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顾家明的回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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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卫国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上了一道折子，把国公之位让给了世子，自己搬出了卫国公府，住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后来，卫国公世子娶妻生子，老卫国公就把世子的第二个孩子抱过去养着，那时候卫国公夫人逝去已经好几年，老卫国公和他的儿女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有所缓和，所以对自己的二儿子被自己爹抱去养并没有表现出抗拒。

但老卫国公身体已经极度衰败，只养了小孙子三四年就不行了。

顾家明知道这里的小孙子就是自己，但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死。

“因为我可不是顾老头儿的儿子，我的父亲就是被灭了国的前朝太子，我的母亲是前朝的太子妃，当年那场大火父亲烧死了自己，找人唤出了母亲和我，这才留下了父亲的唯一血脉，而你，则是我的亲儿子，我们的使命就是复辟我们自己的国家。”

顾家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是大历朝除了皇上以外最有权势的人家的公子，有着大好的前途，可一夜之间他不但失去了母亲，还摇身一变成了前朝余孽，而且还是皇族，这让他根本不能接受。

“父亲，你、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我们怎么会是前朝······”没等他说出余孽这两个字，父亲就脸色巨变，然后一个狠狠的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是父亲打的，用力之大不但让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还打破了他的嘴角，打松动了他的牙齿。

“父亲······”顾家明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父亲面目狰狞，完全颠覆了他前十六年的人生。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只得了一个前朝余孽吗？”父亲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就像三九天的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家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家了。或者说，其实他的家以前就是这样的，只不过是他以前不知道而已。

“父亲，我······”顾家明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否则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跟母亲一样的下场，于是，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语音颤抖地说：“父亲，我只是一时间太过惊讶，并不是想说······的。”

说完之后，顾家明硬生生的顶着父亲极度冰冷的目光，在地板上坐了好久的时间，久到他都觉得身体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了，才听到父亲稍微恢复了点儿温度的声音，“起来吧！”

那一瞬间，顾家明都形容不出来自己的感受，仿佛刚刚感觉到了人间的温度，然后又一脚踏进了地狱的深渊，因为他的父亲又阴恻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等你成年后这个位置就交由你来坐了。”

顾家明并不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在他上面还有个哥哥，但从小到大，顾家明跟他打交道的时间都是极少的，几乎可以说是根本就没见过几面，他晚上跟着父亲给他找来的人学习的时候，哥哥已经睡了，而他半上午起床的时候，哥哥已经出门进学去了。

小时候他还曾经天真的问过，为什么他和哥哥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当时父亲板着脸对他说，他和哥哥的责任不同，哥哥是要继承侯府的，而他则要靠自己的努力成就自己的事业。

听了父亲的话他总算明白了，原来哥哥就是侯府明面上的接班人，而他，则是见不得光的那个，是要一辈子作为影子存在的，直到他们积攒了足够雄厚的实力，一举复辟成功才能出现在人前的存在。

“为什么是我不是哥哥？”顾家明听到自己这么问了出来，也准备好了迎接父亲接下来可能会对他实施的暴力。

然而这次什么都没有，父亲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对他说话的语气中还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赞赏，父亲对他说：“卫国公始终是一个漂亮的泡沫，大历的皇帝给你就是你的，当有一天他要收回去的时候，你是反抗不了的，但这个爵位始终要有人去做，在咱们家，那个人就是你哥哥。”

“而你要做的才是咱们终其一生都要为之奋斗的事业，所以，不要让父亲失望，父亲把一辈子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了。父亲肯定是不能等到那一天了，但你可以，做那个施舍别人的人，而不是被人施舍的人。”

“为了这个理想，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了，包括你的母亲，所以，也不要让大家失望，好吗？”

没人知道这个夜晚对十六岁的顾家明意味着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大家看到的只是自从卫国公夫人去世之后，卫国公家的二公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游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招猫逗狗、欺凌弱小，简直无恶不作，成了名副其实的纨绔。

为此，卫国公不知道多少人赔过礼，道过歉。

但却没人知道，在漆黑的夜里，卫国公二公子的院子里，他的书房经常整夜整夜的亮着灯，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其中，他们都是卫国公找来教导顾家明的。

顾家明也没让他爹失望，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那些人教给他的各种知识和行事手段，妥妥地把人设维持在白天纨绔，夜里精英的精分状态。

就这样过了四年，在顾家明二十岁的生辰那一天，他的哥哥骑马的时候胯下的马突然发疯，把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头部着地，当场便人事不知了，等把人弄回家，还没等到大夫过来，顾家明的哥哥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卫国公死了世子，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桩大事，更何况还是这种死法，一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为广为流传的就是顾家二公子克亲人这个，大家甚至扒出了四年前他生辰那一天母亲暴毙的事情，完完全全实锤了这个流言。

痛失爱子的卫国公病倒了，而一向纨绔的卫国公二公子则一改之前的形象，挑起了卫国公府的大梁，操办大哥的丧事、安抚悲痛的老父亲，跌破了一众京城人的眼镜。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卫国公二公子独自跪在灵堂里守灵，他把一张张纸钱丢进跟前的火盆子里，看着橙黄色的火苗舔上那些纸钱，把它们由原来的黄色变成焦黑，隐隐还有红色在其间流转。

“孽子！”卫国公饱含愤怒的吼声从身后传来，顾家明仍旧跪在地上，一动没动，就好像没听到刚才卫国公的声音一样。

“孽子，你大哥这件事儿是不是你做的？”仍旧语带愤怒，但气势上已经弱了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