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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门,见过周府管家言说厉害,周家管家也不敢怠慢,急忙禀告周家老爷子。这年头,妖魔鬼怪和修仙问道之人并不算什么秘密,何况周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即出迎,将时宇和白素贞接入内堂。
两句寒暄,三句介绍,周老爷也不啰嗦,直入正题:“时大师,不是周某不信,周某也曾见过妖魔,也识得一二玄道中人,内人摔伤,小儿侧室又病倒之后,我就请过几个玄道朋友来看过,都说并无妖魔作祟的痕迹,我才只能无奈接受这是上天之意。如今你说我周家是妖魔作祟,还需请你拿出凭证来。”
“不敢当大师之称。”时宇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我兄妹二人不过曾幸遇一道人,得授些许法术罢了。只是路过此地,正巧听闻周家之事,又眼见周家隐隐有妖气飘散,便想前来窥探一二。起初仍不大确定,但既进入府内,又加以细观,此时我已然有数。”时宇抬眼,凛凛目光直射侧旁站立抱着沉睡婴儿的周家少奶奶胡氏,“要我逼出你原型吗?”
周老爷悚然大惊望向一旁的儿媳,“慧君,你……”
胡氏面色发白,“我,我不是……”
“或许,我再叫个人证……哦不,妖证?”时宇打了个响指,看向院中满树繁花的桃树,“院子角落那个,出来聊聊呗?”
片刻的寂静无声,桃花飘落,一道粉光从树上落入堂中,一位粉色衣裙的女子微微福身,“奴家陶夭夭见过周老爷,周少奶奶还有两位大师。”
胡氏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震惊,也有释然,也有嘲讽,终于化成一片坦然。胡氏脸上不复往日里的温婉,将熟睡的婴儿交给一旁早已经呆愣的奶妈,走到大堂中央,环顾四周,勾唇冷笑,“是我。”
“大师,这,这……”周老爷已经要疯了,家里居然藏了两个妖精还浑然不知!之前请来的所谓高人就该死!
“周老爷也不必惊慌,这花妖身上气息纯净,并无罪孽黑气,想必从无害人之举,身周清光显示其还有护卫家宅之行,乃是善妖。”没有看见罪孽黑气是真的,其他都是时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陶夭夭微微欠身,“奴家栖身周家屋檐下,文……周少爷也没少为我本体施肥浇水,力所能及自是应该做些事情的。”
周老爷稍稍松了口气,朝着陶夭夭拱了拱手,随即转向胡氏,痛心疾首:“慧君,你为何要害我们一家?你和文清,可是夫妻啊!”
“夫妻?”胡氏嘴角的冷笑越发浓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工具吧?周文清爱上贫家女,恰巧你们需要一个人来收周文清的心,而我刚好出现,刚好我喜欢周文清,刚好你们也觉得我们家与你们门当户对吧?”
见周老爷脸涨得通红,胡氏又嘲讽地大笑,“我是喜欢周文清,喜欢到不惜耗费修为虚构出一个庞大的胡家,喜欢到老婆子不喜我无所出也忍受退让,喜欢到愿意让他纳妾只为能有个儿子延续周家血脉。可是呢?你知道她们做了什么?”胡氏目光狠厉,身周的气息越发混乱妖异,“那小贱人从有孕后便对我百般挑衅,生下麟儿后又开始对我颐指气使,那老婆子呢,看在眼里,纵容不说还对我动辄责骂。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你知道,那贱人,在我饭食里下药!那老婆子看见了,却也当做没有看见!”
瞳孔发出莹莹绿光,紫黑色的伸长指甲透着寒光,胡氏混乱的气息已经充斥着整个内堂,那些凡人仆役纷纷在气息压迫之中昏迷过去,只有周老爷以及抱着婴孩的奶妈被时宇庇护着得以幸免。
时宇瞥了一眼,沉溺在故事中的白素贞回神会意,正准备出手,混乱的气息突然就平息了下来,胡氏几近要变幻出来的妖形突然又消散了去。
胡氏眸光迷离,嗫嚅说道,“那老婆子和贱人是我做的,我认。但文清不是。他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他没有拆穿我。但是他很内疚,很内疚。他不让我治他。他是想为我赎罪,也为……呵,罢了,罢了。”胡氏恢复到常日里那温婉贤淑的模样,朝着周老爷福身,又朝着时宇和白素贞行礼,看了一眼陶夭夭,又看了看奶妈怀中仍旧睡得安稳的孩子,温柔地笑了笑,周身“呼”地一下燃起虚幻的火焰。
“你!”白素贞想去拉她,时宇拦住,迎着白素贞的眼光,摇了摇头。
胡氏的身形在虚幻的火光中一点一点变淡。她却在笑,似乎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我却不悔的。”
散碎的魂光悠悠飘散,在周府内外盘旋片刻,终于消散在淡云青天。
入夜。
夜凉似水。
纤弱的身影静静伫立在紧闭的房门外。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怎么不进去看看?”
身影一惊,返过身,月光投过云层柔柔洒落,照在清丽的面容上,却是陶夭夭。陶夭夭循声看去,墙角的阴影里缓缓转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正是时宇和白素贞。
“您……”陶夭夭似是惊诧傍晚时候便已告辞的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旋即看到二人身上不再遮掩的妖气,脸上的表情又转为释然,“您知道了?”
“是。”时宇淡淡地说。他的这双眼睛,看的可是魂魄。
陶夭夭轻轻出了一口气,朝着房间福了福,转向时宇和白素贞,笑了笑,“我从来都不进去的,如今更没资格进去了。”
陶夭夭慢慢走到院角的桃树下,慢慢靠着树干坐下,脸上带着浅淡的笑,自顾自地开口:
“我是在他十岁那年化形的,他发现了我,但没有害怕我,只是好奇,还为我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求来一道符篆,隐藏我的妖气,让我不被玄道中人发现。
我和他一起长大,和他一起念书,和他一起饮酒,照顾他生病,安抚他失眠,我们无话不谈,他说行完冠礼就娶我,我也信他。
我是桃树化形,修为不深,妖力弱小,无法离开本体太远。为了能嫁给他,我提前三年在镇上布置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绣女身份。然而,当他成年,提出要娶我为妻的时候,却被老太太强烈反对。家里没有人能拗得过老太太,文清被强制禁足,又强制谈了一门婚事,便是胡姐姐。
胡姐姐曾经被仇家追杀受伤昏迷于野外,被路过的文清所救,在他的照顾下,胡姐姐很快就喜欢上了他,耗费修为幻化了一个庞大的家族,或迷惑,或买通,不久便风风光光地嫁了过来。
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想他为难,所以我劝他接受胡姐姐,我只要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好了。
但是胡姐姐也是妖,她无法生产。周家无后,老太太等了又等,终于还是急了,碍于胡姐姐的所谓“家族”不好多说,便又做主给文清纳了妾,左逼右催,才总算有了孩子。好像一切皆大欢喜,只是文清总会在夜里,靠在树下苦笑着喝酒,握着我的手不说话。
人心总是肉长的。胡姐姐主持家事颇有手段,对公婆礼数周到,对文清温柔体贴,对下人宽厚大方,而那妾侍虽有了身孕,却也并没有因此变得跋扈,对胡姐姐仍旧敬重,时常在文清和公婆面前为胡姐姐说话。一家人颇为和睦,其乐融融,文清慢慢也解开芥蒂,与妻妾家人亲厚,来我这里喝酒聊天的次数越发少了。
我有一种天赋异能——我的花香可以影响人心底的情绪。以前我常常用我的花香在文清失眠时候助他入眠,但那天,远远看着他们一家人谈笑欢语,我突然就有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神使鬼差地动用了能力。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嫉妒。
因为符篆的缘故,包括胡姐姐在内,除了文清一直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的花香飘进了妾侍的房间,飘进了老太太的房间,飘进了胡姐姐房间。之后,老太太对胡姐姐的刁难渐渐溢于言表,妾侍的嚣张开始一点点摆到明面,就连胡姐姐,我也目睹了几次她逐渐变得狠厉的眼神。
我后悔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着一切的一切失控,失控,失控。
我不敢告诉文清,我怕他恨我。直到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消瘦,一点一点变得憔悴,一点一点,走向死亡。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连站在他床前照顾他都做不了。”
陶夭夭的声音是那么的轻,轻得几乎融化在夜里的微风中。她在笑,但是又让人觉得,她在悲伤,她在哭。
白天见过一次的虚幻火焰也出现在陶夭夭身上,白素贞红着眼眶抬手就要去拦,又生生止住,只能收回手,轻轻擦了擦眼睛。
火中的陶夭夭微笑着看着时宇和白素贞,轻轻点头,口型似乎在说“谢谢”,随即慢慢闭上眼,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下一秒,魂光碎作漫天星光。树上的桃花转眼间随风落尽,只剩枝丫枯干。
时宇眨眨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俯身捏住飘落的一朵桃花,走到那已逝的周家少爷周文清房前,将花轻轻放在窗沿。
“走罢,莫留恋,来生或有缘。”
沉沉的话语声落下,一道淡淡的魂影在窗前显现,似是一书生模样,魂影对着时宇拱手深礼了一礼,似乎说了什么,旋即缓缓飘到已经枯死的桃树下,抚摸着树干,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有点点温柔溢出,随即魂影一点点散去。
“哥……”白素贞来到身边,拉了拉时宇的衣袖,眼睛还是红红的。
时宇揉了揉白素贞的头,替她擦了擦眼睛。
“哥,你知道陶夭夭她刚刚最后说了什么吗?还有那周文清,好像也说了什么的样子。”
时宇笑笑,抬手翻覆,将地上的桃花拢在一起,埋到了树下的土中,“陶夭夭说,‘胡姐姐不悔,我却悔了。’至于周文清,他说,让陶夭夭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开,就很好。最后,他说,”时宇眼中带了一丝赞赏,“是我之失,故我无怨;负卿此生,来世以补。”
白素贞静静看着桃树地下的小小花冢,久久出神。
“在想什么?”时宇点点她光洁的额头。
“我不知道。”白素贞声音闷闷的,“我只觉得不管是陶夭夭,还是那胡氏,又还是周文清,他们好像都没有错,但是……但是……我不知道……”
“是啊,都没有错。”时宇笑了笑,“情事是世间最无法说清楚是非的事情了。”
“那……”
“所以啊,小白,记住哥哥的话。”
“如果有朝一日你也遇到关于感情的抉择。”
“你记住。”
“感情的事。”
“不要问对不对。”
“只问你想不想。”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看着白素贞懵懂的表情,时宇望着天空点点拢过来的密云,露出皓白的牙齿,笑得恣意狂傲。
“如果有什么后果,就让所谓天意,冲我来。”
天雷震震。
系统:我的宿主自从知道要被针对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三天两头挑衅天道要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时宇:来啊,反正顶多劳资被你打回去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又不会真的死,反正你都要针对我,我干嘛不作大点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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