迪玉问在一旁的孩子们，“你们的意见呢？”

娃们吃了一晚上牛肉干，正握着牛皮纸袋发懵，“哈？我们？”

“对呀，刺猬妹、大江河、大圣、心妹，还有妞妞。你们是光明小卖部的未来呀。”

明蔚看着眼前的人都举起了手，举手，“我同意。”

“我同意！”

“我也同意！”连妞妞也把手举得高高。

全场一致，顺利通过。

接下来的计划也安排妥当先办理营业许可证，装修二楼，去所在辖区申请消防审批。

齐勋章不在，牛阿婆以齐家长子命理来分析齐家运程“今年小光走北方木运，木也是八字的喜用神五行，木为财星，求财必定利利是是。”

吴迪玉一拍大腿，“那看来我们开租书店这个大方向对了。”

“不过寅中有并火，这个火稍弱了些，需要加把火才烧得旺。”

牛阿婆看看明蔚和李江河，“巧了，这俩孩子都是火，旺小光。”

明蔚和李江河对视一眼，李江河朝她抬了抬下巴，难怪俩人总爱斗嘴，原来是火山碰火山。

“刺猬妹一直就是我们齐家的招财童子。”吴迪玉当即表示把一部分股份给明蔚。

金素珍忙阻止，孩子才多大，使不得，让明蔚没事多去店里转转，添把火不如添把手，干干活就行。

江文丽也笑，“对，要干活的话，我家大江河是个好苦力，尽管使唤，不用帮我们老李家省力气。”

聊完严肃话题，大伙的话题轻松起来。

牛阿婆接话道，“小光，火旺你。以后找个属火的老婆，越疼她，你的财运就会越好，她可是你的财神。”

妞妞伸出白白胖胖的两只小手，眼睛发亮，“光哥哥娶老婆啦！”

齐泓光一时怔愣，不知该怎么跟小娃娃解释。

“将来小光娶了属火的老婆，我就心满意足啦。”吴迪玉笑道，“儿子，不许欺负我们刺猬妹，妈妈可是刺猬亲友团的一员哦。”

齐泓光张了张嘴，什、什么？他听力不好，妈妈的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李江河“很明显是明刺猬欺负齐夫子嘛。”

“我才没有呢，我就欺负你。”明蔚伸手捂李江河的嘴。

眼前的孩子们打打闹闹，牛阿婆感慨，“古时候成家早，男女婚姻、各有其时，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

可不就是这个年纪么，然而现在的十几岁，个个还都是孩子心性呢。

大人们哈哈笑起来，仿佛岁月一下子拉了快进条。

明蔚给齐泓光特意留出一包牛肉干，叮嘱“要记得牛阿婆的话哦。”

“记得什么？”说话的人耳垂红红，他才15岁，娶老婆这件事，完全没想过。男人法定结婚年龄是22周岁，还有7年漫长岁月。

“刚讲完你就忘记啦？”明蔚问。

“没，也没不算忘记”某人说话咬舌头。

明蔚有点摸不着头脑，决定直截了当点明，“我是旺你的招财童子，以后店里有书要记得让我先看哦。”

齐泓光轻轻“嗯”了一声。

天色光景逐渐暗淡下来，光明小卖部的招牌亮起了灯。

缘分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设计师，把五湖四海的陌生人凑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很多年以后，明蔚的女儿翟思齐在收拾阁楼旧书堆时，找到了明蔚当年的日记本，记录了这一天光明小卖部首次会议

「第一次全员表决大会，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众人畅所欲言，为小卖部出谋划策，未来会有很多个大作战。牛阿婆说属火的人旺小光。我就是属火的小刺猬呀！太巧了，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圆桌会议后，明爱国留下来看齐泓光画的设计图，对这份设计图很感兴趣。他很有耐心，齐泓光问什么就答什么，倾囊相授。

以前齐勋章在的时候，大院里的爸爸们常在一起讨论图纸，都非常热爱木匠活。老明找到了以前和齐勋章彻夜长谈的充实感觉。

少年准备试着打一套地到天的榉木柜子。现在市面上的柜子不到顶，不易储物，经常积灰。

“沙发你也想打？”

“承重框架做好，再铺上海绵垫子就行。”齐泓光表示并不复杂。

九十年代，沙发在家居设计中开始流行。明爱国看出沙发设计图是齐勋章的手笔，如果他还在，或许这套沙发已经成型了。

“叔叔有朋友在服装厂上班，海绵和布料交给我。”明爱国全力支持齐泓光。

明蔚听他俩对话，心痒痒，“小光，打一个柜子要多久？”

齐泓光暂时不确定，他以前跟齐勋章一起工作过，而自己独立操作则是头一回尝试。

他打算预留整个暑假的时间。

“小光，你能不能也给我打一个百宝箱？”少女尾音带着一点点轻轻的上扬，像是在撒娇。

“我考虑考虑。”

“诶？”明蔚以为他肯定会答应，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紧紧盯住他的耳朵，耳垂果然红红的。

“其实你已经研究过我之前画的设计图了，对吗？”

这么一凑，少女呼出的热气有点烫人，齐泓光感觉自己下巴似乎被热气烫到，条件反射般一下子弹开。

明蔚不自觉追过去，仰脸看他，灯光下他的眼睛乌黑闪亮，连脸上也浮着不太正常的绯红。她想了想，认真问“小光，我可不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百宝箱呀？”

尾音被灯光暖得快要融化。

齐泓光一颗心又开始杂乱无章地跳动，她怎么如此认真？她怎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大概只有恶魔才能拒绝她吧。

“好啦，听你的。”齐泓光伸手揉一把脑袋。

明蔚瞬间浮上得逞的笑容，她就知道齐小光肯定会答应她。

带着好心情洗漱完，明蔚回到房间，每晚十一点到十二点，深夜电台节目《今夜港你听》的时间。

耐心旋转按钮，滋啦滋啦的收音机渐渐调至没有杂音的状态。

主持人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北京时间23点整，感谢您依旧守候在城际电台，我是主播阳光。这里有最新最潮的音乐，有最真最美的祝福，把你们的心情，交给音符。”

节目惯例是先读听众来信，接着是点歌环节。

明蔚喜欢听听众们分享各自心情，黑夜的电波里流淌着人世间的心事、烦恼和秘密。

“嗨，望舒，你好。”

明蔚闻言，整个人从枕头弹起，“望舒”是齐泓光帮她取的笔友名。不知怎的，她心跳骤然加快，有种强烈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我是ar，只在夜里出现的星星。你抬头看看窗外，我正在跟你打招呼。”

明蔚蹦下床，推开窗户望天空，对着空气应了声，“嘿嘿，我看到你啦！”

从上学期期末复习时，她就没收到ar的来信了，算算差不多失联了5个月。

主播在念ar的信“我正在准备升中考试，很抱歉没能及时跟你联系。下个月就是上考场见分晓的时刻。期望你也加油，明年考上心仪的高中。望舒啊，我们约定在更好的地方相见吧！”

明蔚猛点头，攥紧拳头，好的！

“用歌声传递祝福，用祝福点亮人生。ar为望舒点播一首《明天会更好》，希望我们明天一定好。”

收音机里传来悠扬的歌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燃烧少年的心，倾诉遥远的祝福，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为明天献出虔诚的祈祷。”

明蔚轻声跟着唱，“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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