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顾家明的回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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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明的脸色极为平静地躺在那里，眼神变得悠远而充满了回忆，但他用力地找了又找，打算找出点儿美好的东西来，最终都失败了。

很小的时候，他是跟着他的祖父长大的，可惜祖父去的太早了，他刚刚记事儿，祖父就走了，留给他的只有记忆里那个宽厚的怀抱和有力的双手，还有那把慈祥的声音。

祖父走后，父亲全盘接手了他的一切，从吃饭穿衣到行动坐卧走，都有了严格的规定。小小的顾家明曾经用唯一的武器，也是对付祖父最好的武器——大哭来反抗父亲的，然而等待他的则是跪在祠堂里不给吃不给喝。

后来他就学乖了，把父亲交代好的事情全都做得特别好，就希望能够从那个常年阴郁的男人嘴里得到一句夸奖，只可惜一直到现在他都快死了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他渐渐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维，然后父亲就找来了各式各样的人给他授课，奇怪的是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晚上来，每人一天，从入夜开始一直到午夜离开。

顾家明知道自己家在大历很有权势，有不少官宦子弟都上赶着巴结他，但父亲从来不许他结交朋友，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父亲是看不上那些单纯依靠祖荫混吃混喝的纨绔们，但就连当时的皇子对他示好父亲也不许他接受。

这一点让顾家明十分费解，虽然世袭罔替的卫国公确实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但就这么把自己孤立出来真的好吗？

不得不说，彼时的顾家明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勋贵子弟。虽然他想不透父亲的用意，但从小受到的教育也让他明白，一个以军功起家的武将世家确实不适合交游广阔，因此他听话地、默默地把自己活成了独行侠。

一切的改变都在他十六岁生辰那天。

自从祖父去世之后，他虽然是跟着父母一起生活，但父亲却严格限制他跟娘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对他说“身为男子怎可成日耽于后宅”这类的话，因而他对母亲虽然也有孺慕之情，但感情上却很是生疏。

父亲准他每一年的生辰那一天可以整日都陪着母亲，十六岁的那一年也不例外。

但那一天却是他的世界崩塌的一天。

就在那一天，母亲喝下他亲手端过去的茶之后，中毒倒地而亡。

他永远不能忘了当时母亲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着爱怜、同情、不舍和解脱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着千言万语，但却没有该有的惊讶和不解。

顾家明惊恐极了，他抱着嘴角不断往外溢着黑血、浑身抽搐的母亲，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他的父亲。

然而让他心冷的是，父亲除了脸色比往常更加阴冷之外，竟然对母亲的死无动于衷。

“父、父亲······赶快找人救救母亲吧！父亲······”顾家明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看着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父亲，绝望一点儿一点儿侵蚀了他的内心。

终于，他轻轻放下已经气息奄奄的母亲，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想要找人去请大夫，然而他发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下人全都不在了。

“父亲！”顾家明转回头看着父亲，哀声叫了一句。

“废物！”父亲对他的表现只给出了这样两个字的评价。

顾家明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那种愕然、绝望，还有一丢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哪里来的“果然如此”。

后来他想，也许自己早就有了感觉，但却始终不肯去面对，所以父亲才会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让他亲手斩断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羁绊，再把他变成一个只懂得算计的人。

“为什么？”他还记得自己颤抖的问出了这句话之后，父亲那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似乎嘴角还挑了挑。

接下来，他就从父亲嘴里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故事，而他们一家就是故事的主角。

当年太祖起事，前朝覆灭，当时围剿皇宫的就是太祖皇帝和卫国公以及定国公三个人，前朝末代皇帝自尽于金銮殿的龙椅之上，太子在东宫放了一把火，把自己连同所有姬妾、儿女，包括东宫的侍女太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烧死了。

那场大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后来清扫的时候在东宫的正殿里找到了十几具烧焦的尸骨，其中包括两男四女六个孩子，应该就是前朝太子的姬妾以及儿女。

就这样，前朝覆灭了。

当年起事的时候，除了太祖皇帝出身世家以外，卫国公是平民出身，定国公也只是个小商人家的庶子，虽然他们全都骁勇善战且谋略过人，在前朝覆灭这件事上全都有莫大的功劳，但皇位始终只有一个，而他们三人各有支持者。

最终，卫国公以自己尚未娶妻为理由，从皇宫里带走了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退出了皇位的竞争，而定国公则直接对先祖俯首称臣，至此大历的建立算是尘埃落定。

朝政稳定之后，卫国公和定国公先后上交了手里的全部兵权，一心在家里做起了位高权不重的国公爷。

直到几年后夏国扣边，先祖才陆续又把一部分兵权下放给了他们。

但是卫国公由于出身贫寒，早年操劳过度，身体很快就衰败了下来，再也上不了战场了，自此后留在家里教养子女，再不问政事了。

他的妻子就是当初他从前朝皇宫里领走的那个宫女，还给他生了两儿一女三个孩子，生活倒也十分惬意。

然而，突然有一天，卫国公府的下人发现老爷和夫人不知道为了什么起了争执，还是很激烈的争执，因为并没有妾室的老爷居然搬到了前院的书房里去住，并且把夫人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还给府里的下人们下了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进夫人的院子，包括少爷和小姐在内。

卫国公对子女向来疼爱，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但这次就算世子和少爷小姐又哭又闹的想要让他放母亲出来，也没能得偿所愿，反而被气急的卫国公关进了祠堂，关了三天。

从那以后，卫国公府的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卫国公和孩子们之间也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再不复之前的亲密无间。

又过了没多久，卫国公夫人就开始缠绵病榻，熬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夫人去了之后，卫国公和孩子们的关系也彻底降到了冰点，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母亲的病逝是父亲做了手脚，所以单方面的跟自己的父亲开启了冷战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